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实头儿的春天
当初珍卿初来谢公馆,发现谢董事长跟二姐、三哥,都是一边宠爱四姐向她传递着爱,一边潜移默化地规导她的性格,这已经是耐心之至用心良苦,不然钱明珠怎会嫉妒到生恨呢?何况谢董事长没从陆家带走四姐,不是有意放弃而是有人作梗,趁着年幼的四姐生病,撺掇她闹着不肯跟亲妈走。若说做父母的应该做得更细致完美,但人们自己做父母就能细致完美吗?
谢董事长跟二姐、三哥,在四姐身上倾注的苦心,珍卿初来乍到时就羡慕而感动,当事人就该视之理所当然吗?
想到这里珍卿鼓着脸说:“三哥,反正你的健康最重要,她生气由她气去吧。”
自此以后,四姐就单方面跟珍卿和三哥冷战。但因为用得着三哥,跟三哥不至于完全不说话,对珍卿就比较不客气了。珍卿也没有刻意去跟四姐修好,以免更衬得她无理取闹,如此不过让失控期的她更生气。
四姐每回在家里遇见珍卿,下意识昂首挺胸地哼一声,摇曳铿锵地从她身边走过去。珍卿自小看惯了冷眼,四姐这点脸色一点杀伤力没有。倒是杜太爷看了心里不服帖,他若遇见大步铿锵走路的四姐,便背着手睨视四姐的傲慢脸,然后不屑地斜仰着脖子哼四姐一声,就慢吞吞地拄着拐杖走开。四姐不时被杜太爷哼得破功,然而对着多病长辈不敢纠缠。
所以彭娟叫珍卿帮她跟四姐说,给她设计结婚的礼服跟常服,珍卿兴致寥寥不愿兜揽,回心一想又是举手之劳,犯不上因一点意气却同学的面子。这天回去思忖怎么同四姐讲,一看见四姐雄鸡似的傲慢脸,又懒懒地没兴致说了。珍卿便打电话叫彭娟另请高明。
第二日,四姐由三哥的乔秘书陪着,到处检视裁缝铺和制衣厂的产品,早出晚归着实下功夫。上午她从华界经圣母堂路回租界,猝不及防地遭遇街头谋杀。当时一个路人跌跌撞撞走过来,抓住四姐的车把手还死盯车里,四姐原以为醉汉闹事只是烦,不料那人抓着门把手抵住车门,四姐的车一时动弹不得。保镖下车扯开那人的时候,他瞪着眼直挺挺倒毙于地,大约被扎在脾脏的位置,殷红的血流了一地面,四姐被吓得惊声尖叫。
唯一在家的珍卿颠到警察局,四姐扑到她怀里呜呜地嚎哭,说那个人死前阴惨惨地瞪着她,问珍卿这是不是什么征兆。四姐这个外强中干的女强人,抱着珍卿从警局哭到谢公馆,回到房间还扯着珍卿不叫她走,珍卿计划看宝荪夫妇又没去。
当天的晚报就报道这桩凶案,说圣母堂路的死者是某机构工程师,初步调查系因私人恩怨被人寻仇。但是第二天的《新林报》就爆了雷说不是仇,还登出一个重要人物的照片,就是珍卿在圣母堂路见过的郑上尉,猜测该是聂梅先特务厅的手下。《新林报》说圣母堂路被杀的人,非系仇杀致死,而系特务厅头目之一郑同,在阴谋残害支持抗战的民主人士。但《宁报》社会版马上又有异议,说死者并非民主人士,就是某机构的质检工程师,三点一线生活极其平淡,几乎没参加什么社会活动……
一桩凶案引得众说纷纭,扑朔迷离,家里叫珍卿、四姐暂不要出门,珍卿不能出去看宝荪夫妇。一场凶案打碎了四姐的骄傲,她心怯得需要人人呵护安慰,主动在珍卿和三哥这寻求抚慰,珍卿两人也顺势接纳,一场隔阂似乎就这样烟消云散。
作者有话说:
我是觉得,有些感情破裂过,就算和好了也未必一如从前。四姐改好了很多,但她性格里有些东西真的很难改变,除非是被人穿了。感谢在2023-03-11 18:46:09~2023-03-12 19:3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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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 故人相知无远近
