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薄情 第7章

作者:青青绿萝裙 标签: 天之骄子 穿越重生

  黄夫人见是庶女,也不为难,叫她亲自抚育,且消了奴籍,抬成姨娘,从此便算是良民了。

  李姨娘感激不尽,待主母愈发恭敬。有一年,黄夫人病了,她亲试汤药,昼夜不歇地伺候,勤勤恳恳,不敢懈怠。

  黄夫人病愈,待她们母女更好些,是以在家中也算有几分薄面。先前一段日子,频繁有举子出入家中的消息,便被下人透露给了李姨娘。

  李姨娘没读过书,却自小听货郎父亲说事,心里明白。

  她同女儿说:“你托生在我肚子里,命就要苦些,免不了盘算一回。这女儿家生是第一次投胎,嫁人是第二次投胎,第二次投好了,比第一次还要紧些。”

  彼时,陈柔娘犹且羞涩:“姨娘与我说这个做什么,左不过父母之命罢了。”

  李姨娘一根指头戳在她脑门上,恨铁不成钢:“傻丫头,太太不是你亲娘,面子上过得去也就罢了,能给你说一门多好的亲事?我告诉你,老爷太太说亲,瞧得是门第家世,不是郎君。”

  陈柔娘年岁小,对婚姻仍有憧憬,生母如此一说,心里也打鼓:“那依姨娘的意思……”

  李姨娘握住女儿的手,恳切道:“要我说,高门大户好是好,规矩也多,与其嫁到面上光鲜里头烂的人家,不如找一户家世清白,郎君争气的人家,纵然门第低些,只要肯吃苦,你同他的情分在那,将来无论好坏,总归敬你三分。”

  陈柔娘自然相信生母不会骗自己,可能嫁入高门享福,谁想低嫁吃苦呢。

  面上便露出几分不乐意来。

  知子莫若母,李姨娘只她一个孩子,从来上心,如何看不出来,低声叹:“果然是个傻的,芳娘才出嫁几年,你就把她忘了?”

  三年前,陈老爷官至按察佥事,初上任一时不查,和知府结了恩怨。幸好当时的卫镇抚面子大,是京中伯爷的亲弟弟,地方上人人给他面子。

  由他从中斡旋,方才解开仇怨,顺利度过任期。

  为了感激卫镇抚,也是为了攀上伯爵府,陈老爷做主,将庶长女陈芳娘嫁给了对方的庶子。

  这门亲结的不是不好,陈老爷攀上了一个有力的亲家。然而,陈芳娘的丈夫是庶出,生母只是通房,连姨娘都不是,嫡母自有嫡子嫡女,婚后日子难得很。

  最重要的是,那人文不成武不就,唯唯诺诺,不过在家中帮忙处理些庶务,将来就是一个有身份的总管罢了。

  陈芳娘回家省亲,衣裳头面虽是新的,脸色却显憔悴。

  李姨娘一看,就知道她日子过得不好。

  “我的傻姑娘。”她眼眶微红,“像你大姐的亲事,说出去光鲜,背后的苦水怕是三天三夜都倒不完,咱们宁可面上吃亏,内里得点实惠。”

  陈柔娘见识不多,已经被生母说动:“可去哪里、哪里找这么个人呢?”

  李姨娘耳语:“近来老爷总是会见举子,听说有个年轻有为的举人,家里条件差些,人却出色得很,以后就算不能中进士,也不愁谋生。”

  陈柔娘扭扯帕子:“那,姨娘同太太……”

  “我自会为你敲边鼓,可你自己亦须争气。”李姨娘暗示。

  陈柔娘倒吸口冷气,惊得面色发白:“姨娘糊涂了,若是被老爷太太知道,非打死我不可。”

  “想什么呢?”李姨娘白了女儿一眼,语重心长,“只需叫他知道你样样不差,三分的愿意变作五分,事就成了八分。”

  男人这种东西,嘴上说“娶妻娶贤”,谁嫌娘子生得美?纵然是正妻,两情相悦和不甘不愿,区别一样大了去了。

  她这女儿样貌姣好,脑子却笨。天底下的好事有数,你不争,就叫人家抢了,留下的坏事儿,才会主动落到头上呢。

  “别忘了。”李姨娘字字珠玑,“萱草堂的那个还比你大半岁。”

  凡事有竞争,就有危机感。

  陈柔娘想半天,道:“我听姨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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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回此时此刻,陈柔娘面对程丹若,心中别扭又窃喜。

  别扭在于被撞见做了出格的事儿,窃喜却是源于事情的进展竟如此顺利,陆举子的样貌不差,她心里的三分愿意已经变成七分。

  方才一时失措,叫住这位表姐,原以为是打草惊蛇,现在想想,却是老天都在帮她。

  瞧瞧她的打扮,本来就够土气的了,她还不知在何处沾了一身的泥和草屑,着实狼狈不堪。

  谁家郎君乐意娶这么个不修边幅的娘子?

  陈柔娘想,按照姨娘的说法,事情应当有八分准了。

  她心中略有自得,亦有几分歉疚,主动和程丹若示好:“多亏表姐在,不然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自家亲戚,不必如此。”程丹若并不知晓李姨娘母女的谋划,可这事甚至用不着推理。

  哪有这么巧的事,偏偏在他面前崴了脚?

  但她没打算戳穿。

  还是那句话,古代女人太难了。嫁人就是二次投胎,能选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不好的?

  她装聋作哑,为陈柔娘遮掩,在黄夫人面前绝口不提此事。

  “怎的如此大意。”黄夫人不轻不重地责备一声,“丫头呢?是谁跟着你?”

