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 第527章

作者:青青绿萝裙 标签: 天之骄子 穿越重生

  他假装一无所知,问:“怎么这时?候进?宫来?了?”

  谢玄英张张口,似想说什么,但突兀地停顿了一刹,才道:“臣想问陛下讨一个恩典。”

  皇帝蹙眉:“噢?何事?”

  “慈宫娘娘有谕,令臣妻闭门?思过。”谢玄英低垂眼睑,轻声道,“娘娘懿旨自当?遵从,只是她身兼教职,此事又关乎边境将士,可否准许她先行教授,待课业完成,再?好生?领罚?”

  皇帝微妙地松了口气。

  亲娘的脾气他了解,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看入眼的百般维护,看不上的不屑虚以逶迤。

  王厚文赞同归宗,她就对王家施恩,杨首辅不赞同,她就冷一冷杨家,先太?后夺子,害他们母子二十几年不见面,与承恩公府自是积怨颇多。

  至于尹家,亲生?的舅家一直没有爵位,只是指挥使,多半觉得亏欠了。

  今日的事情,他也知道太?后做岔了,三郎冲动了一点,可是尹家不妥在先,口头训斥两句就行了。

  罚程氏,一则不占理,同人家没什么干系,二则,她身上担着差事,闭门?思过大大的不妥。

  但子不言母过,太?后说罚,他说不用罚,太?后颜面何存?

  太?后的颜面,就是他的颜面。

  谢玄英的说辞,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为了公务请求恩典,阻止了太?后的旨意?妨碍正事,令朝中不满,又说教完后再?闭门?思过,而非让他驳回太?后的话,维护了太?后的颜面。

  “你所言有理。”皇帝十分?爽快地应下了,“就按你说的办吧。”

  都?是亲戚,原本要安抚尹家,现在就得安抚谢家。

  “朕知道你们受委屈了。来?人,之前得的珊瑚挑一株好的。”他笑道,“今年送上来?的珊瑚不错,拿回去瞧个新鲜。”

  谢玄英抿住唇角,好一会儿,方感激道:“多谢陛下恩典。”

  他没有多留,直接道,“臣告退。”

  皇帝原想留他用饭,但转念一想,还是要去趟清宁宫,同太?后说明利害,遂不挽留,颔首应准。

  谢玄英躬身退出了光明殿。

  余晖彻底没入西山,暮色四合,路灯蜿蜒。

  他理理袍角,赶在宫禁前离开了皇城。

  到家已然错过饭点,好在程丹若给他留了晚饭。

  “顺利吗?”她给他盛了碗莼菜汤。

  谢玄英道:“顺利,你明天可以继续去太?医院。”

  “那就好。”程丹若给他夹了一筷子龙须菜,“吃饭吧。”

  “嗯。”

  整顿饭吃得十分?安静。

  程丹若感觉出他的情绪不高,也猜得到为什么,故而什么也没说,和往常一样与他坐在暖阁上,久久环住他的肩膀。

  烛光跳动,谢玄英静坐在暖阁上,任由火焰渡染明暗不一的光影。

  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春雨缠绵而温存,让他在某一刻回到了过去。宫廷重院,西苑的百花都?开了。

  皇帝在光明殿里,正对着臣子破口大骂。

  “朕过生?日有什么要紧的?要让你们隐瞒淮南水灾?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朕却在宫里过万寿,荒唐!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朕,其实全?是自己的私心!朕的颜面岂有百姓的安危重要?”

  他在偏殿练字,写一会儿,听一会儿,虽不是很懂,却觉得那里坐着一位英明的帝王。

  然而……然而。

  雨珠落在芭蕉树上,衬得他的声音像遥远的叹息。

  “他变了。”

  程丹若将脸孔贴在他背上,感受到了一丝沁出心底的悲凉。

  她不由握住他的五指,思忖许久,安慰道:“生?个儿子就好了。”

  谢玄英一怔,倏地笑了。

  短促的笑声驱散了绵延的阴霾。

  他摇摇头,无奈又好笑:“这都?什么事儿啊。”

  “真的。”程丹若一本正经,“生?儿子能?治百病。”

  谢玄英才不信她,但又觉得有点道理,遂愈发觉得荒唐了起?来?。

第434章 流星过

  宫里的事?瞒不了人, 次日,京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永春侯夫人亲自上门, 和柳氏抱怨:“先是我们家, 又是你们家,也不知道咱们是哪儿做错了,平白受这等?委屈。”

  见程丹若没来请安, 不由?关切, “可是病了?”