四月下旬的时候, 坊间舆论多声讨猖狂杀人的特务,反对恐怖统治的声音愈来愈大,三哥终于同意叫珍卿出去探望宝荪两口子。
宝荪夫妇住在华界白马街道, 就在附近的闻道女子中学上班。珍卿早年通过荀学姐认识的苏见贤大姐,就住在东边的玉河街道。苏大姐除了在群英中学教书, 家里还办了一个扫盲学校, 珍卿一直在资助苏大姐的扫盲学校。珍卿这天早早出门, 打算看望了宝荪夫妇, 下午抽空去瞧瞧苏大姐。
车子驶在平坦宽阔的柏油路上, 只见高低纵横的电线横亘于头顶,广告牌鳞片似的飘嵌在视野,灰扑扑的天际线上烟柱腾腾, 还有日夜永不断绝的汽笛声……
珍卿看过一阵想道,华界政府在市政建设上也下了功夫,可惜功夫似主要用在道路上, 街道两旁的高楼平房、商铺住家, 依稀还是她记忆中的陈旧模样。新落成的建筑物虽有但不多, 日新月异在这里是不存在的,珍卿心里难以言喻的复杂亲切感。
但是, 这个工业化大城市的街面上, 还有珍卿初入海宁就到处可见的叫花子,他跟家里的老司机徐师傅叹道:“赈济会年年在做慈善, 街上叫花子还愈发多了!”民间社会赈济的热情再高昂, 架不住有人一直制造新的流民和乞丐。
拐弯时有个报童从路上横穿, 徐师傅按了喇叭还是放缓车速。他是本地人对叫花了早见惯了, 也忍不住惯性地念叨几句:“都是东洋人给闹的。哎呦, 太太建了多少孤儿院?家里跟三少爷厂里也收北边来的工人。叫花子遇见咱们一家子, 真是几辈子烧高香了,再烧高香也架不住东洋人会造孽。”
这车里还坐了珍卿的三个保镖,张三福、岳筝娘还有保镖头头黄皕,后车里还有另外三个保镖。这些保镖都沉默寡言得很,不过眼利手快办事倒也利落。
车子三拐四绕到宝荪家的里弄,没办法直接开到宝荪家里,只好下车了,保镖头头黄皕指挥后车的手下孟荣贵和张四喜,先看四周有无闲杂人等。徐师傅把车子倚墙停好,张三福和岳筝娘从后车拿出给主家的礼品。见五小姐下车沿着砖石路走,黄皕和毛妞儿左右护着她,他跟岳筝娘拎着礼物跟在后头。前头三人走到一座大院前停下,毛妞儿上前边拍门并扯开嗓子喊:“有人吗?有人吗?”
这座院房从里头上着锁,一条门缝能容人向里看望:窄窄的院中三棵枝繁叶茂的庭树,近大门的这棵显然久未剪枝,树冠上也蒙着厚厚一层灰,庭树间摆着招财防火的石槽。蓊蔚成堆的爬山虎涨势惊人,把庭院后面的房舍遮得看不清。庭院是中西合璧的创新风格,但墙皮剥落的院墙、漆色斑驳的屋檐,可见年代久远、失于修缮。
珍卿心里微微叹息,麦特林路《新女性报》那处院子,早被三哥买下来专供报社使用,但宝荪和阿葵在华界有教职,待在报社的时候反倒少得很,只好跟几户人家租住这大杂院。
拍门半天没听见一点动静,珍卿侧身看这逼仄坑洼的巷子,这里孤寂冷清得不像白天,想来男女青壮周末也要为生计奔走。
一行人正在左右瞭望,巷子斜对面的人家门里,探出一个中年妇女的圆脑袋,见这群人中的小姐年轻漂亮,穿戴比月份牌美人还时髦登样,又带着那么多听差使唤,心里揣测这群人来头不小,当保镖们凌厉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她,这妇女吓得心里直哆嗦,连忙客气地大声问:“你们找谁呢?”
