作者:春山听弦
季玉钟一愣——然而叶轻舟却接着轻柔地说下去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季玉钟道:“嫂子求我保密。她说此去惊险,如有万一,她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
叶轻舟深深吸了口气,季玉钟接着道:“兄长,这件事上我们所有人都和你是对立的。”
“岳照歌,王朗和我,我们才有共同的利益——那就是你的性命与安好。”季玉钟轻声道:“而只有你的利益与我们截然不同,对你来说岳照歌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注定在这件事上我们所有人都会阻拦你,因为你实在是单枪匹马,这世上在乎岳照歌的人只有你。”
他怅然地笑了笑:“或许正是因此,她才一定要去找七日香吧。如果你出事了,你叫她怎么办呢?”
叶轻舟道:“你劝不住我。”
“我不是来劝您的,我只是感慨,人能被情蒙蔽到什么地步。”季玉钟道:“您是我的兄长,我想明白了什么对您来说是最重要的,我是来和您站在一起的。”
叶轻舟飘飘渺渺道:“哦?”
季玉钟道:“我朝银票版本每三年推陈出新一次,今年正是推新之年,还没全面发往民间,目前只在京城流通,手里有新银票的也只是通云端的人家……”
“……而我给嫂子拿了一万两盘缠。”季玉钟道:“从你账上支的连号银票。从嫂子走的时候我就以圣安司秘案的名义,飞书传往北方各大银庄留意使用长宁侯府银票的京城口音独身女子……”
叶轻舟道:“在哪?”
“今早刚到了西北沙泉城。”季玉钟道:“正是七日香传说中的生长范围,但沙泉城是通衢之地,周边的小城很多,不可能更具体了。”
叶轻舟抬眸扫了一眼他,微微点了个头,掠过他离开,正要抬步,突然又问道:“……照歌走的时候,王朗还没有露出破绽。从那时候起,你就在准备后手。如果我没察觉到,你不会说的,对么?”
季玉钟沉默。
“兄长?”一直到叶轻舟的背影快消失在长廊尽头,季玉钟突然道:“如有万一,你会怪我吗?”
然而叶轻舟没有回答,只是离开了。
苏照歌牵走的马只不过是普通的马——就算是长宁侯府,也不可能马厩里都是千里神骏。照她这个赶路的时间来算,那匹马很有可能已经被她跑死了。
叶轻舟脑海里飞快过着从京城到沙泉的地图——他早年行军,虽然未曾在西北领兵,但领兵的人,闲来无事早把全境上下的地图背熟了,就这一点来看,苏照歌选择的路线也未必能有他的取巧。
她的赶路速度不可能比他快,但是他的确身体欠安,这又会拖慢赶路了。
只能继续熬夜了——叶轻舟什么都没拿,到处都是银庄商号,没什么不能在路上买的。
他扬鞭:“驾!”
这个时辰出城实在是晚,城门早关上了。然而守城士兵惊见长宁侯本人匹马独行而来,神色含霜,到底不敢阻拦,还是放他离去了。
凛冽寒风迎面而来,几乎吹得人睁不开眼。只是他在关外十年,再冷的风雪也习惯了。京城的冬天,到底是绵软。
希望赶得上过年。玄黑色狐裘在风中扬起又落,叶轻舟驾马,一路冲碎夜色下的雪幕。
第101章
千里疾驰,一路从雪意绵软的京城跑到风沙凛冽的漠北。
这边的温度还不至于像京城那样冷,只是越接近目的地就感觉日头越毒,风也大,几乎要穿透人的肌肤。
叶轻舟再一次从边地的客栈内走出来,扣上了披风上的兜帽。他匹马独行而来,就是为了节省时间,是以一路都没有暴露身份,省得麻烦。
半个月前他到了沙泉城,这些城市在地图上看只是一个图腾,真的走到这里来才会发现,沙泉作为通衢之地是个多么大的城市。虽说是大漠边境,却丝毫不困苦,往来商路在这里交汇,繁华得出人意料。
而他这两天跑遍了沙泉以及沙泉周边的小城,挨家探寻城里的客栈,有没有苏照歌留宿的记录。
这已经是第七十六家了,还是没有。
叶轻舟缄默地汇入到街上的人群中,心里几乎有点绝望了。
这么大的一片地区,就算铺开足够的人力来找,也很难能在短短几天内就能找到固定一个人的踪迹。更别提苏照歌武艺卓绝,做事又不是个娇气的人。
如果她压根就没在城内落脚,直接奔着山上就去了,那几乎没人能抓得到她的踪迹。
十年前,岳照歌每天在侯府吃了几杯茶几粒米,穿了什么衣裳擦了什么胭脂他都了如指掌。十年后,苏照歌已经是这样强大的人了。似乎每一次她想做什么,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拦她。
他茫茫然在人群中麻木地前进,心想要是真的找不到该怎么办?