  “那倒没有,不过膝盖青得厉害, 下午还要去太医院, 我便让她好生歇息。”柳氏不动声色地透露消息。

  永春侯夫人倒吸了口冷气, 膝盖青不就是跪的?这是在清宁宫挨了罚?还真是好意思?啊!

  她暗暗摇头, 留下礼物走?了。

  下午去安陆侯家相约拜佛之际, “顺手”帮尹家好好宣传了一番。

  谢玄英那边也一样。

  他如常去兵部衙门上班,曹阁老专程把他叫过去,让他和廖侍郎共同?负责今年的武选。

  “西北多事?, 东南侵扰不断, 样样件件都不容易。”曹阁老传达内阁的意思?,“还是多提拔有才之士, 镇守边将。”

  谢玄英会?意:“是。”

  “好生办差,不要多想。”曹阁老安慰。

  谢玄英的语气中透出几分情?绪:“下官明白。”

  中午,柏木去珍味楼听了一会?儿墙角, 回来禀报:“都在说尹大爷的事?,道太后娘娘不厚道,不堪母仪天下。”

  谢玄英勾起一丝冷笑。

  尹家愚不可及, 外戚骄狂就够惹人厌的了,还让太后指鹿为马, 颠倒黑白,这下坐不住的人可就多了。

  散衙后,他骑马出了正阳门,来到外城繁华的正西坊。

  这里风景好,店铺多,适合与朋友饮酒聚会?。

  他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家银楼,取定做的钗环。

  掌柜认得他,递过木盒:“谢郎,你要的东西做好了。”

  谢玄英打开看了眼,还算满意,遂在账簿上签下一个“谢”字,算是了账。等?到月底,银楼便会?直接到谢家收账,支取相应的银两。

  就这点功夫,足够有心人找到他的踪迹。

  谢玄英刚出门,就见对面?楼上,承恩公的长孙探出头:“清臣,上来喝杯酒?”

  “改日吧。”他说。

  “来都来了。”对方?不容分说,下楼拉人,“没不三不四的人,就几个朋友。”

  谢玄英勉为其难,跟他上楼喝了两杯酒。

  席间?,有个熟人半含半露地问起昨日的事?。

  谢玄英把玩着酒盏,淡淡道:“是有那么回事?,早知今日——昨天就不该让他活着回去。”

  承恩公长孙大为诧异:“清臣,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母子得聚天伦,本是一桩喜事?。”谢玄英淡淡道,“尹家骄狂,辜负圣恩,早晚惹下更大的祸事?。”

  承恩公长孙恍然?大悟,附和道:“不错,尹大丢尽了圣人的脸面?。”

  “尹氏,篾匠之后。”众人纷纷附和,“一朝得志,小人猖狂,耻与其为伍。”

  勋贵子弟也有鄙视链,继承爵位的看不起继承不了爵位的,读书上进的看不起斗鸡走?狗的,斗鸡走?狗的看不上给家里招惹祸事?的。

  连谁能惹,谁不能惹都混不明白,活该倒霉!

  大家连声讨伐尹家,同?仇敌忾。

  但自始至终,谢玄英的神色都是淡淡,既不多恼怒,也不多愤懑,陪着坐了两刻钟,就放下酒盏:“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改日再叙。”

  “这般早?天还没黑透呢。”大家纷纷挽留。

  谢玄英却道:“我要去接夫人,虽说太医院离得近,但我实在不能放心。”

  不放心?难道……莫非……众人各自脑补起来,不再挽留了。

  就这样,事?态继续发酵。

  谢玄英自打少年起就是京城的风云人物,他的什么事?儿都自带热度。珍味楼这么个环境,带妻子出门吃饭,平白无故挨了顿骂,谁不嫌晦气?

  当?时的他一番作?为,其实有人叫好,觉得痛快,有人觉得过分,毕竟骂人和见血程度不同?,还有人看乐子,嘲笑勋戚狗咬狗。

  但此一时彼一时。

  太后拉偏架,不罚尹家人,反倒罚了受害者。

  除却某些?道学家,指指点点说什么“为什么不说别人就说她”,其他人的重点都抓得很准——优容外戚,助纣为虐,你们尹家多高贵,还说不得罚不得了?

  晚上,各个饭局都在议论这事?,越讨论越不爽,御史们酒也不喝了,回家就磨墨写奏折。

  大家最喜欢骂外戚了,风险低,名气高,传播广,血赚!

  弹劾雪片似的飞到了内阁。

  十几本弹劾,皇帝也不能装死。

  他马上申饬了寿昌侯夫人,斥责她教子无方?,罚三年俸禄,闭门思?过半年,并?没收出入宫禁的腰牌,无召不得入宫。

  御史何等?精明,一看皇帝出手,就知道他对尹家也有所不满。

  还等?什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