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杨仪心中的惊讶无法形容,换了以前她必定得冷嘲热讽几句。
此刻却仍是规矩回答:“当然不行,用力的话很容易绽裂。”
俞星臣点点头:“这就好。”
杨仪迷惑:好什么?
薛放在旁边听着俞星臣问话,问第一句的时候,他的脸色还不以为然。
问第二句的时候,他不由多看了俞星臣一眼。
等问到他能不能拿刀,薛放眯起双眼,欲言又止。
俞星臣问完后,便不再出声。
杨仪心中纳闷,趁着他不注意,往薛放身边靠了靠,小声地问:“他怎么忽然关心起你来了?”
薛放才嗤地笑了:“谁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吧。”
“我是正经问你,”杨仪转头看看俞星臣:“你不会背着我……胡闹了吧?”
俞星臣绝没有无缘无故跟她“随口家常”似的。
杨仪有点疑惑地看着薛放。
薛放忙道:“我哪里敢?再说你不是也看过了么?我要是胡闹,伤岂会好好的?”
杨仪想不通,便哼道:“你最好别,要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叫我发现……哼。”
薛放竟不敢还嘴,只向着她讨好地一笑。
政明殿。
林琅跟杨登已经离开了。
先前才出政明殿的门口,杨登便忍不住问林琅:“皇上的那颗丹药从哪里来的?您可知道?”
林琅犹豫着道:“说是……蔺小公爷进献的。”
杨登信以为真:“驸马?长公主?这、为什么要送这种东西给皇上?”
“杨太医,”林琅叹了口气,说道:“你我都是医者,自然知道五石散的厉害,但是自古以来,从始皇帝开始,有多少帝王都沉迷于此物?别说是皇上了,有时候连我也……呵,虽明知道并非可用之物,但难免心里还有一丝希望。盼着真有一样不死之药可以……延年益寿,长生不老,你毕竟年纪还不似我跟皇上,对于这种心境未必了解。”
杨登望着林琅,没想到看着豁达自然的林院首,竟也会有这种“长生”的想法。
“您也说过了,从始皇帝开始,可又有哪一位帝王是真正长生的呢?”杨登默默地说。
林琅笑道:“你呀,你就是不懂人心,别人不能的,我为何不能呢?既然别人试了,我为何不能试试看,万一……我便是成了的那个呢?”
杨登哑然,片刻后道:“可就怕,非但无益于人身,反而……院首,我想还是得劝着皇上,皇上并非别人,万一龙体因为服用此物而有恙,太医院岂能置身事外?”
林琅长叹道:“你我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端看皇上如何选择罢了。”
先前皇帝因为杨登说五石散不佳,皇帝还因而动怒。他们岂有能力劝阻?
所以林琅先前就算看出了这个东西不像是正经补药,却仍是不敢直说。只因他拿捏皇帝的心性,知道皇帝心里是愿意服用此物的。
俞星臣,薛放,杨仪相继入内,在殿前参拜。
皇帝叫俞星臣从头细说。
俞星臣一五一十,将任秀才愚孝,求教于陆神官,得了指点后杀子,反而误了任老夫人的病症,到最后老夫人清醒怒斥,又糊里糊涂将其咬伤、不治身亡种种说了。
皇帝听后,看向薛放道:“听说你跟陆默起了冲突,是怎么回事。”
薛放把进道场,见到陆默所谓驱邪,百姓被挑拨前来,杨仪跟陆默以医术相赌,更胜一筹,陆默甘心认输配合调查一事也说了。
皇帝道:“这么说你没有动粗?”
薛放道:“回皇上,臣有伤在身,不便动手。”
皇帝看向杨仪:“你跟陆默赌医术是怎么回事?”
杨仪也将给胡小姐诊看,用药、针灸,胡小姐醒来之事说了,只是没有提自己跟薛放中了陆默的“障眼法”的事。
皇帝听后:“这么说,还是你的医术比他的修为更高一层了。”
杨仪道:“臣不敢。只是陆神官行的是祝由之术,道有不同。”
“祝由之术,不也是始于巫彭么?跟医术本是同源,”皇帝竟深知,他望着杨仪:“关于祝由术,你知道多少?”
杨仪道:“回皇上,极为有限。”
皇帝眉头微蹙:“好吧。”意义不明地说了两个字,他道:“褚鸿在带陆默回京的途中,被人伏击,陆默死在当场,褚鸿去押陆默,此事知道的人有限,行凶的必定也在知情人之中,俞爱卿,十七,你们可有怀疑之人?”
俞星臣道:“臣听闻此事也甚是震惊,实在想不到会有何人如此胆大包天。”
“何止胆大包天,而且武功高强。”皇帝冷哼了声:“据褚鸿说来,对方是在密林里,至少隔着十数丈,利箭穿过林子,射入行驶中的马车,正中陆默的心口,这难度可想而知。”
杨仪听皇帝说着,心里模模糊糊地生出一点不安。
皇帝道:“对了,十七,你的武功不消说是一流的,你可能做到吗?”
杨仪猛地抬头。她明白自己那点不安是什么了。
薛放面不改色:“回皇上,臣虽不曾身临其境,但……估摸着是可以做到的。”
“哦……?”
“不过现在是不能的,臣有伤在身,这只手臂还不能动。”薛放摸了摸自己的右臂。
杨仪的心一阵狂跳。
此刻她突然想起的,是在甑县的时候,薛放离开的那段时间……以及他回来后,那仿佛有点倦意的神情脸色。以及手臂上……
“杨仪。”
“杨仪?”