保镖张四喜便跑到这妇女面前,指着珍卿站的院门问这家主人哪里去了,这圆脑袋妇女问具体是哪一家,里头住了好几家子人呢。
珍卿这里听见院里似有动静,便见一个穿着夹旗袍的细瘦女子,拂开密匝匝的枝叶向外走,扶着老大的肚囊慢慢现身,珍卿连忙惊喜地喊:“阿葵?”
肚子圆得像笸箩的年轻女人,神情和肢体由最初的钝拙,也慢慢显露全方位的惊喜:“珍卿?”她连忙捧着肚子小跑到门边,激动地解开门里搭挂的锁链,珍卿高兴地垮进门里拥抱她,可她肚子圆得顶人不敢抱实。分别许久的一对好友把臂抱肩,联袂走进这个空间紧凑的院子。
珍卿留心观察阿葵的肚子,发现是她身子细瘦伶仃,才显得肚子格外大,仔细一看,她这肚子其实跟高挑的吴二姐孕期差不多。阿葵也贪婪地端祥着珍卿,看她依稀是旧日风华,神态亦见少妇的娇美,不由很动感情地且喜且泣。
两个人站在门洞有哭有笑的,阿葵却不忙将贵客迎进去,擦着泪走出院门左右瞭望一下,那个圆脑袋妇女正在这院子的壁角探头探脑,阿葵走去跟那妇女言语几句,又似乎给了她一角钱,那妇女便喜眉笑眼地答应着,扯开嗓子呼喊“三儿,三儿,三儿”。没等她喊到第四嗓子,三个小孩子从南边飞奔回来,仨孩子受那妇人一番叮嘱,寻他们口中的宋先生去了——宝荪早就跟他娘姓宋了。阿葵转头又跟那圆脸妇人讲,请她帮忙买些肉菜回来,她回屋给她取钱出来。长年不喜言笑的阿葵,今日格外步履轻快、喜气洋洋,连那圆脸妇人都问是不是亲妹子来了。
珍卿看阿葵走回来上台阶,怕她脚下有失忙拉她一把,阿葵攥着珍卿的手道:“珍卿,我也晓得你贵足踏贱地,我们就是样样周全,也不敢跟公馆相提并论,可我还是想代表宝荪,请你在家吃一顿便饭。我跟宝荪结婚你不在,今日就当是贺我们结婚,好不好?”
珍卿未必想叫他们破费,但却人美意才是不尊重,便满面含笑地答应下来,且不等阿葵张罗什么,便扭头对保镖头头黄皕说道:“黄先生,劳您整备些孕妇当吃的,也不要全弄些大鱼大肉,荤素均半才入口些,今日我们都在阿葵家吃饭。”黄皕就拉着张三福和张四喜如此这般交代。
阿葵想说怎可叫客人破费又劳动,但想到珍卿从小锦衣玉食,就算吃家常菜也有名厨烹调,她现在作为主人却身子笨重,数月来都是宝荪在做饭,宝荪一时半会未必回来,犯不着逞强做饭怠慢客人,就由珍卿的听差们操办,她挽着珍卿穿花拂叶往南厢而去。
南厢房子也被枝叶遮蔽檐窗,倒万幸光线还能透进去,并非珍卿想象的一片黑洞洞。不过房屋一如珍卿想的陈旧。
南厢三间屋子都开着窗子,阶上庭前扫得一尘不染,晾衣竿上搭着花素不一的春装,东边一只煤炉靠墙角放着,里头还咕嘟嘟地煮着东西,旁边窗台木架摆着不少厨具,珍卿猜想那里大约是他们的厨房。
靠院墙的旧木架晾着些野菜,珍卿问阿葵在哪里寻的野菜,阿葵说南边的河堤下雨就有,他们夫妻有时教附近孩子认字,孩子们投桃报李也送些野菜来。
黄皕、毛妞儿、岳筝娘把礼物提进来,糕点果饼放在正厅的饭桌和台柜上,像暖水瓶、台灯、餐具、茶具,问女主人摆到哪里合适,阿葵一指点,他们轻手轻脚地放好。衣服鞋袜毛巾床单这些物件,就交到女主人阿葵手里。
珍卿帮着把东西提进卧室,阿葵见珍卿打量着屋子,拉着珍卿几间屋子都看看。说卧室、客厅、书房多少器具,都是婚后秦姨和胖妈送来,提起旧事阿葵眼光盈盈生润,说对珍卿和谢公馆都感激。
