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此事破坏了大家的兴致,坐谈会是开不下去了,三哥拉着珍卿去散步。
他们在后园的昏光里,喂着欲壑难填的蚊子,珍卿顺口问三哥,会不会要股份和管理权。
三哥看着头上的驱蚊灯,那么多小小的飞虫,不知死活地投入火焰中。
三哥微微扯着嘴角,模糊光影中的笑意,似有若无的不屑。
他从鼻子里轻笑,对珍卿说:
“我不喜欢强人之难,也不喜人强我所难。”
他们在园中蹀躞着,陆三哥说:
“我十来岁时,最感兴趣的学科是音乐,放弃最爱是为投身实业,勾心斗角太可悲,太可怜!”
意思不会掺和花仙子的事。
还有一点让珍卿微感讶异。
她只看过一次他弹钢琴,他的水平自然很高,但没想到竟然是源于热爱。
陆三哥正沉浸于思绪,忽听见一声巴掌响,就见珍卿在自己脸上拍打。
三哥无奈地说:“夏夜蚊蝇太多,我们进去吧。”
珍卿挽着三哥,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却突然跟他提议:
“三哥,我总听人唱《教我如何不想他》,不过都是清唱,钢琴伴奏肯定更有韵味,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三哥自是欣然同意,他们又一块到琴房里去。
没有一会儿功夫,吴大哥拎着公文包下来,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金妈赶紧走出去,叫包月车夫阿洋准备着。
吴大哥走到客厅中间,突然停住脚步,看向身后一个房间,那里传来清越低婉的琴声,还有女孩子的歌唱之声。
他狐疑地问秦管家:“谁在琴房里头?”
秦管家低着头回答:“是三少爷和五小姐。”
秦管家脸上被子弹擦伤,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她跟人说话的时候,总下意识地把头垂得很低。
吴大哥脸上瞬间发紧,他幽邃的眼神泛着厉色,心里一阵阵恨意滔天。——他倒是有闲情逸致,真正志得意满了吧。
他老婆的一句抱怨,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中不停播放,他心里像被岩浆灼烧一样。
……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疼幺儿,你妈自诩新式人物,也逃不过这个流俗。她宁愿从陆家净身出户,跟亲爹兄长都闹塌了,也要把小儿子带身边。你看看她怎么对你,从吴家拍拍屁股一走,十几年不望你一回……
吴大哥幽深的眼睛,因心中巨大的悲愤而变赤红了。
小时候倚门思母的他,一年年望眼欲穿,却永远等不来母亲;
同村的小孩恶心他,说你娘找野汉子去了,你娘再也不要你了;
连亲祖母也咒骂母亲,说她是心狠的浪婆娘啊……
吴大哥身子踉跄一下,他瞬间感到天旋地转,有种今夕不知何夕的感觉。
他聪明机智的弟弟,天生该被众人看重喜爱,母亲姐姐爱他,亲妹继妹爱他,无数的同学、朋友,都甘愿为他奔走效劳。
他吴祖兴是个可怜虫,费心巴力不讨喜,功劳苦劳都没有,就活该用过之后丢墙头。
吴大哥被汹涌的情绪,挤压得快要爆炸了,他意识到,他再不能待在这里了。
吴二姐从房间出来,正看见大哥拿着衣服和包,毫不留恋地跨出前门。
她凝望着门洞出了一阵神,回过神后,她脸上闪过坚定的表情。
她走过去打开琴房门,钢琴声瞬间大起来。
此刻小妹坐在琴凳上,浩云站在她身后右侧,矫正一下她的坐姿,又告诉她弹这个八度时,右手的手指该如何运作。
他们没注意到二姐进来,二姐也没有打断他们,而是坐在近门的凳子上,看着他们和谐的教学。
教了没有两分钟,三哥倚在琴身一侧,微微含笑地看着小妹弹奏。
吴二姐看得纳罕不已,弟弟姿态竟这么放松,他含笑凝睇小妹的样子,竟有一种纯真的欢喜——此时此刻的他,像母亲和陆叔叔还未婚变时,那个七八岁的漂亮男孩儿。
吴二姐看看弟弟,又看看妹妹,她瞬间转过一个念头,想想又摇头失笑。
浩云自来很看重亲人,他十几岁的时候,也很依恋姐姐和母亲。
他现在对小妹的样子,倒像从前对惜音的样子。
吴二姐自失一笑,她还是不要只凭猜想,再给这个复杂的家庭添乱了。
珍卿弹奏完了一遍,吴二姐先给她鼓掌。珍卿和三哥神情讶然,看起来才发现她似的。
三哥没有太招呼姐姐,先是对珍卿赞赏一番,又指出她演奏的小瑕疵。
三哥更是忽然来了兴致,干脆跟姐姐提议:
“叫小五弹琴伴奏,我们来合唱好吗?”
吴二姐欣然答应了。
珍卿手指落到琴键上,一串串清新低婉的音符,缓缓地自在地流逸出来。
低远的男声和脆丽的女声,舒缓而婉转地在室中流淌:
天上飘着些微云,
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
教我如何不想他?
