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 第115章

作者:映在月光里 标签: 穿越重生

  张小娘子立刻抚掌笑起来,跑在前领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我可喜欢梅花了,一棵梅花不喜欢,得大片大片的,开得气势汹汹才好看。什么雅不雅,韵不韵,小气就小气,读书人非得找些好听的来掩饰。哎哟,好些读书人真是,啧啧!”

  随着她的摇晃,披在肩上的头发跟着飘扬。湖绿的素色长袍下摆,更被她走得惊涛骇浪,露出长筒皂靴。

  好一个利索的装扮,真是英姿飒爽啊!

  赵金姑抬头眺望远处灰扑扑的天际,神色怅然。

  她已经不记得,何时这样恣意飞扬笑闹过了。

  此生,兴许都再没机会了吧。

  到了梅园外西侧的清郡王府别庄,张小娘子迎着大家一起来到了花厅,招呼大家坐下。

  仆妇送来了香药茶汤,伺候她们洗漱过,团团坐着吃茶,投壶。

  赵金姑坐在上首,看着小娘子们玩耍。张小娘子投壶果然差劲,许久都没投中,去了箭头的箭羽,扔得歪到了天边去。

  其他小娘子笑得捧腹,张小娘子哼了声,怪起了壶来:“它没放对地方!”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黄尚宫立在赵金姑身后,也忍俊不禁跟着抿嘴笑。

  赵金姑捧着茶汤,淡笑着望着跺脚指责的张小娘子。

  “你们来!”张小娘子将箭矢丢给同伴,蹬蹬瞪朝赵金姑跑来,道:“长公主,我们一起外面透透气,她们真是太吵了。”

  赵金姑恰想去入厕,放下茶盏起了身,道:“我先去更衣一下。”

  张小娘子忙道:“我也想去,巧了,我领着你去。”

  黄尚宫忙与绿枝跟在了身后,更衣的地方在花厅西侧。一间大的屋子,里面用屏风隔开几道,放置着恭桶香灰。

  赵金姑向来不喜在这时让人伺候,黄尚宫与绿枝就候在了门外。

  张小娘子与赵金姑进了屋,很快她就出来了,用澡豆洗着手。

  不一会,赵金姑也走了出来,张小娘子只略微挣扎了下,朝屋外飞快看了一眼,上前压低声音道:“长公主,那杨三郎绝非良配,他男女不忌,在兵营里有相好的,院子里伺候的清秀小厮,都与他有首尾。他不去狎妓,他嫌妓子脏,只好处子。他不到外面玩,知晓他底细的人不多。我三哥与他同兵营,亲眼撞见过。你们定亲之后,三哥说漏了嘴,被我偷听到了。本来这些事情,照着我的身份,我不该多嘴。思前想后,我认为无论如何,都得与你说一声。你是长公主,天下好儿郎都嫁得,选了杨三郎做驸马,着实不值了。”

  澡豆加了紫藤花汁,浑圆的淡紫色,看上去趣致可爱,散发出淡淡的紫藤花香。

  梅香腊梅香各种花香,临安的冬日,总是香气扑鼻。

  邢秉懿那日来,身上散发着昂贵的沉水香。她的激动,愤恨,祈求,在赵金姑耳边回荡。

  “我想杀了赵构!”邢秉懿到了大殿,挥手斥退伺候的人,盯着她说了第一句话。

  “我知道你恨,我也恨。在金国落了一身的病痛,下雨下雪的时候,我全身都痛。每一处骨骼都痛。上次大娘子挨打,我护着她,被赵构拳打脚踢,躺都躺不了,一沾床就痛不可遏。身上的淤青,许多日才散。”

  “你不知晓,你只顾着自己哭,仿佛你才是最最委屈的那一个。大娘子也是。她是那般决绝的死了,死得轰轰烈烈。她没想过,我替她传话出去,让二十一娘的人来救她,她撒手不管,剩下的人,会有何结果。”

  “我是为了权势,想要自保,但我活下去,有权势了,我才能做更多的事,保护更多的人。”

  “三十二娘,你要帮我,我要拉拢杨存中。我要当摄政太后!”

