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薛放皱眉:“胡说,不要总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
“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
杨仪不言语。
薛放知道她心里放不下,叹了口气,说道:“我问你,你为何要来海州?是为了我?”
“不止为你。”
薛放道:“那就是正经有事。”
“嗯……”
“是你往巡检司叫人护送的?”
“我并没提过半句。”
“是你让那杀手半路截杀的?”
杨仪苦笑:“十七……”
薛放不再问下去:“这不就结了?你有正当理由来海州,人呢,是冯旅帅给你指派的,护送你,是他们的职责,伤杀他们的,是贼寇,你却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是何道理。”
“若非是我执意而来,就不会……”
“护送你的人因护你而被歹人所害,你觉着是你的错,那我问你,戍边的将士为保家卫国战死,那举国的百姓是不是也不活着了?”
杨仪愣住:“不是这么说的。”
“在我看来是一样的道理,死伤虽然是在意料之外,但誓死守护,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见她还是郁郁寡欢,薛放一笑:“说句不中听的,就拿我来举例,他日我若跟贼寇相争,有个万一,或者战场厮杀,马革裹尸,那也都是我分内应当,死得其所,难道要埋怨他人……”
杨仪极为心惊,赶忙回头喝道:“不许胡说!”揪着他衣襟:“快啐两口。”
十七郎从善如流,果真呸呸两声:“童言无忌,大吉大利,行了吧?”
说完后他叹道:“只是我确实不高兴。”
杨仪一震:“你果然生我的气?”
“我当然生气,”薛放道:“你这一趟,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你有没有想过,倘若你有个万一,我将如何?”
杨仪往他怀中靠了靠:“十七……”吸了吸鼻子,喃喃道:“为何事情总不能两全。我明明为救人而来,却先伤了人命。”
薛放摇头:“因为你是大夫,习惯了救死扶伤,救了多少人只怕你自己不会在意,但有人死在你面前,你却反而纠结郁郁,认定是你的错,叫我说,这也是一种病。”
杨仪道:“是什么病?”
“求全求好之病,慈悯心软之病,忠厚老实人之病,”薛放轻轻地揽了揽她的腰:“可世间并没有什么双全之法,只要你回头细想,问心无愧就行了。杨仪,看开些,别总跟自己过不去,好吗?”
杨仪闭上双眼,泪如雨下。
薛放将她搂在怀中,一手持缰绳环抱住她,一手轻轻地抚住她的脸,他的指尖跟掌心,都是她脸上濡湿的泪。
十七郎低头,轻轻地亲了亲她的发鬓,带泪香腮:“我的傻姐姐,总是担心世人如何,可知你自己就够叫人心疼的了?”
作者有话说:
黑鱼:我应该在马蹄子底下,不应该在马背上
小黎:难得我也有同感
17:这是给你们俩的额外福利,都睁大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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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一只加更君
◎你还有我,高甜时光◎
月光洒在长长地官道上,将到海州,灌河绕城而去,往前入海。
杨仪靠在薛放怀中,抬眸望着那渐渐东去的河水,想不出所谓海水倒灌堤坝决口会是怎样的情形。
但水火无情,那情形一定不会好看。
薛放见杨仪并无动静,还以为她困倦睡着,低头看了看,才见长睫微抖。
“想什么?”他问。
杨仪打起精神:“你没跟我说,沁州到底是怎么回事?路上的时候,听说有个特使出了意外……”
她想起俞星臣,才想起来之前他仿佛骑着马,想回头看看真不真。
脸一侧,又停住。
本能地,杨仪不想在这时候看到俞星臣的脸。
薛放即刻察觉,笑道:“你是说俞巡检?这个摆明了是陈十九跟他弄的鬼。”
于是就把俞星臣遇袭,陈献跟他将计就计,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分头行事的种种说了。
又将今日自己赶来,解了俞星臣之围的事几句带过。
薛放说道:“这临海几州的势力不容小觑,包括方才路上拦截你们的人,多半有倭贼的影子在内。所以我很不愿意你到这里来。若有个闪失,我担不起。”
杨仪微微一笑,仰头看他。
眼睛早就适应了夜色,也把他鲜明浓烈的眉眼看的清清楚楚,十七郎注视着她的这双眸子,犹如最叫人向往的星辰,总是轻易叫她目眩神迷。
目光相对,薛放也是情难自已。
凝视面前神色恬淡的杨仪,心心念念的人,居然就在面前了,还被他搂在怀里……薛放的心潮一阵涌动,极想再亲一亲她的唇。
但此刻他纵马不远,身后传来缓慢跟随的马蹄声。
他当然是不在乎的,不过还要替杨仪想一想。
“先前你说……”薛放抬眸,把自己心头那点绮念压下:“来海州是有正事?不知又是什么大事,叫你亲来一趟?”
