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俞星臣闭上眼睛,轻轻叹息了声:“好吧,也许,你应该听说过安衍伯?”
薛放皱眉:“老爵爷?怎么跟他有关?”
俞星臣道:“老爵爷因思恋儿孙,百般找寻不得……先前有一回我去南边,无意中寻到线索,可公子早已下世,只有他的妻子独自抚养杨易,咳,当然是化名……那女子却也病入膏肓,我已然去迟了,杨易也因而一走了之。”
薛放震惊。
安衍伯府的事情不是什么隐秘。
老爵爷膝下本有一子,早跟门当户对的户部王员外府小姐定了亲,不料公子一次外派,竟跟本地女子一见钟情私定终身,非她不娶。
老爵爷性子燥烈,大怒之下竟不认亲生儿子,本是想逼迫公子回心转意,谁知公子就也赌气不曾再回京,一直都在外地,隐隐听说也有了孩子。
如今安衍伯年纪渐大,开始思念儿孙,只是公子仿佛也要跟京内断绝关系,有些难寻。
俞星臣道:“我因怜惜老爵爷一把年纪,才不惜做出此事,之前安衍伯得到消息,立即派人去接,当时杨易病情不佳,我也只能将人给了安衍伯所派之人,也许……已经接了回府内也未可知,你若回京,稍一打听就知道我说的是否是真。”
这一切,有来有去,毫无破绽。
甚至连杨仪乍见俞星臣时候那种悲恨的反应都似有了解释。
怪道她不愿回京,原来身世竟这样可怜。
薛放虽然知道俞星臣心机千层,但几乎却也在一瞬间便相信了他这话。
也不由得他不信,毕竟俞星臣的这“谎”,里头除了安衍伯外,却跟杨仪的身世遭遇,大同小异。
之前在人头谷,薛放被韩青点化。
他立刻飞马赶回笏山,把正在“闭关”的温英谋拽了出来。
面对薛放要把他炼制的那所谓“金丹”都塞进肚子里的威胁,温英谋只得告诉他真相。
至少是一部分真相。
温英谋道:“不错,下葬的那个,的确不是杨易。”
当时虽是夜晚,可薛放觉着一瞬间天都亮了。
这个问题从人头谷分别到赶回笏山,他牵挂了一路。
温英谋被四马攒蹄地吊在房梁上,薛放激动下一松手,他晃晃悠悠地仿佛荡秋千一样转动。
惊呼了声,温英谋忙又道:“俞主事说杨易是他相识之人,所以想保一个全尸,我自然不可能答应,谁知他手上握有一些不利于狄将军跟你的事,他愿意作为交换,我……心想用个将死之人,换个守口如瓶,倒也……划算。”
薛放问:“他握着些什么事?”
温英谋给他一把拽住绳索,惊魂稳定,道:“第一件,是郦阳曹方回的案子,咳,他查明那尸首是女子,一旦翻案,你跟隋旅帅都会被牵连。第二件,是……泸江、三寨,韩青虽已伏诛,但巡检司屠戮寨民,甚是不像话,再加上施武也有不利于俇族的举动,还有你的胡作非为……这可是巡检司监管失职,甚至会影响到狄将军。至于、第三件……就是小玉姑娘,你也知道原本她是该进京入宫的,虽然说她已经跟隋旅帅私定终身,但回京后如何复命,还是得靠俞主事,因此……”
用一个将死的人,换这么多“把柄”,这是稳赚不亏的买卖。
所以温英谋肯干。
薛放再问温英谋俞星臣把人带去了哪里,温监军就再也不知道了。
厅中。
俞星臣说了这半晌,背上又有点儿疼。
但也值了。
他端详薛放的神情:“薛旅帅,事情我已经说清楚了。不过,我也有一件不解。”
薛放盯着他:“你又怎么。”
俞星臣道:“你不觉着……你对于杨易,实在是有点儿过于纠缠了吗?”他的言外之意,薛放听得出来。
薛放道:“你当然希望我不管不睬,倘若你起了歹心,暗害了他,自然无人追究。”
“呵,”俞星臣笑了笑:“你放心,我对天起誓,我绝不会……暗害,甚至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护她周全。”
在薛放听来,他是在维护安衍伯那个好不容易找到的“孙子”。
可听着仍是有些怪。
俞星臣却又道:“不过,旅帅对她所做,于公于私都已足够,甚至……有些超过了。我想,是不是该,到此为止了。”
薛放没心思管这句话。
按理说,俞星臣的交代有头有尾,先前知道下葬的不是杨仪,他的眼前豁然开朗,如今又知道杨仪不会被人所害,他的心已经放下大半,只是没见着人,他始终……
“不对。”薛放突然道。
俞星臣没法形容自己听见这句的时候,心头那惊颤的感觉。
幸而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哪里不对。”
薛放道:“明明有人看见他同你随行。”
俞星臣觉着自己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整个人都死僵了。
难道方才那天衣无缝的一番话,就白费了?
