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事实上,并非如此。
杨仪已经是活过一世的人了,上辈子嫁给俞星臣,虽然是府里做主,身不由己,但相处日久,若说她不懂“男女之情”,这是假的。
薛放之前的那些动作,杨仪瞧在眼里。
起初他不晓得她是女子,自然无妨,后来回到京内……时不时地那些小动作,乃至于在付逍家中,公然要抱她一抱。
这其中是什么意思,薛放自己未必清楚。
杨仪可是能品出几分来。
她能察觉十七郎那份微妙的心意,就如同冰下之水,也许会一直深流不显,也许会终有压不住的一日,冰消雪融奔涌而出。
但她只能装作不知道。
并且,她得在薛放真的有可能明察他的心意之前,终止一切。
杨仪不想这耀眼的少年继续放任自流,乃至于到无可收拾的地步。
她想斩断这才刚刚探出了一点懵懂芽苗的情感。
最好在他还没有察觉的时候掐断了,那便是长痛不如短痛。
就如同薛放很想跟她相处,杨仪又何尝不是同样。
她不是傻子,羁縻州的朝夕相处,改变了前世对于薛放的肤浅印象。
杨仪知道薛放的难得,也见到他身上的光芒。
她很渴望那种光芒。
可,就算知道薛放对她有一份懵懂的动心,杨仪也只能退避三舍。
因为杨仪清楚,她跟薛放是不可能的。
那少年要的,她无法给予。
知己,同僚,甚至于“姐姐”,她都可以做。
但如他想要的是情人,妻子,那她做不了,更没有资格。
她不能想象自己再投入另一段婚姻。
退一万步想,就算奋不顾身投入进去,以后呢。
上辈子跟俞星臣成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因为感激他,也因为真心想给他生个孩子,她做了所有不可能做到的。
在杨仪看来,那一次的痛苦折辱,已经足够。
之前跟杨甯对峙,她说杨甯永远不可能从头再来,因为就算重头再来,她经历的那些苦痛也不可能抹杀,她几乎拥有的宝贵之物也不可能再回来。
杨仪也不愿意再度经历。
她没想过嫁人,因为她扮演不了一个合格的妻子。
薛放需要的、且能配得上他的,必须得是个顶顶出色的女子。
而不是她这样……仿佛残缺了的人。
杨仪走了会儿,止步,扶着廊柱开始咳嗽。
前方俞星臣正自厅内走出来,且走且交代事情,抬头看见她。
俞大人略吩咐副手几句,便向着此处走来。
杨仪只顾咳嗽,顺带抹去眼中的泪,只当是咳嗽的太过厉害。
俞星臣没有立刻靠前,隔着七八步遥遥站着。
等她抬头看见了自己,他才重新迈步。
杨仪方才正想到他,若非是他,在面对薛放的时候,她的顾虑会少很多,也许她根本就不会有任何顾虑。
是俞星臣赐予她的那些苦痛,逼得她清醒自持,狠心退避。
俞星臣发现她的目光不对,有点像是羁縻州初次相见时候的情形。
虽然不知做错了什么,俞大人本能地觉着心里发虚。
可他面上仍是天衣无缝:“仪姑娘,身子不适?”
杨仪冷笑:“你离我远些就好。”
俞星臣点头,想了想:“我只是想跟你说一声,小甘……确实是我所安排。”
杨仪觉着自己的手中应该有一把刀。
“多劳你费心了。”
俞星臣淡淡道:“我并无他意,只是当时你说不愿回杨家,说有人想对你不利,加上你身边并无丫鬟,我才叫她跟着你的,其实……她也算不上是我的人,因为她没为我做过什么事。”
杨仪不怒反笑:“你这是在狡辩吗?”
俞星臣自顾自地:“你大概觉着我之前知道你去照县,是她告诉的?其实不然,我调任此处,自然会查阅照县案子一应卷宗,鸡鸣县严仵作的同门……跟薛放同行的,我难道会不知道是谁?”
杨仪略觉诧异。
俞星臣又道:“我最大的错就是把她送过去之前没跟你说一声,当然,我要说了,你必定不会要她。”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俞星臣一笑:“其实,倒也可惜了,她不是个寻常丫头,家里原先也是当官的出身,因她家里男人坏了事,女眷都给发卖,她这种有点姿色的,自然是卖去教坊。”
杨仪惊住:“什么,教坊?”
俞星臣道:“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她的行为举止自跟寻常的丫头不同,不过你不要她,倒也无妨,我已经命人把她送回去了。”
杨仪越发震惊:“你、你把她送回去?”