阿葵看黄皕三人放好东西,三间屋子到处摆的都是,捏着指甲面露不安地看珍卿:“寻常一两件东西,我们收下也罢了,我和宝荪把你当成至亲,也不必太见外。可叫你屡屡如此破费,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有时受恩太重难以回报,反倒叫人心生愧疚。
珍卿笑着拉阿葵坐下来,说正因她和宝荪不是外人,她送的才是惠而不费的家常用物,而不是华而不实的贵物,除了给他们小两口子的礼物,多数东西还是给小婴儿的。
阿葵闻言默默无言一会,忽言廊上煮的蛤蜊汤该好了,珍卿见她进出起坐太麻烦,先问砂锅子端起来放哪里,又问哪里有抹布垫一垫锅子。阿葵连忙拽住珍卿不叫她动,而女保镖岳筝娘找了块布,垫着炒锅把锅子端进来,毛妞儿把旁边的水壶坐到炉上。阿葵拦着珍卿不让她动手,这说蛤蜊汤焖一会更鲜美,自去厨房洗了珍卿带来的碗筷,。
珍卿看着阿葵忙进忙出,不由无奈,原想不事先告知宝荪夫妇,就不会使他们太麻烦破费,没想到把阿葵弄得紧张不安。
珍卿叹着气坐在饭桌旁边,见放置水瓶杂物的台柜上,摆着两个传统妇人的遗照,左边的珍卿认得是宝荪娘,另一个大约是阿葵的娘。
阿葵洗了碗筷要倒开水烫烫,毛妞儿知机地抢过烫碗筷的活计,阿葵见桌上有水拿布来擦,擦完桌子又要擦到台柜上,甚至要擦珍卿坐的凳子,珍卿止住她无奈地笑:“我原本也是乡下孩子,小时候胡摔乱打淘气着呢,哪里就金贵到要一尘不染?阿葵,快别乱忙活了,多年不见,好生坐下说话才是正经。”阿葵捏着抹布停住脚,不好意思地跟珍卿说:“家里这些桌椅板凳,是外头饭铺淘换的旧物,积了经年累月的黑油,擦多少遍都擦不明净。”珍卿表示她不在意。
阿葵刚站住不到一分钟,又翻箱倒柜拿出零嘴茶果,有松饼、苕干、花生、瓜子、青果,还有阿葵自己常吃的炸芋艿。阿葵说这里人叫芋艿元宝菜,讨个好意头。她去年怀到两个月吐得厉害,宝荪到处打听止吐偏方,听说芋艿孕妇吃了不但止吐,还有许多其他好处,宝荪就变着法儿给她做芋艿。
珍卿尝一颗沾糖霜的炸芋艿,点点头说甜脆可口,确实不错。阿葵连忙拿烫好的新碗,让珍卿尝尝她煮的蛤蜊汤,原也是宝荪见她腿肿才总买的,里面还加了菇类跟海带丝,珍卿接过来先尝一口汤,惊讶地赞美道:“很鲜。”阿葵还要给黄皕和岳筝娘、毛妞儿盛,持重寡言的黄皕摆手道:“在外听差不能多喝汤水。”珍卿跟阿葵笑笑说,稍盛些给他们解渴就好。
知道宝荪对阿葵呵护备至,珍卿欣慰地拉着阿葵说:“我这么多要好的朋友,最心疼的就是你跟宝荪,你们过得好,我也高兴。”阿葵搅着汤抿嘴笑道:“该好好谢过你这个红娘。”
珍卿也认了红娘的身份,阿葵说就是珍卿留学前的新年,宝荪和阿葵跟她一块吃了火锅,二人都在《新女性报》做事,同病相怜也能说话,要好以后更是相互爱惜。
珍卿想起许久不见宝荪回来,不免问起他的去向。这就不得不说说院里的其他住户。
这里房东是一对袁姓夫妇,袁先生在灯泡厂上班,袁太太是家庭主妇,长子袁鹰毕业后成家立业,在老丈人的纺织厂做事后鲜少回来,就像是给他老丈人家养的。袁太太为这长子不孝常生气,早年就有一点神经质,但其实人还是好人。幼子袁鸷在大学念英文专业,也不比他哥哥孝顺贴心多少。