  赵金姑握着澡豆把玩,垂下了眼眸,道:“多谢娘子。”

  张小娘子急了,“长公主,你回北地去,那边能让你过得好些,何苦留在临安。我有私房银钱,可以帮你找商队。张府就有商队,偷偷往北地去做买卖,你可以拿钱买路,将你带回北地。说句大不敬的话,长公主又如何,你什么事都不能做,吃吃喝喝玩乐赏花,没劲透了。”

  赵金姑抬眼看向张小娘子,问道:“你不怕连累了家人?”

  张小娘子愣了下,很快明白过来赵金姑话里的意思,到:“我不怕,大伯父手上有兵,还要靠着大伯父镇守襄阳呢。顶多我死,绝不会连累到家人。我若去了北地,才是连累到了家人,不然我早就去了。在北地我能与男人那样一起做事,这样好的事情,以前做梦都不敢想。在南边,我们顶多在穿戴上反抗一二,再多,就不能够了。”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惆怅又低落,“阿娘说我是中了邪,要真中了邪才好,是在做梦才好。没见着别的娘子如何活着,也就生不出那份念想。”

  赵金姑想哭,但她眼睛干涩,怎么都哭不出来,哑声问道:“你的日子过得无忧无虑,香车宝马,仆妇成群。在外打拼辛苦得很,哪怕是为官为宰也如此,为何就想要出去做事了?”

  张小娘子自嘲地笑了,道:“我的日子,都靠披着了清河郡王府这张皮,与我是谁一点干系都没有。清河郡王府倒下了,我也就跟着落了难。长公主与我一样,身份再尊贵,出嫁前靠娘家,出嫁后靠夫家。可我呢?我读的那些书,习的那些本事,一点用处都派不上,我是某人之女,某人之妻,某人之母。一辈子就糊涂过去了,枉来人世一遭。”

  门外,黄尚宫见赵金姑久未出去,不放心喊道:“长公主可还好?”

  赵金姑没有回答,她曲膝福了福,凄然一笑:“多谢你关心,我与你一样,不能连累他人,所以我不能走。”

  张小娘子呆住,赵金姑擦拭干净手,头也不回离去。

  *

  燕京府。

  岳飞沉吟良久,终于开口问道:“赵统帅,你可打算将三十二娘迎回北地?张俊之兄张保以前曾是我下属,我们两人交好,他为人还算仗义,与其兄张俊不同,我可以托他周旋一二,将长公主换回来。”

  赵寰摇头拒绝了,“岳将军,此时非彼时,能拿阖家全族身价性命出来冒险的,只仗义还远远不够。”

  岳飞想到赵构遥治了他的罪,以前他曾善待过的属下友人,纷纷出来指责他,扬言与他一刀两断。

  赵寰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重情重义,心怀天下黎民苍生。

  她最关心她们这群从金营出来的伙伴,赵佛佑没了,赵金姑再跟着遭难,加之邢秉毅与她南北对峙。

  这份滋味,岳飞最清楚不过。

  对于看似冷静自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赵寰来说,定当会无比难过。

  岳飞心里很是不好受,愧疚万分。

  赵寰拿了封密信递给他,道:“岳将军你瞧瞧这个。”

  岳飞接过信飞快读下去,赵寰凛然道:“我不与他们玩阴谋诡计,我只做堂堂正正的阳谋,要将他们身上的厚皮,都给我刮下来!”