俞星臣理所应当地回答:“我身边不缺丫头,留着白白碍眼做什么。”
“那你可以放了她……”杨仪气急,上前道:“或者你花了多少钱买她,我给!为她赎身就是了!”
“呵,”俞星臣笑笑,摇头道:“这并不是钱的事,因她伶俐出色,那日便给送到了金陵一位大人的府上应酬,那夜她本来是要留下伺候的……席间听说我要找个丫头,她竟然当场就跪下,表示愿意为奴为婢。我哪里肯夺人所爱,何况也不缺她一个……不料那位大人见状非要把她给我。如今你不要她,我为何要平白欠人情分,不如仍好好地送回去了事。”
杨仪气往上撞:“你、你真把她送回去了?”
俞星臣看看天色:“这会儿大概已经出了城,要赶去大通县乘船吧。”
杨仪指着俞星臣,她想大骂他冷血冷心,不愧跟杨甯一路货色:“我……我若能追她回来,以后不许你、你再打扰她,她是我的人不是你的!赎身的银子多少,你开出来我给。”
俞星臣一想,道:“典卖给教坊司的有三十两,不过那大人是送我的,不用我花钱,你也不必给我。”
杨仪只恨自己没有随身带那么多钱,不然得把银子狠狠地扔在俞星臣脸上:“回头我叫人送到大人府上!”
俞星臣泰然自若道:“这又何必,也许她已经上船走了。”
杨仪握拳往前走,心中气不忿,她回头看着俞星臣,见他正也回眸望着自己。
“你何不快快去跟杨甯定亲,你们两条冷蛇不缠在一处,天理不容。”
俞星臣的脸色明显变了:冷蛇?他?
真是新奇的词儿。
杨仪扭头往前,杨佑持从台阶上跳下来:“妹妹……”他方才在廊下站了半晌,好不容易见杨仪出来,又给俞星臣拦着,正不知怎样。
杨仪抓住杨佑持:“二哥哥快帮忙……我要去把小甘带回来。”
大通码头。
俞府两个小厮站在旁边,看着前方站着的丫头,小声议论。
“这姐姐长的这样出色,怎么咱们三爷竟往外推呢,留在府里又能怎样,反正也不多一个。”
“据说原本就是金陵那里的什么人,所以要退回去。”
“那必定是犯了大错,不然三爷不会如此大动干戈,只是前儿就回来了,怎么今儿才叫打发?”
“三爷的心思谁敢猜……”
小甘低头,望着前方运河上船来船往,身后小厮的话随风传入耳中。
她的心底出现的,是在杨府跟杨仪相处的种种,何等温暖,闲适,亲密,自在。
还以为……是真的可以那样一辈子呢。
原来她终究没那个福气。
泪随风而坠。
小甘咬了咬唇,望着脚下深绿色的河水,猛然间纵身一跃!
噗通一声,小厮们慌了,大叫:“来人,救命!”
河岸上几条船上有人探头出来查看情形,这会儿小甘却已经没入水里了,小厮指着水上道:“有人投水了!快救人!”
正在此时,一条船上有个人影站起来,把衣衫一脱,纵身向前跃落。
他入水的姿势就极漂亮,水中的身姿亦敏捷矫健,就仿佛是一尾灵活的大鱼,不多时已经冲到了小甘落水之处。
抬头看看河面无人,青年深吸一口气,猛然钻入水中!
这会儿岸边上许多人都聚拢过来,指指点点,紧盯着逐渐平静的水面。
两个小厮吓得色变:“这、这怎么都没动静了,难不成两个都……”
正说话,水面荡起涟漪,下一刻,一道身影嗖地自水底冒出来,正是之前那纵身跃落的青年。
青年单臂划水,在怀中揽着一个人,却是昏迷不醒的小甘。
岸边上的人纷纷后退让出一处空地,小厮们上前拉住小甘的手臂,将她揪上岸。
拖拽间,小甘的衣衫被拽动,露出些许腰身,那些围观看戏的人,见是个极美的少女落水,又见身姿玲珑毕现,顿时都恨不得靠近细看。
青年在水中还未上来,见状怒骂:“看什么看,没有心肝!倘或是你们家里人遭难了你们也这样?”
纵身跳上岸,抓住其中一个小厮:“快把衣裳脱下来给这位姐姐盖上。”
俞府的小厮急忙将衣裳脱下,给小甘盖住,青年便摁着她的胸腹,如此几回,小甘吐了些水出来。
她咳嗽了几声,终于幽幽地醒了。
一个小厮道:“好姐姐,你这是干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你跳了水,我们回去怎么跟三爷交代。”
小甘漠然看着他们,并不做声。
倒是那青年扶她起来,默默地说道:“你这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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