北厢寡居的田太太有一儿一女,把个儿子田秋风宠成个街混子,她女儿田春柳倒是聪明漂亮,商科没念完就在商场做售货员。就是上个月,田秋风狂饮滥赌欠下高利贷,被放贷的抓住了要打要杀的。田太太以命相挟要女儿想办法。田春柳不忍真叫母弟去死,含羞忍恨地退学去做了舞女。
也是祸不单行,田春柳做舞女被个烟土贩子焦槐看中。因这焦槐想名媒正娶,聘礼也给得多,田太太母子就把春柳许给他。这一回田春柳也不愿意,其间经过不必细说,反正田春柳跟房东家的幼子袁鸷私奔了。
那焦槐抓走田太太母子,逼着田春柳现身,当然也碍不着宝荪一家什么事。但袁太太天天着急找小儿子啊,昨天早上说去找长子帮忙寻幼子,至晚间还未归,袁先生下班去长子岳家寻妻,长子说他妈大骂他一顿,中午就走了。袁先生沿路找了一夜也没找到老婆。今天早上宝荪起来,就见袁先生坐在台阶上哭啊。
其实袁家夫妇是好房东,宝荪夫妇住在这一年多,也受了人家不少善待恩惠。要说他们最大的缺点,就是把两个儿子宠溺坏了,没一个省心有良心的。袁先生说要报警找老婆,宝荪一早就帮着写寻人启事,特意跑到麦特林路排印出来,印完返回华界叫小孩们帮着散发。
珍卿才来的那一会儿,宝荪半小时前也出去散传单。不说宝荪热心给房东帮忙,住在东房倒座的男学生顾钦,大周末勤工俭学也不做了,也帮着袁先生寻袁太太呢。
阿葵说那个男学生顾钦,是放弃学业从东洋回国的留学肄业生。据说还是东洋留学生会成员,隔三差五就跟一群人闹哄上街,不是抵制东洋货就是抵制东洋人,虽然不省心也是好人。所以虽有老是闹腾的田家人,住着倒也没什么不好。……
作者有话说:
为啥要细写两个配角的情况呢?一是想说女主帮了值得帮助的人,这两个值得的人以后可以帮助更多人,干点实事比念多少佛经都有用。还有就是民国残酷的社会环境中,两个绝望的人有贵人相助然后改变命运,作为普通人过上平凡幸福的生活,作者写起来觉得挺温暖。
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过民国名人的日记和传记,个个都是忙得一批,看的书做的事思考的问题,很多人一辈子想也不会想的。女主家基本所有人都是能力大,责任大,付出也多,当然收获也多啦。呃,但那不是平凡人的生活状态……感谢在2023-03-12 19:39:28~2023-03-13 21:0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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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2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这天珍卿到宝荪跟阿葵家作客, 因为宝荪一直未归,便听阿葵讲他出去的缘故,听了满耳这院里人家的爱恨纠葛。
珍卿对寻常人家的伦理民生大事, 见识多了也习以为常,只是吃着零嘴感慨一句:“但愿国家早日承平, 人人都能花好月圆。”