皇帝叫了两声,杨仪才如梦初醒:“皇上。”
“薛放的手臂,你最清楚,是怎么样了?”
杨仪以最快的速度收敛心神:“回皇上,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何况这并非普通的伤了筋骨,他右臂上筋脉断了大半,是臣费了一夜功夫接起来的,何况他这还不到一个月,岂能乱动,若然妄动……这手臂自然是不想要了。”
她垂眸,鬼使神差补上一句:“此刻连拿起一把刀还艰难呢。”
说完了这句,杨仪忽地觉着这话熟悉。
她一震……先前在进宫的时候,俞星臣的那些问话!
“可惜啊。”皇帝微微一笑:“还好有你,想必恢复妥当,指日可待。”
然后皇帝又看向薛放:“十七,你既然习武,只怕消息也灵通,那你知不知道,京城内能做到这种地步的高手,有多少?”
薛放心头一跳:“回皇上,天下之大卧虎藏龙,能人自然不少,京城内的人,虽也有这般身手的,但还不至于跟陆默一个神……神官过不去。”
皇帝道:“这么说你知道有这样的人在?陆默毕竟是朕派出去的,朕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你既然是巡检司之人,那么就交给你,把于京城内有嫌疑的高手一个一个给朕排查妥当,朕务必要一个交代!”
薛放拧眉。
皇帝道:“怎么,有难处吗?”
杨仪跟俞星臣都看向他,薛放道:“回皇上,臣尽力而为。”
皇帝点头,扫了扫他们几人,看向俞星臣:“俞爱卿可还有什么事?”
俞星臣道:“皇上,臣确实有本启奏。”
“哦?”
俞星臣垂首:“臣本来想写一本折子,不料事发突然,皇上又紧急传召,只能搁置,请皇上恕罪,容臣口述。”
“你说。”
这会儿轮到薛放跟杨仪看他了。
俞星臣道:“甑县的事,祸首自然是任秀才,虽说百善孝为先,但他听信谗言,杀害亲子,此事天理难容。若不警戒后人,难保有人效仿。”
皇帝不语,只淡淡地看他。
俞星臣本想等皇帝反应,听着沉默,便继续道:“臣也算熟读过本朝周律,关于残害亲子的律法,最重的竟只是判流放,若是有因而杀,最轻者,不过杖责而已。甚至有一些心怀不轨之人,想要借着这种法子,求朝廷嘉奖,‘光耀门楣’……所以臣肯求皇上,不如更进律法——若家长谋害子女者,重则斩首,轻则流放。”
皇帝依旧沉默。
殿内只有俞星臣的余音,好像还在掷地有声地回荡。
过了半晌,皇帝道:“怎么看你意犹未尽?”
俞星臣道:“回皇上,此事的起因,是任秀才愚鲁,才能轻信杀子救母的话,但另有一些案例,虽未必到达这种地步,可为了救家中得病的姑母、夫父等长辈,许多族中的人宁肯自割其肉,断指等等法子来相救,这种行径也无相应律法阻止。”
杨仪一惊: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自己说的这些事。
皇帝听到这里,终于开口:“横竖只是他们自愿,也是他们的孝心,何必多此一举。”
俞星臣道:“多数是自愿的孝心,但也难保有心人利用这点,拿捏要挟,干出许多逼死人命之事,何况病患只需请医用药为准,那种动辄残伤人体的行径,大不可取。”
皇帝的脸色,显然还有点不以为然。
杨仪把心一横:“皇上,这些事,之前臣在外头行走,见过不少!俞大人所说并非危言耸听。”
皇帝讶异地看向她:“你见过这种事?”
杨仪道:“是。之前在南边,就曾见有一户人家,家中叔父病倒,竟逼迫侄女割其乳以入药……族内以孝道压人,那女子只能从命……竟流血不止,那些大夫又不能查看,胡乱开了药,毫无用处……”
薛放跟俞星臣先前虽听她提过那些民间的案例,但杨仪没说过详细,此刻都听怔住。
此事发生之时,杨仪正巧从哪里经过。
闻听如此凄惨,实在于心不忍,就悄悄地找那人家的嬷嬷,说是自己能治。
其实她也没有十足把握,只是不肯坐视不理。
那嬷嬷见她生得清秀,不似歹人,又不能看自家小姐就这么活活疼死,于是偷偷地在晚上接她入内查看。
幸亏杨仪施加援手,才让这女子止住血,于生死关头拉了回来。
在给这女子治疗的过程中,杨仪陆陆续续听说了真相。
其实此女的叔父并没有病,只因为她的父亲早亡,她家里有些家产,母亲不想改嫁,想叫这女孩子招赘一个夫婿上门。
她叔父因惦记着他们的财产,想要侵吞却没有法子,所以才想出这样的毒计,以自己病倒为借口,以孝道施压,逼迫她用这种法子自残其身。
假如这女子拒绝,那么在当地,她自然就是个不孝之人,从此再也嫁不出去。
但她就算答应了,一来割了乳,能不能活下去还是未知,二来,伤残了身子后,未必会有人肯再娶她,没有人上门,他们孤儿寡妇的自然就任人拿捏……这可谓是一举多得的毒计。
虽过去很久,杨仪提到此事,眼中还是不禁涌出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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