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 第523章

作者:青青绿萝裙 标签: 天之骄子 穿越重生

  就算程丹若好说话,太监可最小心眼了,得罪不起。

  盛院使客客气气地将她请到了小院,地方小了点,三?间正厅,一?个?穿堂,但胜在独门独户,周边就是库房,清幽安静。

  上课时间是一?点钟,现在十二点半,学生还没到。

  程丹若说:“我?自个?儿坐会儿,理理思绪,您且忙去。”

  盛院使见她说得诚恳,顺着答应了:“不打扰夫人教课了,有什么吩咐,您尽管使唤。”

  又将一?名药童留下,伺候茶水。

  程丹若安静坐着,沉思冥想。

  大约一?刻钟后,外头?传来脚步声,一?群穿着青色圆领袍,佩戴木牌的内侍成群结队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佩戴牙牌的内侍,面容清秀,有些眼熟。

  程丹若记性不错,一?下认出他:“梁公公。”

  “程夫人。”梁寄书?拱手,“奴婢御马监典簿梁寄书?,梁掌印令我?专司此事,协助夫人授课。”

  梁太监也是老熟人了,贵州见过,梁寄书?既然姓梁,又在御马监,不用想,肯定?是他干儿子。

  “多?谢梁掌印费心。”程丹若点点头?,示意众人落座,“都?坐下吧。”

  梁寄书?却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夫人虽是女子,却教他们本事,该以师礼相待——让他们给您磕个?头?吧。”

  程丹若道:“不过一?年半载的课。”

  “一?日之师也是恩师。”梁寄书?却很?坚持。

  程丹若只好同意,任由这群内侍给她磕了三?个?头?。

  拜过老师,他们才?入座,动?作井然有序,还没有人交头?接耳,但眼神活泛,很?有些暗流。

  她沉吟片时,道:“今儿第一?天见,我?也不认得你们,就先认认人吧。左边第一?排第一?个?,你起来,说说自己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入的宫?”

  被她点到名字的内侍站起,恭敬道:“奴婢董思乡,八岁入得宫,今年十七。”

  程丹若问:“你哪里人,为什么进宫?”

  董思乡顿了顿,道:“奴婢是河南人,家乡旱灾,逃到了北直隶,实在活不下去就请人净身?,进宫谋条出路。”

  她颔首,让他坐下,问第二个?:“你呢?”

  “奴婢邓忠,顺天府的,家里八个?孩子,我?排第三?,养不活了,家里就把我?送到刀儿胡同……”他停了一?停,有些后悔地改口,“夫人恕罪,那是个?腌臜地方,污了夫人耳朵。”

  程丹若道:“我?也出身?普通人家,没什么没听过见过的。”

  她也没有勉强邓忠,让他坐下,又换一?个?。

  “奴婢福山,闽南人,家里四个?兄弟,我?最小,大哥娶不到媳妇,我?爹便?报了官府,寻人给我?净身?,候补时我?就录上,和其他人一?道进了宫。”

  “奴婢朱有金,保定?府人,我?娘没得早,我?爹就爱赌,家里输了个?精光。我?讨饭到顺天府,听说当阉人能活命,就进来了。”

  “奴婢李怀,辽东人,小时候打仗,逃到关内,家里人都?死了,有个?大爷说给我?口饭吃,我?就跟他走了。”

  看得出来,一?开始,他们还不想提这个?,许是觉得难受,许是放不下脸,可当第一?个?、第二个?说完之后,气氛就悄然变化了。

  是啊,他们的干爹干爷爷明争暗斗不假,可他们的际遇却是相似的。

  女人好端端的,谁会想做妾?男人也一?样?,但凡有条出路,谁会做太监?无非是过不下去了,才?心一?横切了命根子,只为有口饭吃。

  大家都?是苦命人。

第431章 大晦气

  下午四?点, 太阳离西边还有好一?会儿,谢玄英就散衙了。

  他直接去了珍味楼, 定下雅间, 一?面喝茶一?面担忧程丹若:太医院顾忌多?,多?半对?她敬而远之,而太监有所求, 必定媚而逢迎, 两个都不是好事。

  但无?论多?么担心,他都不能去太医院。

  就像靖海侯不能帮他在兵部立足, 他也帮不了程丹若。

  她须自己立住, 才能站稳。

  等着等着, 日头逐渐偏西, 红霞洒满, 程丹若才出现在楼下。她第一?次来珍味楼吃饭,瞧半天才上楼。

  “这?里好热闹。”她嗓音有点哑,但瞧着兴致不错, 并不见郁色。

  谢玄英递过茶盏:“顺利吗?”

  程丹若抿口水, 润润干燥的嗓子:“顺利啊。”

  “人安分么?”太监之间明争暗斗不少,今天送来的二十个内侍, 背后不知多?少影子,而阴刀子最难防,这?厢被谁利用了, 就得罪了那厢。

  “安分。”程丹若道,“都很听话。”

  开头一?番自我介绍,同是天涯沦落人, 讲得动情了,也就不好意思下绊子, 等到缓过劲来,她已?经开始讲课,更?不好插口找事,相安无?事到结束。

  第一?节课拿捏住了节奏,之后就容易了。

  “今天吃什么?”雅间临街靠窗,车水马龙,她闻着街上的香气,不由饿了,“这?家都有什么招牌菜?”