阿葵默默地叹了一声, 温柔地抚着肚子, 表情又是慈爱又是坚决:“封建家庭重男贱女, 我跟宝荪深受其害。珍卿, 我若生的是个小囡囡,必要对她万千宝爱,给不了她富贵的人生, 也要尽力给她健壮的身体,清醒的头脑,坚毅的品性, 高贵的人格, 不叫她像田家的春柳那样。”
珍卿听阿葵感伤身世, 安慰了几句,便详细询问袁家夫妇的为人, 以及他们幼子袁鸷和田春柳的性格等。
珍卿每闻弱势群体的悲惨经历, 便想到若干年前的车夫冒三,冒三不过由培英女中经过, 便被纨绔子弟跟黑心警察, 一步步地陷害致死, 如今冒三的骨头怕都化了。不过珍卿虽有恻隐之心, 也非热血上头胡乱揽事的人, 她只悄悄吩咐保镖头头黄皕, 叫她跟谢公馆的阿成说一声,帮忙打听这里房东袁太太的去向,在没有结果之前,甚至不必叫阿葵知道她这份善心,袁鸷跟田春柳的事她懒得管,就不必急于表现善意以致节外生枝。
珍卿只担心宝荪两口子住这是否安全,阿葵说田太太跟田秋风被焦槐绑去了,袁鸷跟田春柳一直没现身,焦槐带着手下来过两回,也把没袁鸷的父母怎么样,没找到田春柳之后就再没来。他们这院子现在清静得很,袁太太时常哭也不觉得多吵。
珍卿想一想就放下了,在这个不太平的年月里,每个人生活环境里都潜伏着麻烦,她不能给人提供绝对安全的环境,也不该空口许诺什么。阿葵话里的焦槐不算凶狂,至少袁鸷带着他看中的女人私奔,他没把袁家父母也绑去当人质。可这人作为烟土贩子终非善类,珍卿交代阿葵若有麻烦,一定要及时告知她,阿葵答应了。
阿葵说宝荪随着孩子快出生,常梦见小时候的睢县杜家庄,说起念书和吃东西的情景,总想起长年忍饥挨饿的亲娘,只叹自己省事太晚不及孝敬母亲。阿葵抹着眼泪对珍卿道:“我跟生母缘浅,竟也没有婆婆缘,真是命数。”
珍卿握着阿葵的手说道:“我祖父总想我回去一趟,十六岁离开禹州将近十载了,我正准备暑假回趟禹州,现在还有些着紧的事务。想来那时候你月子也坐完了,正好我们一道回去也好。”
阿葵犹疑无奈地说:“珍卿,你的好意我替宝荪领了,不过宝荪也说过,他不能原谅他爹他奶奶,一辈子也不愿意见他们的面。回去也未必是现在回去。”珍卿只唏嘘一叹罢了,并不强求。
两人吃吃喝喝说了许多话,去置办饮食的张三福和张四喜回了,打点了好大一桌丰盛的午餐。而阿葵邻居撒出去的小孩子们,竟然还没有把宝荪寻回来,阿葵和珍卿都有点坐不住了。正准备说想点办法,宝荪竟踩着午饭点跑回来了,跑回自己家里还气喘吁吁的,看见珍卿傻乎乎地笑起来,跑过来拉着珍卿说了不少问候的话。
阿葵一问才知,他听街坊孩子说珍卿来了,一路不歇气地跑回来的,问怎么不拦一辆黄包车坐,他傻乎乎说黄包车没他跑得快。珍卿也是好气又好笑:“难道我还能跑了不成?”珍卿看着阿葵给宝荪擦汗,宝荪一副憨憨的羞涩表情,也不由露出温暖的微笑。
阿葵叫宝荪换一套衣服出来,宝荪进去不到三分钟就出来,好像生怕珍卿这会就跑了。珍卿感动地跟阿葵说:“宝荪又像小时候了,一高兴就傻呵呵的,不像我留学前那么悒郁,这说明他过得很幸福,阿葵,谢谢你。”阿葵攥着珍卿的手,抿着嘴温柔笑道:“我也很幸福。是我们该谢谢你。”珍卿看着郁郁葱葱的庭院,暗暗祈祷他们的幸福能长久些。
中午的席面上有外头买的烧鸡酱肉,有营养的虾滑汤和乳鸽汤并几个素菜。珍卿叫黄皕他们一起坐下来,六个保镖轮换着把中午饭吃了,再换司机徐师傅来吃饭。