难道还是功亏一篑。
“是么?怕是……看错了吧。”俞星臣心里有个影子在暴跳,面上却竟还是安静如水。
薛放盯着俞星臣:“巡检司衙门的人,岂会看错?你……又是在跟我说谎……”
正在这时,后厅里忽然有一点异样的响动。
如人轻咳。
薛放眼神骤变。
他如找到星火似的,不顾俞星臣,急闪身向后:“杨易?”
有个人在那里,躲躲闪闪,像是要出来,又像是要避开。
薛放风一样掠到,狠狠将他一把抓住:“我就知道你……”
他的喜悦在瞬间一涌而出,像是滔滔江河那样踊跃,但是很快,狂喜之色从他脸上消退,他呆在原地。
他确实抓住了一个人,一个……脸很白,气很虚,病歪歪的,看着有点弱不禁风的人。
但那不是杨仪。
对方也有些惊讶地望着他,以及他死死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这、你……”
没有人看见,端坐在厅内的俞星臣,身子几乎往太师椅下滑了几分。
俞大人用有点儿颤抖的手,悄悄擦了擦额头的汗。
真是……他几时这样狼狈过。
“你是谁!”薛放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就好像前一刻还在云端上,可在看见面前之人的脸的时候,就被一脚踹了下来。
“我?”那人笑了笑,饶有兴趣地把薛放从头看到脚:“我姓白,名淳,曾任太常寺博士,此番被吏部召唤回京。”
他探头看向俞星臣:“贤弟,这位小兄弟是?”
俞星臣吁了口气:“这位……原本在羁縻州任巡检司旅帅的,扈远侯之子,薛放薛十七郎。”
“啊,薛十七郎!久仰久仰!果然不愧是英雄出少年。”
白淳的声音也轻飘飘地,似乎比杨仪还见几分女气。
薛放拧眉,忘了自己还在掐着他的手臂。
白淳含笑打量面前的风流英武少年,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他缓缓抬起双手,仿佛在打拍子似的开始击掌,口中唱曲似的念道:“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美哉,妙……”还未赞叹完,便又低头咳嗽起来。
他这弱不禁风,动辄就咳的做派倒也像是杨仪。
薛放才发怔,忽见白淳过于白皙的手,尾指兰花似的挑着。
他赶紧松开手,一阵恶寒。
作者有话说:
登老爷:你说你乖乖跟我一块回京不就行了?
17:我现在答应还不行嘛!
韦庄《菩萨蛮》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感谢在2022-11-10 23:03:58~2022-11-11 10:4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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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二更君
◎自断一腕,改换女装◎
金陵巡检司的人说看到一个病歪歪风吹就倒的人,跟俞星臣同行,薛放便以为是杨仪无疑。
如今见了白淳才知道,可能是那些人把他当做杨仪了。
他揉了揉额头,怅然若失。
不过,虽说没见着杨仪,心里难免不痛快,可俞星臣说的有鼻子有眼,想来不是说谎。
他先前担心杨仪会落入俞星臣手中、或者她有什么别的仇家,自然遭受折磨,还不知如何。
一想到就让他寝食难安。
如今听闻杨仪是回到她的“家里”去了,到底是个好消息。
既然如此,又说什么。
薛放定了定神,瞅了一眼白淳,转身。
“我不日就会回京,到时,若知道俞大人有什么言语不实的地方,少不得还要跟你新旧账目一起算。”
俞星臣道:“请。”
薛放往外就走,将到门口,又想起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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