第100章

  城郊的悦来客栈, 在邓州不算豪华,胜在宽敞,位置好。从客栈出门向西约莫半里路, 就上了官道。沿白河而下到襄阳, 往北则是南阳。

  当年金人破城时, 李纲曾劝宋徽宗迁都邓州。范仲淹因庆历新政的党争,被贬谪到邓州,在此写下了著名的《岳阳楼记》, 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天刚蒙蒙亮, 邓州城门开了不多时,经过修葺后,更为平整的官道上就车来人往。

  悦来客栈的伙计忙得脚不沾地, 帮着送水牵骡马,迎来送往。

  一辆不起眼的桐木马车,下了官道朝着悦来客栈驶去。伙计热情迎上前, 引着马车到了客栈的东侧, 一个劲地点头哈腰赔不是:“对不住贵客,贵客请这边走,客栈前车马多, 恐惊扰了贵客。劳烦贵客多走几步路,此地清净, 贵客请在此下车。”

  伙计一口一个贵客, 马车停下, 一个胖乎乎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下了车。他看上去风尘仆仆很是疲累,只不悦瞪了伙计一眼, 到底未怪罪,袖着手进了大堂。

  随从跟着进屋, 要了两间普通寻常的客房。客栈生意好,客房的位置就比较偏,在靠近马厩的转角处。

  马厩的气味重,车马进出吵闹,客栈挺公道,房钱比起其他,一日少了五个大钱。

  中年男子看上去虽温和好说话,但他还是嘀咕抱怨了几句,从大堂西侧的穿堂进去,到了后院的客房。

  随从要了热水,伙计很快送了进屋。中年男子痛快洗漱了一场,刚坐下来倒了碗茶汤,呼噜着吃了一气,门被轻轻敲响了。

  门外的随从推开门,迎进来几个身穿锦衫华服的男子。

  中年男子笑呵呵与他们互相见礼,彼此报了名号后,客气地道:“诸位请坐。”

  几人暗中上下打量着中年男子,在案桌前分别坐了。随从悄然退出门,守在了门外。

  中年男子提壶倒了几杯茶,道:“接到消息后实在走不开,耽搁了一些时日,我来得晚了些,几位久等了。”

  其中一个看上去很是精明,自称姓杨的掌柜,问道:“听说尚东家在北地的买卖做得很大,忙得很,不知尚东家这次是从何地赶来?”

  尚东家就是尚富贵,他谦虚地说了几句不敢当不敢当,也没隐瞒,道:“我是从汉沽赶了来,那边的盐出得多,盐赚不了大钱,就顺带着赚些嚼用罢了。”

  盐!

  几人互相看了眼,眼神控制不住地兴奋。盐在北地价钱低,但南边的价钱,却要贵上数十倍不止。

  别的酒茶等货物,赚到的钱虽多,但毕竟担负得起的有数。而盐人人都得吃,这里面的利就可观了。

  尚富贵以前在江南做买卖,也算小有名气。自从他投奔了北地之后,在南边几乎就不出现了。两边水火不容,他们本不会轻易找上他。

  自古官商互利,尚富贵在北地能站稳脚跟,定是上面有人。这些掌柜们平时与权贵打交道多了去,大商家背后谁没权贵撑腰。

  只靠着他们自己做买卖,商队走不出临安城,就会被官府找各种借口罚没得倾家荡产。

  朝廷明面上禁止与北地做买卖,他们的商队却一路畅通,分别从明州,临安等地出发,来到了邓州。

  照着他们的打算,趁着过年生意最好时,将货物运到京兆脱手,探路的同时,顺道狠狠赚上一笔。

  只如今,他们的货顺利从南边出发,到了邓州,却被利州的衙门发现了。衙门的差役人手不足,他们请了邓州驻军前来相帮,逼得他们的货船不敢靠岸,如今还藏在白河上一处废弃的码头。

  毫不留情面的邓州军,软硬不吃,他们四处奔走无门,硬生生拦到了年后。船舱中潮湿,花纹一年一个时兴样,再不脱手,这批货,就得砸在手里了。

  他们私底下到处找门道,终于得靠当年打过几次交道的大车行东家指了一条道:“你们的货太多,又贵重。明面上朝廷不允许南北通商,你们要送货来,其他地的东家也不知道此事。只靠着邓州,如何能吃得下这般多的货?”

