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乍一看此人的站姿神态,觉得他跟俊俊哥气质很像。
他身后站着的六个随从,身体姿态也比较板正,看着都像身有武力之人。
这个英武的疑似军士的人,自我介绍姓聂名梅先,是海宁警备司令部的上尉旅长,说现有一桩要案要请珍卿配合,希望杜小姐跟他们走一趟。
还没说到正事,吴二姐也从内客厅出来,打量来人问是怎么回事。
这聂梅先冷冽的神情,露出一丝笑意:“吴小姐既然在家,此事倒好说了,这是鄙人证件,请吴小姐过目。”
吴二姐接过他证件一看,神色凝重起来:
“聂先生到谢公馆,究竟有何贵干呢?”
聂梅先无声看珍卿一眼,这个稚气未脱的小丫头,看样子还没有成年,此事恐怕跟她说不通。
他略一思忖跟吴二姐说:“此事说来有因,可否于私室详谈?”
吴二姐叫秦管家,打开琴房旁边的会客室。
吴二姐领人走过去。
珍卿招手叫来金妈,叫他到谢董事长办公室,给谢董事长、陆三哥打电话,说家里来了一帮易装的军士——对了,也给警备司令部的俊俊哥打电话。
那聂梅先回头见珍卿没跟上,扬声说道:“杜小姐请一同来,此事正与杜小姐相干。”
珍卿瞟了金妈一眼,金妈跟她眨眨眼睛。
一楼的会客室里,吴二姐听这聂先生说了来意,立刻皱眉回拒:
“这件事不能办,我家小妹年幼,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审讯破案是你们的事——”
这聂先生平淡瞅着二姐:“吴小姐,不过请令妹帮一小忙,在下向吴小姐保证,下午五点之前,一定把她安然送归。”
这姓聂的军官说,钱明珠是他们的要犯,她说必须要见珍卿一面,了了心愿才能死。
吴二姐说没这个道理,她把珍卿护在后面,说她坚决不同意这无理要求。
这聂梅先抬手看表,脸上神情像渐变色,慢慢地冷却下来。他那琥珀色的瞳仁,泛着蛇一样幽凉的光,缓缓淡淡地说:
“审讯破案,确是我等职责,但协助公人办案,也是公民应尽的职责。吴小姐,如果你不同意,我还可以采取强制措施,直接带杜小姐到公所询问。”
此人看着二姐和珍卿,扯扯嘴角说:“这样就不好看了!”
吴二姐忍耐地说道:“你不要忘了,这里是租界。”
聂梅先散漫笑一下,踱着步看向窗外:“吴小姐不妨自思,这一方九州大地,是租界宽敞,还是华界宽敞——”
珍卿百思不得其解,前后这么多事情,什么事能跟她扯上关系?要有关系也该跟四姐有关吧?钱明珠为什么要见她?
正当聂梅先指挥手下,要对珍卿用强之时,谢公馆的电话响起来,是警备司令部三营的翟俊营长,说要找聂梅先先生。
海宁华界 全蕉监狱
官大不知几级的俊俊哥,最终也没能阻止聂梅先。
聂梅先欲把珍卿强行带到华界,吴二姐说除非叫她陪同,不然死也不叫他们带珍卿走。
这个全蕉监狱房舍陈旧,连大门都是锈迹斑斑,里面的泥土地一坡高一坡低,低浅的水洼里水色泛绿,绿头苍蝇在周边嗡嗯不停。
进门就见许多武装的士兵,看这些人都穿着制服,证明他们确是海宁警备司令部的兵。
那位聂长官带珍卿姐妹,进了一间所谓的“会客室”。钱明珠已经坐在里面。
珍卿乍一看到钱明珠,觉得她是血肉模糊的一团。
这室内一阵扑面而来的恶臭,还有腥膻的血腥味,让人一瞬间直欲作呕,随即觉得毛骨悚然。
这会见室不到二十平,内中陈设极尽简单,四壁全粉刷得白花花,室中除却一张乌黑的旧木桌——无抽屉的,就是四张乌漆麻黑的方凳。
室中打扫得也很干净。
萦绕鼻间的复杂恶臭的味道,像是从钱明珠身上散发出来的。
吴二姐脸色遽变,直言诘问那位聂长官:
“就算她杀人要偿命,事实罪行都已清楚,给她一个痛快就是,为什么要私刊折磨……”
这个不大的房间内,四个士兵占据四角,身材高拔、面容冷酷的聂长官,杵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鹰隼似的目光盯着她们。
吴二姐一番诘问,那聂长官不阴不阳地笑一下,说:
“在下也是执行公务,与吴小姐无干的事,还请吴小姐莫要多言。”
吴二姐虽然义愤,终究把情绪按捺下来。
珍卿来到这个时代后,从未见过像此时的钱明珠这样,受过残酷刑法的女囚犯。
钱明珠身上烂花绸的短袖旗袍,和着数不清的脏污和血迹,衬着那种恶臭腥苦的气味,再配合她无力的体态,还有涣散的神光,看起来格外叫人惊心。
珍卿想起才进门的时候,她无意间看到钱明珠的腿,她大腿、小腿的部位,白绸衬裤被染成了殷红色。
她刚才刻意避开视线不看钱,可现在她跟二姐,与钱明珠隔着一张桌子对面坐着。
珍卿看钱明珠身上的血衣,可以想见,她一定受了非人的痛苦折磨。
珍卿不敢深想下去,她看着钱明珠只一个感觉: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要死了。
钱明珠就算十恶不赦,以后世的价值观来看,死刑就是最大的惩罚了。可她遭遇了肉刑的折磨。
珍卿的眼泪下来了——为了人对人像牲口一样的折磨。
珍卿脸色苍白,不自觉地握着拳头,身体也轻微地颤抖着。
守在房屋四角的士兵,全都无动于衷。
站在对面的聂姓军官,面无表情地看着珍卿,嘴角一勾,露出一丝无情的笑,似乎还带着一点轻蔑。
吴二姐的手伸过来,挡住珍卿的视线:
“我抗议,我妹妹还没有成年,如果她因精神刺激,妨碍她以后的健康和生活,你们要负法律责任的。”
“聂长官,你们说要执行公务,说犯人要见我妹妹,强硬地以军事命令带她来,你却让她看这种景象,你究竟是何居心?”
