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生欢 第147章

作者:八月薇妮 标签: 重生 穿越重生

  可定下神来,薛放忖度……以杨仪的脾气,也许她是借着这个机会,去向温英谋替自己求情吧。

  这么想也说得过去,虽然他知道温英谋是个不倒翁般的人,自有主张,而不会轻易被什么外力所动。

  但总比把她拉到这泥潭里好的多。

  尤其,这案子居然是田溪桥来审问。

  简直叫人后怕。

  倘若杨仪不走,留在这里,怕不给田溪桥从里到外扒上几层皮。

  薛放一想到昨夜所见,他自己都没法接受,若还得让杨仪当着那满堂之人的面细说不堪,他不知杨仪会是如何感受,反正他自己是无论如何容不得。

  屠竹那句监军所的人不许他入,让薛放又觉不安。

  要只是单纯的不认识屠竹、或者居所防备森严不叫他进去也就罢了。

  怕就怕有别的意外。

  躺在铺着稻草的木板床上,他闭着眼睛。

  他想起昨夜去找杨仪的情形。

  薛放突然觉着自己可笑。

  从马帮那一夜,他心里就有点什么东西硌着,他把那个归结为“意外”。

  何况杨仪也跟他说了是“正常”,她是大夫,说的话自然有理。

  而且看她的样子,也没有很在意,至少并没表现出嫌恶他的意思。

  这件事本来该一笑而过。

  可怪就怪在,他总是忘不了。

  甚至在那种奇异之感的驱动下,总时不时会将目光停在她身上,就仿佛那很单薄的身子上有什么吸引着他的东西,让他一再想要探究,甚至……

  他不愿意承认,却知道自己有点古怪。

  所以昨夜,本来该握的手他没有动,本来该倒的床他没有上,本来该揽住的肩头,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怕会把心里那点子“怪”无端引了出来。

  可一不可再二三四,他可不能犯那种下流过错,对杨仪也是玷辱。

  正好,他得面对施武的事,正好,可以把她送到狄闻跟前去。

  见不着,他心里的古怪自然可以从此可以拔除了。

  然而此时……自己身陷囹圄,杨仪还未到春城。

  他却已经满心都是她。

  虽看似是担忧她的安危处境,可……

  薛放一骨碌坐起来,双手在自己的头上发间一插,像是要把那所有的烦恼疑难都就此抹去。

  “旅帅……薛旅帅。”很低的声音从外传来。

  薛放转头,见是一个狱卒在栏杆外,小声招呼。

  他左右看看:“什么事?”

  那狱卒看出年纪有点小,脸孔青嫩,胆怯地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有点紧张地:“戚旅帅叫我捎句话给您。”

  薛放跳下地:“戚峰说什么?”

  狱卒道:“戚旅帅说,田通判去了监军所,好像跟温监军商议了什么,叫旅帅不用担心。”

  薛放一摆手,他想听的不是这个:“屠竹去哪儿了?”

  “旅帅,哪个屠竹?”

  “就是……”薛放忽然醒悟他没见过屠竹,怕是不认识。

  小狱卒眼巴巴看了他一会儿,忽地问:“是不是之前拎着药在门口跟旅帅说话的?”

  薛放很惊奇:“你怎么知道?”

  小狱卒眼睛放光,道:“我常听人说旅帅大名,因为好奇,又担心旅帅,所以偷偷去看他们审,正好看见那位哥哥拎着药……”

  薛放喜出望外:“就是他,你可知道他去哪儿了?”

  “我原本是不知道的,可是……”他扭头看了看门口处,小声道:“我方才听人说,那个哥哥去了监军所,他们都说他是去求温大人的……”

  “他进去没有?”薛放忙问。

  小狱卒还未回答,就听到有个声音说道:“薛旅帅,你想知道这些何不问我?岂不比问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要强。”

  狱卒吓了一跳,慌忙后退。

  薛放皱眉,没想到田溪桥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探监”。

  田通判身后跟着四五个人,像是阴差带着游魂巡视一样,鬼气森森地缓缓露面,那情形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来到薛放的牢房前,田溪桥瞥了眼旁边瑟瑟发抖的小狱卒:“把这个不知规矩的东西拉出去,打二十,叫他长长记性。”

  小狱卒跪在地上:“大人恕罪,我再也不敢了!”

  薛放喝道:“姓田的,有本事冲着我来,别吓唬个半大孩子!”

  田溪桥用奇异的眼神看着薛放:“据我所知,旅帅也不过十六,他……总也有十四了吧。”

  小狱卒哆嗦着:“是,是十四岁半。”

  田溪桥啧了声:“你还挺诚实,既然薛旅帅给你求情,那就……打三十吧。”

  小狱卒半张着嘴,被拉了出去。

  薛放握住栏杆怒道:“田溪桥!”