宝荪问珍卿怎么带这么多人,珍卿说起《东洋人的民族性格》一书。他们便讨论起东洋人的民族性格。阿葵说以前在基青会下面教书,见过教会医院的东洋护士,真正的好人其实也有,他们就是神神叨叨的,明明受过教育的现代人,提到天皇就变成没有自我的狂热信徒,真是鬼上身一样。宝荪也说起同院东房住的男学生顾钦,他到东洋留学过对东洋人了解更深,对大多数东洋人也没有好话。
他们三人难免说到《新女性报》,该报名义是钱缤学姐在主持,但她毕业后留校教书并管行政,报社事务多是宝荪和阿葵等人负责。宝荪讲起报社事务头头是道,说《新女性报》销量不如珍卿在时,但也维持在一个稳定水平,他们有一批非常忠实的读者。
自然了,也有新闻监管部门来指手划脚,但通常还能花钱消灾混过去。最怕有人把报社跟社会党靠,当初跟珍卿一同创立报社的元老俞婉学姐,就是参加激进社会活动太频密,被怀疑跟社会党有牵连,去年被当局羁押过一回,后来,俞婉学姐就主动离开了《新女性报》,免得带累报社。这点情况珍卿也是知道的。
珍卿和宝荪夫妇谈了很多,大家对时局都不大看好,珍卿交代两人不要置办贵重物品,有朝一日若因战火而搬家,贵重东西带不走就太心疼了。
吃完饭三人乐呵呵继续聊着,保镖张四喜从外面进来,突然告诉大家一件好消息。说来还是得益于保镖头头黄皕,此人是个心路伶俐的稳重人,珍卿不论有何事吩咐他,他都能高效率地办妥,明明不是海宁本地人,这群人来没多久就把海宁路径摸熟,还在三教九流间叙起亲朋故旧的关系。珍卿从他们身上看到滕将军的用心。刚才珍卿叫黄皕给阿成说,帮忙找找阿葵的房东袁太太。黄皕不但电话转告了阿成,还顺道叫自己的同乡兄弟留心,没用两钟头就找到了袁太太。
原来,昨天袁太太在大儿子那吃瘪,气得神智又不大正常了,就凭着一股冲心的火气,找到记忆里田春柳跳舞的歌厅,指天嚷地叫田春柳还他儿子。正营业的歌厅被个疯老太搅和,客人来了也嫌晦气走开了,袁太太被歌厅的帮闲打了一顿,丢在路边沟里倒伏了一整夜,过往者没一个动恻隐之心的。讽刺的是,最后还是一个在教的中国人,把袁太太拖到教堂里简单施救。可惜袁太太又气急而疯,说不清住址别人也没法送她回家。
宝荪听了张四喜送来的消息,忙说要报知还在找人的袁先生,一声声叮嘱珍卿别走得太早,他过一会准回来,珍卿还不及答他他就跑得老远。
宝荪离开之后,珍卿问阿葵准备在哪生孩子,阿葵说约好了最近的巩桥医院,产期一到准有产床给她。珍卿就留心记下这巩桥医院,预备打听一下条件如何。
宝荪走了没有一会,珍卿琢磨待会去玉河街道,去看看昔日故交苏见贤大姐。不意她才刚想到曹操,曹操就自己送上门来。原来,苏大姐夜校里有孩子住这边,听说宝荪家来了开两辆汽车的贵客,便不揣冒昧地过来撞运气,没想到被她们撞个正着了。原来,宝荪夫妇跟苏大姐、白眉学姐都认识。
珍卿拍拍脑门笑自己傻,苏大姐、白眉学姐和宝荪夫妇都是华界的中学教师,校际运动会、教学质检大会和校际联考那么多,他们碰头认识的机会自然也极多。再加上两方住处隔得不远,又无意间晓得珍卿是共同朋友,自然来往得比其他同事更亲近些。