那聂长官眼神像蛇一样冷沉,他从兜里拿出一块白布,好像是什么人用过的绷带,然后皮鞋声坨坨地,走过来要把珍卿眼睛蒙上。
但吴二姐把他推挡开,把她头上戴的印度绸方巾,折起来给珍卿绑上眼睛。
珍卿紧紧握着三姐的手,二姐带她重新坐下来,听二姐对钱明珠说话:
“你找小妹来做什么,有话就赶紧说吧。”
二姐是救死扶伤的医生,骨子里有悲天悯人的境界。
但她对受了酷刊的钱明珠,并没有多么客气。毕竟,确实有三个沦为乞丐的脚夫,死在了她的手上
钱明珠神情已经恍惚了,她哀伤而散离的眼神,僵僵地看着吴二姐和珍卿。
忽然脉脉地看着珍卿,伸出手想握住珍卿的手——但珍卿及时把手收下来——就是以前在谢公馆,她们的关系也没到这个地步。
一个士兵上来打钱明珠,粗声大气地叫恫吓,叫钱明珠老实一些。
聂长官盯着钱明珠,那神情像要噬人一样。
钱明珠哆嗦了两下,眼神更加涣散下来。
钱明珠又看着珍卿,无声地垂首泪落,用一种追忆似的口吻说:
“珍卿,你知道吗?整个谢公馆里,我最羡慕的就是你,最佩服的……也是你。
“一样是寄人篱下吃白饭,你却那么伶俐可人,还有满肚子的甜言蜜语,哄得舅妈那么疼你……二姐……三哥也宠你;连不容人的惜音,也认可你这小妹。
“我做梦都想像你,想活得……跟你一样精彩,可是到头来……不过是东施效颦……让人笑掉了大牙……
“……实在是我想左了,一步错步步错……我爹死了,我娘也死了……我……呵呵,也要死了……
提到已故的父母双亲,钱明珠哭出了声音。
吴二姐一直留心观察她,她的前胸处血迹更深,显然是有新的伤口。
她无力在靠在椅背上,像是一件没骨头的衣裳。她眼泪无声地落下来,轻泣着诉道:
“珍卿,我想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一样的命运,我一脚跌到地狱里,你却还——高高地在天堂里?”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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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办法总比困难多
……
钱明珠质问珍卿, 为什么她一脚踏到地狱里,而珍卿却还高高在天堂里。
聂长官也看向蒙着眼的珍卿。
这个平平无奇的毛丫头,不过长得漂亮一些, 究竟有什么特异之处,叫必死无疑的钱明珠, 临死前有这么深的执念?
无论如何, 今天必须要撬开钱明珠的嘴。
珍卿也感到疑惑, 钱明珠费尽心机见到她, 莫非仅仅是为了问这问题?
吴二姐按住珍卿的手, 按捺心情替珍卿回答:
“明珠,我们学医学的,都会学一门课程——叫心理学。
“心理学简单来讲, 就是讲一个人,认识人事、看待身处的世界,为什么是这样看待, 为什么会产生某种想法和行为。
“明珠, 你为什么走到今天, 与其问她一个小姑娘,不如听听我这个医生的分析。
“你也许没有注意到, 你从小时候开始, 就并不满意你自己。
“你老家的生长环境,极端地重男轻女。
“因为是一门‘绝户头’, 你们家总受到族人无端的漫骂、欺辱, 后来过继的那个嗣子, 差点害得你们家破人亡。
“你对你的性别不满, 对你的处境、形象, 还有你的性格、能力都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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