  他们也有苦说不出,原本他们从临安出发,经过建康等地,沿着淮水一路到了邓州,再一路沿河而上,最后到达京兆。

  京兆西边临近临洮,西南乃是巴蜀,继续向北,离开封府也不远。

  巴蜀之地的雅州榷场,商路通往大理国,安南国等地,京兆的货则能远到西域。向北的开封是故都,离北地朝廷所在的燕京也不远。

  从南边来的布料茶叶瓷器,只要顺利到达,一出手就是数倍的利。再带些稀奇的番邦货回临安,又是数倍的价钱卖出。一来一往,就能赚回大半条商船。

  大车行东家啧啧道:“想要从邓州兵手中过去,你们是绝不能够了。眼下你们也拖不起,得找个有能耐的,将你们的货接了去,这样,你们多少也能赚些。”

  他们已经焦头烂额,经过好求歹求,大车行东家总算肯冒险试一试,替他们寻了尚富贵。

  尚富贵人是见到了,他们心里又开始有了别的顾虑,生怕他会下黑手,或者拿不出那般多的钱财。

  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被推为首领的盛掌柜开口道:“尚东家,我们已经有一段时日没见过了,不知你如今的买卖做得如何?”

  尚富贵呵呵笑道:“托福托福,买卖还过得去。我忙得很,咱们都是买卖人,就不拐弯抹角了。你们的货究竟有多少,而且货物成色如何,我得先验过。”

  盛掌柜一下犹豫了起来,看向了杨掌柜他们几人。这次出发,他们本以为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他们都与背后真正大东家,多少能拐弯抹角攀上亲,才能得到这份脸面。

  要是折到了邓州,他们的那点亲戚情分,就远远不够用,肯定得倒大霉。

  还不如折返回去,将货物直接在襄阳出手。镇守襄阳张俊的清郡王府,里面也占了股,他定会出手相帮。

  尚富贵小眼微眯,眼中精光四射,在他们脸上扫过,笑道:“我没那么多的金银,只刚好盐足够,加上鞑靼盐州的一些羊。这些羊肉究竟有多美味可口,诸位应当已经尝过了。既然做买卖,双方都得拿出诚意来,先验货,待确认无误后再交割。”

  羊肉贵,猪肉贱。临安的贵人,大多都来自北地,最好吃羊肉。鞑靼羊与盐州的羊,他们已经在邓州吃过好几回,江南只有湖羊能勉强与之一比。

  至于盐,那更是白花花的钱财。他们见尚富贵坦诚布公,一颗心放下了一半,又被尚富贵的话,提了一小半上去。

  尚富贵和气的脸上,难得浮起了几分谨慎与严肃,道:“不过,我丑话要先说在前面。咱们这些做买卖的,走南闯北,风餐露宿,辛苦且不提。有时遇到暴雨塌荒灾害,拦路的盗贼歹徒,说不定连命都得填进去,赚的都是血汗钱。我这次来,也不敢打包票,因着这买卖,没得朝廷允许。要是被邓州军抓住了,算我们倒霉,可不能怪我。”

  一提起邓州军,他们就忍不住咬牙切齿了。

  赵璎珞那个疯妇,她的兵船成日在白河中飘来飘去。弓弩手立在甲板上,锋利的箭矢,只一见就令人遍体生寒。

  尚富贵这般说,倒使他们更加信任了几分。要是他敢一口咬定没事,以赵璎珞油盐不进的疯癫劲,他们定会以为他在吹牛。

  他们几人到另外一间客房,低声商议了一会,便回来对尚富贵道:“尚东家,我们合计了下,此事能行。不过,尚东家别怪我们小人之心,邓州毕竟算是尚东家的地盘,我们得先去看尚东家的货。”

  尚富贵斜乜着他们,不耐烦一口答应了:“好好好!我在邓州借了友人的空宅堆放,你们且随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