倘或有幸,他或许可以得见苏照歌平安归来,无论想说什么都还有时间——倘或……倘或不幸,苏照歌万一在某一个不知名的山上出事,世界上再不会有人知道她埋骨何处。
而他将再也不能见到她的脸庞,听不到她的消息。
她从此消失了,就像从没在他的生命里出现过。京城春深雪深,他在清宁轩里写些词意哀婉的追思,而她的魂魄归来,路过他的窗外,谁都不会知道。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边地风沙气,来来往往的旅人身上的味道也不好闻,混着街上叫卖的食物味道,汗水……和一点点……
叶轻舟一愣,水沉香!
真的是水沉香。这种香名贵,制作过程非常繁杂,香气沉郁而清贵,没有攻击性,只是馥郁幽微,向来是长宁侯的最爱,用了二十年。然而这东西在京城里也是极其贵价的香料,怎么会出现在这个边地小城?
但是照歌……她那样爱一个人,每次重伤或者睡不好时,给她的房间里燃一点水沉香,她就能安稳下来很多。就好像这样她就觉得是心中的那个人来陪她了。
那气味非常细微,像空气中的一条线,冥冥中的某种指引。
叶轻舟猛然回头,顺着这点香气,逆着人流向上追,他心切,两边被他撞开的人不满地抱怨怒骂着——然而长宁侯无心追究不敬,只是一路向前找。
他顺着香气一路向前,终于在人潮里看到一个穿红裙的背影,纤细眼熟——狂喜几乎冲破他的心脏,叶轻舟快跑了两步,伸手搭上她的肩膀:“照歌!”
女孩子吓了一跳,回头怒骂道:“谁啊!有毛……啊,这位公子……找我有事吗?您在找什么人吗?”
边地的女孩子,性情泼辣,一回头看见一个披着粗布斗篷的男人上来扳住自己肩膀的男人下意识便想骂,然而很快她却又看到了那兜帽下的脸。
那是张来跟天下女人讨债的脸,虽然憔悴却不掩风貌。最后她又看到他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孩子终于得到了乞求了不知多久的礼物,被巨大的惊喜击中,然而拆礼物的时候却发现那是空的。
喜色还未退去,却又瞬间掉入深渊,他说不上失望,更像是茫然。
“姑娘见谅,”叶轻舟触电般松手:“在下认错人了。”
他这张脸长得实在要命,又是这样的神态,红裙女孩一见之下就觉得十分不忍,便道:“您要找的女孩也穿红裙子吗?”
“她离开我的时候穿红裙子。”叶轻舟尽量笑了一下:“失礼了,在下告辞。”
那点似有似无的水沉香也散了,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叶轻舟退回人海,用力搓了搓脸,心头的疲惫感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急着赶路,确实没怎么好好睡觉。这两日连追了这么久,每次都是有一点点线索,但是找着找着就断掉了。
叶轻舟前半生不信命,此刻却在这遥远陌生城市的中心,品味着那点已经散了的水沉香,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宿命」。
他和郡主似乎总是这样。
相遇了,两个人都很用心,但似乎就总是差那么一点。有过三年的好日子,没法长久,漫漫地分离十年。不知天降了什么大幸,好容易又相遇了,似乎也是谁都在尽量地不辜负对方,临到此刻,却又像是离别在即。
这些年来兜兜转转,终究是错过。
这情绪上头,简直不能再深想下去了。
叶轻舟在人潮中静默地站了一会儿,又将那张纸掏出来,看向了下一个目的地的名字。
“老板娘,”风尘仆仆从门外进来的客人把两枚银角子放在柜台上:“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京城口音的汉人女子留宿?身量苗条,江湖人,可能穿红色,眼角下有泪痣。”
在柜台后忙活的老板娘听到银角子的动静,瞬间把手里的活儿放下,迅速在柜台上靠成一个风情万种的姿势:“哟,贵客上门了。吃饭还是住店?”