杨仪心头所惦记的自然是海潮跟堤坝,以及在海州被淹之后有可能引发的后续大疫。可这些话该怎么跟薛放说?
“我担心那个食人怪,是得了什么病症。”她灵机一动,想到这个曾经在皇帝面前提到过的说辞,“所以我想来亲眼看看。”
薛放认真看了她半晌,也想到一件事:“你决定出京,家里知道?那……太医院的差事呢?”
他当然明白,杨仪如今的身份,跟先前不同,要出京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杨仪听他问起来,低头想了会儿,小声说:“十七,我……在太医院的差事可能丢了。”
薛放扬眉:“丢了?什么意思?”
杨仪道:“是……我想出京,皇上不放心太后,叫我留下。”
薛放拦在她腰间的手臂骤然一紧:“你没听他的?”
“嗯,”杨仪感觉到腰上被用了力,料想他是担心了:“皇上说我若要出京,就不能在太医院了,如果不当侍医是白身的话,那就随意。我……”
“所以你就‘随意’了?”薛放低低地笑了起来:“真不愧是你。只怕除了‘杨先生’,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敢跟皇上对着干。”
杨仪试探问:“十七,你不觉着我……过于鲁莽了?其实当时我虽一心要出京,出了政明殿,却才后怕起来。”
薛放点头:“你是不该忤逆皇上,谁知道得罪了他会是怎样?可既然你决定如此,我自然只站你一边。”
杨仪松了口气,抿唇:“丢了官职的事,我还没敢跟家里说呢,等回了京不知又将如何。你怎么半点不放在心上……就如同在你嘴里,我做什么都是对的。”说到最后,笑意浅浅。
“这话奇怪,你是我没过门的妻子,不说你好,说谁好?何况我姐姐是真的好。”薛放理所应当的口吻,带着些许骄傲:“不当官也没关系,反正你在意的又不是官职,你不过是想治病救人而已,不当官难道就不能给人看病了?反而更便宜些呢,横竖你喜欢怎样,我就也喜欢。”
他的话,简直如同能救人的灵丹妙药。
杨仪的心,就如同那路边的河水一样,哗啦啦地往两岸上推涌。
有点艰难地半转过身,仰头望着薛放。
月光闪烁,落在她的双眸里,透出几分惊心动魄、蛊惑慑人。
薛放心头发痒,轻声问:“看我做什么?”
窸窸窣窣,杨仪探手过来握住他的肩,微微仰头。
心有灵犀似的,薛放明白了她的用意。
十七郎简直大喜过望,心跳加速,一手贴在她腰间,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吻落。
他的身形高大,马背上坐的端直。
后面众人隔着数丈开外缓缓而行,从背后看,只能看见他的身影,还以为他是一人独骑。
然而对于有心人而言,薛十七郎的一举一动,当然清楚明白。
比如他好好地突然俯身,比如那只纤细柔白的手,忽然轻轻地握住了他的肩,透着几分柔情旖旎。
长河影动,香蒲摇曳,前方是黑夜中如山岳似的城池,头顶彩云追月。
少年策马而行,单臂搂着怀中之人,低头吻落。
月光洒落,这幅场景,竟是曼妙绝美的如同梦幻。
俞星臣当然没看的这样清楚,但聪明智慧如他,只看到薛放异样的动作,心里就已经澄澈明了。
脑中瞬间无师自通、融会贯通的那些场景,甚至比纤毫毕现更叫他震撼,无地自处。
灵枢轻轻地问了声:“大人,您还好吗?”
跟在俞星臣身边的灵枢,发现俞星臣的身形摇晃,似乎因为过于疲累,有坠马之虞。
俞星臣只一摇头。
马蹄声得得轻响,俞星臣听到旁边不知是谁低声说了句:“可恶。”
就如同他的心声不小心跑了出来。
悄悄地,俞星臣加上一句:“可恨。”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临近海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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