珍卿还笑阿葵怎么没提起,阿葵不好意思地说忘了。其实阿葵有她自己的心思,她想跟珍卿多相处一下,故才没有特意提起别人来。在她的心目中,有时把宝荪还排在珍卿后面。
珍卿见到风采如故的苏大姐,想起没有音讯的荀学姐,当下百感交集,难以跟眼前人说。几人互致别后思忆之情,又相互讲起各自的近况。苏大姐的扫盲夜校还在办着,珍卿常年托家人关照经费,自然晓得。但近年国土沦丧,民人流离,街上的乞丐贫儿越发无算,苏大姐和白眉白天教书,晚上管理启明扫盲夜校,稍有一点空闲时,还去慈济会开的孤儿工艺院讲课。
白眉学姐也是珍卿的老相识,从给基青会女工学校招生就认识,她的职业轨迹跟苏大姐同出一辙,却不料五六年间她已结婚生子又将离异。白眉学姐婚后拼事业又顾家庭,整个人都熬得不成样子了,依然难顺翁姑丈夫之意,逼急无奈才选择离婚这条路。她为孩子宁愿净身出户,可男孩子太不容易争取,离婚官司正托同学打着。显然不理想的婚姻很摧残人,提起让人焦头烂额的离纸官司,苏大姐低声劝慰白眉学姐半天,也解不开她紧锁的愁眉。
阿葵和珍卿无意讨论白眉婚姻的不幸,也不愿意对伤心人卖弄自己的幸运,两个人干脆沉默以对了。
苏大姐见气氛愁惨,拉着珍卿转移话题:“今天我还跟白眉在说,冥冥中跟你杜大小姐有缘。宝荪和阿葵就不必说了,教学质检大会上竞争就认识的,谢公馆给他们送结婚贺仪,我正好也在,才知道原来是故人的故人。慈济会的方清平先生,是我们群英女中的校董,跟令堂谢女士一同做慈善,我们正是信任二位大德善士,才到孤儿工艺院一尽对社会之义务。珍卿,说起来,我们在工艺院教编结、造花的教材,还是当初你们为黟山的女工收集编攥的,人生缘分真是玄妙,有缘的想躲都躲不开。”珍卿也附和着感叹一番,问她们在孤儿工艺院上课的情况。
阿葵、白眉和苏大姐都是教师,自然而然谈起现在的女子教育。宝荪夫妇任职的闻道女中,除了只学国语、卫生、家事、计账、体育等的常科学生,还培养师范、政法、美术、纺织等专科生。苏大姐和白眉的群英女中原是师范学校,跟另外两所专科学校合并后还是以师范闻名。
相比在座四位女性上中学时,现在女子教育的规模和质量有长足进步,知识女性由学校进入职场,与男同事同台竞技、挣钱养家,已经是大城市的职场常态。阿葵和苏大姐都欣然表示,看到她们传道授业的优秀学生,毕业后进入职场自食其力,继而在婚姻大事、家庭事务上,争取到一定范围的自主,比自己取得了成就还自豪。
可是为自己的学生自豪是一回事,而实际上,知识女性的处境依然不容乐观。女性看似获得与男性相同的地位和权利,但很多该平等的权利并未完全落实,仔细一算,知识女性收获的权利不充分的同时,承担的义务倒是一点没有减少。有些旧式女性还能借口柔弱不能自理,推卸对家庭和亲人的责任——譬如这院子北厢的小脚寡妇田太太,但知识女性要求丈夫帮忙分担家事和育儿,很有些男性不客气地讥讽,既然女人在职场上精明能干还胜男性,怎么在家反倒柔弱无助要人帮?白眉学姐的丈夫就是这样的厉害人物。总之,现在所谓的男女平等社会,大男子主义者还比珍卿的时代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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