……
没有一会儿,琴房门突然一开,先是走进来杜教授,然后是谢董事长,还有仲礼和娇娇。
可爱的娇娇叫一声“小姑”,仲礼忙对她“嘘”了一声。
谢董事长拉着娇娇,杜教授拉着仲礼,大家都含着笑意,在一旁或站或坐地,观看这场美妙的弹唱表演。
看着珍卿垂首低眉的样子,像一朵凝露含娇的粉蔷薇。
杜教授的心神被攫住了——这情景像在他梦里出现过,他也教过慧慧弹琴,可是一切美好都像幻影一样……
谢董事长神情很柔和,她看孩子们的眼神,充满了恬柔的爱意,与适才宣布决定的强硬,完全像两个人似的。
这正是她向往已久的,其乐融融的家居生活……
杜教授跟着唱了起来,然后是谢董事长,还有仲礼和娇娇……
温馨美好的气氛,亲密无间的情致,让每个人的心都贴近了。
此情此境,让人们生出强烈的愿望——想让时光,永久地留在这一刻……
后来,□□姐也加入进来,一家人说笑弹唱,大家闹到很晚才去睡。
这时候已是近一点钟。
吴二姐还跟着弟弟,一起到他的房里说话。
陆三哥先给二姐倒水,自己也倒了一杯水,还没有喝上一口,他掩口打一个呵欠,就把水杯放了下来。
吴二姐心事沉沉,一改刚才玩乐的轻松,郑重地跟弟弟说:
“我决定接下母亲的股份。”
其实她的众仁医院,也是用谢家的钱创办起来的,这是她的母亲给她的嫁妆——或者也可以说是分给她的遗产。她不确定母亲将来还会给她多少遗产。但是拥有花仙子的股份,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陆三哥靠在椅背上,神情一派平静淡然,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听着吴二姐剖解心事:
“在中国的医疗事业上,我想做的事太多了,我想把医生和护士学校做大,培养更多的医护人员,还想在防治传染病和生产限制方面做点事……
“这一切归到根底,还是一个钱字。我不能总叫你和妈妈接济,也不想总是低声下气地,去求那些阔绰的外行人……”
陆三哥审视着二姐,捋一把头发,闭上眼睛问她:“适才在客厅,你怎么不答应?”
吴二姐也捋一把头发,轻嗤了三声说:“你以为我是傻子?古代奸臣谋权篡位,为什么要三辞三让,我难道不想脸上好看?”
陆三哥别开眼神,神情漠漠地说:“大哥必定会迁怒,姐姐,只要你自己想清楚,我自然会支持你。”
提到吴大哥,二姐神情又变了。
她蓦然伸出自己的双手,高高举在灯下看,百无聊赖地说:
“都说兄弟姐妹是手足,是要帮助你成全你的。
“……大哥若有帮我的时候,也是怕不帮不好看,怕让妈妈对他印象不好,至于说成全我,就更无从提起。
“我们在吴家的这一支,叫怀德堂,怀德堂虽人丁不旺,但是代代都出能人。
“怀德堂历代积下许多财富,田地、房产、商铺,算下来有几十万,祖母的嫁妆也很多。
“但我祖父死在祖母前头,我祖母嫌我是姑娘,又恨我多年不回吴家。
“她当着吴氏族人的面,说她的嫁妆和怀德堂的产业,除了给我两百块做嫁妆,其余一律都是大哥的。
“但上回跟柳惜烈去晋州,一个吴家老仆告诉我,我祖父过世前半年,写过一个条子,说给我留了五万嫁妆。
“又说开医院是造福大众,他作为亲祖父,本该支持我的事业,只是从前没想那么周到。
“……又决定把嫁妆给到十万。然而祖父后来病重,恐怕看不到我出嫁,就说把十万块作为遗产,分给我这没出嫁的孙女……
“吴家老仆告诉我,此事管家跟大哥提过……”
吴二姐平静地看向弟弟,眼里有细碎的水光闪烁,但她的泪花最终没有落下:“除了你,此事我没跟任何人说……”
陆浩云坐到她身前,拥抱了一下姐姐,扶着她的肩膀说:“我总不会这样对你的。”
其实吴家的遗产算清以后,吴大哥跟谢董事长保证过,说将来吴二姐出嫁的时候,会给她陪送十万块钱。
大哥当着大家的面说,吴老太太说得二百块嫁妆,不过听来一笑,他自然不会当真的。
却没有想到,背后竟有这样的隐情。
都晓得二姐是职业女性,婚事怕不容易落定。
在她未婚的这段时间,该分给她的十万块钱,放出去又能生出多少孳息呢?
二姐之前急须用钱,回想大哥种种吝啬行径,此时此刻,如何不叫弟弟妹妹齿冷?
吴二姐深长地出一口气:“所以,我没有什么想不通,更无所谓大哥迁怒。浩云,你帮帮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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