  陈柔娘忙道:“母亲莫怪,我见杏花开得好,想摘几支回去给祖母插瓶,打发雀儿去摘,却不想自己看入了迷,踩了石头。”

  其实,黄夫人本无意追根究底,踏青游玩扭伤脚,算不得什么大事。理由说得过去,她便轻轻放过:“下次不可大意。”

  又拉了程丹若坐到自己身边,和颜悦色地问:“方才顾太太急慌慌地叫人,说是兰娘跌跤,你恰好遇见了?”

  程丹若道:“是,我在后山赏景,忽然听闻有人呼救,便上前查看,谁知是顾五小姐,不小心跌到坡下伤了腿。”

  黄夫人眸光微闪:“噢?独她一人?”

  “有人比我早一步,我到没多久,顾小公子也赶了过来。”程丹若一字不假。

  黄夫人忖度少时,颔首道:“顾太太同我说,回头要好好谢你。”

  “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谢。”她十分谦逊。

  黄夫人笑一笑,温言细语:“我知道你是个好的。”虽然程丹若不姓陈,可她寄住在陈家,又岂能扯得断关系。

  人情是她的,也是陈家的。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众人过得十分平静。

  偶有交好的官宦人家过来,闲聊几句,一时兴起,便拼桌一道用午膳。

  虽说是野餐,却并非全是冷食,除却酸枝木提盒中带来的酒菜,自有仆役背了提炉子,早早点燃炭火,煮出热腾腾的食物来。

  今日三月三,必吃芥菜煮鸡蛋。

  芥菜、红枣、鸡蛋,再加红糖,是今天必吃的一道菜。

  黄夫人吩咐邓妈妈:“取一些煮好的鸡子,给老爷送去。”

  所谓曲水流觞,像陈老爷这样的士人,不可能与女眷似的,坐在锦障中观赏一二风景便完了。他们早早选取一截蜿蜒的溪水,杯浮水上,停在哪儿,那人就要作诗一首。

  当然,他们写不出《兰亭集序》,但肯定自认能得几分真味。

  午膳后,日头渐渐晒人,大家便陆续打道回府。

  光明正大约会的节日,就这么过去了,但后遗症才刚刚开始。

第7章 谢郎心

  松江府城,顾宅。

  “您慢走。”丫鬟将以治疗跌打闻名的金老大夫送到二门,交由小厮带出去。小厮机灵地很,搀扶住他:“您老慢些。”

  金老大夫笑呵呵的,对这次出诊十分满意:病人治疗得及时,没什么后遗症,伤情也不严重,好好养伤几日就好。

  伤情轻,诊金足,真是绝好的差事。

  至于为什么大家闺秀会跌下山坡,金老大夫一点都不感兴趣。

  闺房内,顾太太凝视着面色惨白的女儿,道:“可听见了?百日之内,不许多动弹,给我好好养着。”

  “女儿知道错了。”顾兰娘在外人面前懂事,在母亲面前却娇得很,“母亲就别训我了。”

  顾太太冷笑,抬手一挥。

  丫鬟们立即放下手头上的事,井然有序地退出房间。

  顾兰娘忽感不安,强笑道:“母亲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我倒要问问你想做什么。”顾太太冷冷道,“好端端的,你做什么一个人跑到山上去?丫头婆子呢?”

  顾兰娘道:“我和六弟说说话,便没教她们跟着。”

  “这话骗骗外人也就罢了,还想蒙我,”顾太太怒极反笑,“你们姐弟有什么话不能在家里说,非要去山头说,玄英又为什么在那里?”

  顾兰娘咬住嘴唇,道:“表哥听见我呼救才来的,我并不知道。”

  “啪”,顾太太一拍床沿,厉声道:“巧言令色!你读了这么多年书,只学会了欺瞒父母吗?”

  这话说得重了。顾兰娘唬了一跳,险些下床跪下。

  “娘……”她呐呐。

  顾太太不多废话,单刀直入:“我问你,你支开丫头,叫六郎带玄英上山,与他私会,是也不是?”

  顾兰娘面色涨红,却说不出否认的话。

  “你糊涂啊!”顾太太气得肝疼,“这要是被人知道,不独是你,顾家都要被你连累。”

  顾兰娘忍不住辩驳:“母亲何出此言,说到底是自家亲戚,纵然被人瞧见,今朝上巳,谁又能说什么了。”

  元宵上巳,再古板的人都会宽容一二,更不必说自家亲戚,见也就见了。

  然而,她完全弄错了方向。

  只听顾太太道:“倘若是别人,我也是打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今日出格一二,也就罢了。但是玄英,你想都不要想。”

  顾兰娘被母亲坚决的语调说蒙了,半是不甘半是不解:“这是为何?”

  顾太太叹息一声,藏起惋惜,将个中厉害道明。

  原来,这位表哥姓谢,名玄英,家中行三,出自靖海侯府。莫看是二十年前新封的爵位,人家祖上却是太祖亲封的国公。

  本朝的爵位制度承袭宋代,谢家承爵三代后,超品的国公爵位便会向下递减,依次为从一品镇国将军、从二品辅国将军、从三品奉国将军……一直到最低等的从六品奉国中尉。

  再往下,便是普通人家了。

  谢家三代国公后,又过了两代,轮到谢玄英的祖父,为奉国将军,因抗倭有功再度封爵,是为靖海侯。

  此时,开国受封的勋贵,如今剩下的可不多。

  谢家既有祖荫情分,又是后起之秀,前途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