  谢玄英道:“江南菜做得好。”

  江南出才子文人,京官中?南人也多?,珍味楼之所以宾客盈门,就是擅长江南一?带的菜色,投了这?部分人的脾胃。

  程丹若道:“龙井虾仁有没有?”

  “点了。”谢玄英报菜单,“还有蟹粉狮子头、西湖莼菜、松鼠桂鱼。”

  “够了够了。”程丹若心满意足,不由朝他笑?了笑?,“改天再去别的地方吃。”

  谢玄英立即道:“好,下次去外城,好馆子都开在外头。”

  内城地方太小了,开的酒楼必有后台,虽说滋味不错,可论起独到之处,还在民间馆子。

  程丹若一?口答应。

  菜很快上来,两人对?着晚霞,又浅浅喝了两杯绍兴酒。

  暮色四?合,月牙攀上柳梢,照亮一?株盛开的桃花。炊烟袅袅,酒楼中?人声逐渐喧杂,菜香与酒香混合,糅杂出世俗的热闹。

  程丹若眺望窗外,酒酽春浓,莫名?愉悦,这?是约会的惬意。

  她多?喝了两杯,出门的时候就有些?浮。

  谢玄英搀住她的手臂:“慢点走。”

  程丹若还没醉,小心提起袍角往下走。

  她平时穿道袍直身之类的男装,佩饰极少,行走间姿态利索,远看与寻常男子无?二。但提裙子就不一?样了,穿越多?年,身体已?经形成肌肉记忆,和其他女子一?样习惯拎裙摆,而不是像男人一?样直接撩起袍角。

  故而这?一?走,立马被人看出了端倪。

  楼下吃席的客人,眼睛利的难免扫过两眼,看看什么情况。

  然后,认出谢玄英了。

  他的脸太有辨识度,自然惹来更?多?视线。

  靠近中?央台子的一?桌人就是如此,他们的位置正处酒楼中?心,离台上奏乐的乐工最近——这?是内城的酒楼,乐工自然是出自教坊司。

  理论上说,他们的工作只是负责朝廷宴饮,然则乐户实?际便是官妓,士大夫朝退后私家饮酒,多?招乐户相陪,留宿亦是常事。

  嗯,无?论男女,皆是如此。

  今天台上表演助兴的是一?位琵琶女,还有一?个吹笛的男乐工,两人都是样貌俊秀之人,曲艺高超,听得客人们时不时叫好。

  但离最近的那桌人,对?音律毫无?兴趣,反倒盯着人看个不停,一?瞧就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

  尤其坐主位的男子锦衣华服,浑身放诞之气。他看见谢玄英携着个女子下来,眼神一?下便轻浮了起来。

  为什么呢?

  因为江南之地有如斯风气——名?妓常幅巾道服,做士人打?扮,在路上也不坐轿子,喜欢步行,与文人雅士游船踏青。

  乍然见到男装的女子,“见多?识广”的人便想?歪了。

  想?歪了不算罪过,人人都有恶念,但付之行动,凭空污人清白,便成了恶行。

  这?人是后者。

  “这?是哪个家的婊子?”他毫无?顾忌,满口调侃,“竟能把神仙似的谢清臣给勾住了?”

  说实?话,程丹若听见这?话,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但谢玄英面色大变,想?也不想?便松开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

  对?方还没来得及开口招呼,他走到桌前,抬腿踹翻了饭桌。

  十几人的大圆桌,直接被他一?脚踢翻,菜肴碗碟“哗啦啦”落地,摔在地上碎成了渣渣。

  众人都懵了。

  这?还没完,谢玄英踹翻了桌子,环顾四?周,见旁边桌上坐得武将?,腰间佩着一?把刀,直接道:“借刀一?用。”

  不等人家应承,握住刀柄一?抽,金属刮擦而出,凛然出鞘。

  灯火照耀,寒刃有光。

  “你干什么?”方才说话的人蓦地沉下脸,脾气也上来了,嚷嚷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谢玄英冷笑?:“管你是谁,你辱我妻子,岂能饶你?”

  话音未落,刀锋翻转,干脆利落地削向?了对?方的脸孔。

  那人也不是什么身手了得之辈,更?没想?到谢玄英真的说动手就动手,都不带吓唬人的,连求饶的时间都不给,直接懵住。

  他眼睁睁地看见刀锋贴着自己脑袋划了过去,下一?刻,血花飞溅,剧痛传来,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好巧不巧,落在卤猪头的鼻子上,半圆的一?片。

  一?息后,脑袋里才有了念头。

  这?是——

  “啊!”他惨叫一?声,捂住耳朵,“我的耳朵,我的耳朵!”

  “道歉。”谢玄英抬起手腕,刀尖抵住他的脖颈,“不然,你另一?只耳朵也别想?要了。”

  “呸!”这?人竟不是个怂脾气,吃了这?等大亏,反而怒火烧心,破口大骂,“你敢对?我动手?”

  伤口不断涌血,他痛得大叫,嘴里的话也愈发难听:“骂个娘们怎么了?我不光骂她,我还骂你——兔崽子!狗入的!得罪了你爷爷我,小心你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