她看清了进来的客人,不禁一奇,心想哪里来的这样漂亮的汉人?老娘也算在这里干了大半辈子的客栈,南来北往的人不知见了多少,从没见过这样狼狈还这样风姿出众的。
贵客疲倦而平静道:“借问此处可曾有一京城口音的汉人女子留宿?江湖人,可能穿红裙子,眼下有泪痣。”
老板娘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贵客,这……你知道我们在这种地方做生意的,哪能随便透露消息呢,这是挑事拉仇,砸招牌的。”
叶轻舟却瞬间抬眸瞧住了她:“……”
“老板娘是生意人,恰巧我有点钱。”叶轻舟将一锭金子放在柜台上:“如果能提供……我夫人的消息或者住处,我感激不尽,必有重谢。我并非寻仇滋事,这姑娘是我心上人,来此地赴险,我怕她出事。”
老板娘撑着脸道:“这个嘛……”
她摩挲着那锭金子:“有没有红衣姑娘住在我们店呢……”
叶轻舟默默地又放下两锭,老板娘瞬间摸走,喜笑颜开道:“哎哟,贵客真是大方。不瞒您说,我这店里还真住了一位穿红衣的京城姑娘,来的时候披了件雪白雪白的狐裘,那一看就出身不俗。不过是不是您夫人,我就不知道了。”
她看到贵客的眼睛一亮,然后急切道:“她说没说她叫什么?”
“姓叶,”老板娘道:“说叫叶小船。您看我这住店的旅客都得在这账单上留个姓名方便伺候,我找找……您看,在这儿呢。”
叶轻舟将那账本拿过来,看到三个熟悉的字躺在账本上。
“……”叶轻舟随手抽了根笔,在那账本边上写了一模一样的三个字:“是她,老板娘请看,她的字是我教的。您能否行个方便,带我去她的房间?”
“……这怕是不行。”老板娘却道:“那姑娘独身上路,贵客您说您是她的夫君,我怎么知道您说的是真是假?您别嫌我说话难听,万一您心有不轨,害了她怎么办?”
叶轻舟沉默,又伸手入怀,老板娘接着道:“这消息我没法卖,您再拿多少……您?”
叶轻舟掏出来张长宁侯府的令牌,心平气和递到老板娘面前:“长宁侯府办事,我只是为了低调便宜才没有惊动守城的官员,您且掂量着办吧。”
“……带路倒是可以。”老板娘从柜台后走出来,在前引路,一边道:“不过您却未必能见到她,这姑娘很奇,在我店里留了三个月的房钱,只说她那房间不管有没有人住都给她留着不动,不必给她送饭。然后她就经常出门,每次出门可能要隔几天才回来,您来得不巧,她现下没在店里。”
叶轻舟强压下心绪,问道:“她说没说过出门是去做什么,要去哪里?”
“那哪儿能跟我们交代呀!”老板娘道:“我这儿南来北往的奇人异士多了,我们做生意的,向来是不问的!哎哟,到了,您看,就是这间屋子。”
这应该是这间客栈最豪华的上房,她带了一万两出门,的确是手里阔绰。
老板娘把门推开:“您看看,这里可有贵府的东西?”
水沉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是。”叶轻舟眼眶发酸,看着屋内的一切——随手扔在榻上的白色狐裘还是他亲手选的,岳照歌也好苏照歌也好,没下人在身边伺候,就总会把屋子搞得一团乱。
只是苏照歌也不在,她把行李扔在这里,自己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了。
“她这次是什么时候走的?”叶轻舟道:“老板娘可知道附近哪里有一种名叫「七日香」的药草生长吗?”
“七日香?您的意思是贵府夫人是来找七日香的?”老板娘一愣,骇笑起来:“那是个传说啊!我在这里这些年,可也只听说过名字,一眼也没见到过这种药草呢。传说说这药生长在悬崖峭壁上,不瞒您说,我们这边满足条件的悬崖峭壁可多了去了,谁知道长在哪儿!从没见过啊!”
第102章
“那请老板娘告知我,附近符合传说要求的悬崖峭壁都在哪处?”叶轻舟沉默了一瞬,又问道。
“我们这儿所有的悬崖峭壁传说都长,但是所有的悬崖都不是人去的地方啊!那是最有经验的采药人都不敢涉足的地方。”老板娘连连摆手:“贵客难道还想去找七日香吗?太危险了!”
那只要搞到附近的地图就可以了,他完全可以自己去。
叶轻舟见在老板娘这儿问不出来什么了,也不强求,转头要走。老板娘却连忙道:“客人!客人!哎哟您别动,您就算要找,现在也是去不了的!”
叶轻舟已经快走到楼梯口处,飘渺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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