  “薛十七郎,”田通判却漫不经心地:“你留神,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就再加十棍,多说两句,我就加二十,看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害死他。”

  薛放紧闭双唇:“你够狠。”

  田溪桥微笑:“哪里比得上你薛旅帅狠,瞧你这眼神,简直像是要把我也当施武那么打。”

  薛放冷笑:“要田通判也像是姓施的那么禽兽不如,还真说不准。”

  田溪桥疏疏淡淡的眉毛扬起,阴阳怪气的气质越发浓了:“这所谓‘禽兽不如’,是指的施武冲撞村寨伤及无辜,还是……别的什么?”

  薛放即刻意识到他话中有话:“田通判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田溪桥呵呵干笑了两声:“听说那天晚上,在薛旅帅出手之前,施武正想对一人……施暴。不知是不是真的。”

  薛放身子微僵,冷哼:“我已经记不清了。”

  田溪桥道:“不妨事,我替薛旅帅记着呢,那人是跟旅帅身旁的一个叫杨易的大夫,这人可是大名鼎鼎,之前给狄将军治过病,很得将军青睐。听说他生得妩媚风流宛如女子,这施武偏又是个荤腥不忌的,自然是见色起意,居然就要当场强……”

  那个“奸”字还没说出来,薛放一声怒吼:“住口!”

  田溪桥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看样子我说的没错。薛旅帅终于记起来了。”

  薛放的喉结滚了两滚,他往前一步,站到铁门旁:“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施武确实是我所杀这点无误,你还在这里纠缠无关紧要的旁人做什么?杨易是个大夫,手无缚鸡之力,唯有一手好医术,是狄将军欲得的人才,田大人,你不会放着我这个正主不管,去追究不该追究的人吧?”

  田溪桥点点头:“如果真的是无关紧要之人,我自然不会多事。”

  他转身踱了两步,所带的那四五个随行之人都在旁边墙根站着,鸦雀无声。

  倒是外头痛打那小狱卒的板子声跟惨叫,一声声传了进来。

  忽然田通判转头:“薛旅帅可知道我今天去监军所做了什么?”

  “你说就是!”

  “温大人请我去看了施武的尸首,我本来以为,头已经打的烂西瓜一般,又看什么劲儿?不料,并不是看他的头,而是看他的……心。”

  薛放疑惑:“你说什么?”

  “呵呵,”田溪桥笑:“看来薛旅帅也不知,你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杨大夫,可实在高明的很啊,他把一支银针从施武的颈间刺入,那银针顺着血脉,冲入了心室。”

  此刻薛放还没意识到:“反正施武已被我打死,小小银针又如何!”

  “关键是,仵作告诉我,只有施武还活着,那银针才能进入心室,但如果施武死了,血液不通,那银针必定还在血脉之中,而银针一旦入心,人便必死,所以……”

  薛放心中烦乱,竟没法儿理清他话中逻辑,直到他的脑海之中出现杨仪在俇族村寨盯着施武尸首时候,那颇有深意的眼神。

  薛放浑身汗毛倒竖,如闻雷霆之声。

  田溪桥打量他的反应:“看样子薛旅帅终于悟了,没错,虽然你把施武打的面目全非,但事实上害死施武的是那支银针,真是可惜啊……这铁板钉钉的案子居然有了转机。”

  “田溪桥!”薛放攥紧栏杆,死死盯着他,厉声道:“没什么转机!是我杀的,你休要诬赖别人!什么银针,都是胡说!你告诉温英谋,人是我杀死的,让他别胡作非为拉无辜人下水!”

  田溪桥叹气:“我终于信了。”

  薛放的眼睛发红:“你信什么。”

  田溪桥道:“我一直疑惑,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让薛十七郎把施武打的那样……现在才知道,那夜你之所以发狂一般痛殴施武,就是为了那个大夫,我说的是么?”

  薛放胸口起伏,双手奋力一晃,坚固无比的铁栏杆竟发出瘆人的嘎嘎声。他道:“我早就想姓施的死,你也说过我跟他有旧怨,你再敢乱扯他人,我绝不放过你!”

  田溪桥努了努嘴:“那就等薛旅帅当真死里逃生后……再来不放过我吧。”

  他转身要走,又扭头,三分阴笑地:“本来以为这次你死定了,现在看来……可惜可惜。”

  田通判迈步往外,那几位副手随之跟上。

  其中有两人经过薛放之时,略略一停,打量了他一会儿才又去了。

  薛放靠着铁门,心乱如麻。

  直到现在他终于明白。

  昨晚上他说叫杨仪去跟狄闻,她起初不愿,后来突然改口答应。

  那时候他就觉着不对,但一来要保她周全,二来要跟她“保持些距离”,竟并未多想。

  乃至到了笏山,她匆匆地不告而别,斧头还说她什么攀高枝去,原来……

  薛放其实没发现杨仪对施武动手,而这种事情,除了她自己说出来,这世上恐怕无人可知。

  她是……想要替他脱罪啊。

  这个傻子!真是!

  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人!

  薛放心如油煎,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到牢门外有人叫道:“十七爷,十七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