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月薇妮
当时他几乎要从山崖上坠落,一只手及时探出将他拽了上去。
那是一个涂温族的猎人,身上穿着简陋的皮毛马甲,头上戴着兔毛帽子。
他将体力耗尽的薛放扶着,带他从风雪渐大的山岩向下。
薛放几乎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山的,多亏了那人,他的身手矫健,体力过人,似乎也很熟悉这山上的地形,没用多久,便带了薛放下山。
就在山脚下不远的一处歇脚的小驿中,那人生了火,却并不让薛放靠近火边上,只先检查他身上的伤。
当时薛放的双手已经伤痕累累,血肉外翻,惨不忍睹。
那人眉头紧锁,先拿出一个亚腰葫芦,打开塞子,送到薛放嘴边:“喝。”
薛放抬眸看了他一眼,闻到了浓烈的酒气,他张口,咕嘟咕嘟喝了半个葫芦。
那猎人把剩下的酒水倒在他的双手上,以及腿上的伤口处。
虽然薛放先喝了酒,但倒酒的瞬间,就仿佛有无数小刀子在凌迟他的肉,顿时疼得半是晕厥,额头上的冷汗刷地冒了出来。
那猎人见他虽然疼极,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响,不由诧异,却也暗暗佩服。
便从腰间的鹿皮囊中掏出些药草粉末,给薛放敷在手上,又包扎起来。
他大概是留意到薛放腿上伤口处的血色不太对,嗅了嗅,用涂温语嘀咕了一句什么,从鹿皮袋里找出一个小包,打开后是赤红的粉末。
猎人犹豫了会儿,挑了一指甲,喂到了薛放嘴里。
也许是因为喝了烈酒的缘故,又或者是伤口恶化,薛放昏昏沉沉,发起热来。
朦胧中他觉着自己被人搬动,他拼命睁眼想看看那是谁,是敌是友,但现在他实在是从里到外的精力耗透,更加上病痛折磨,竟无法自主。
等醒来之时,天已经黑了。
他发现自己在一处奇怪的所在,不是屋子,而是一处不大的半圆的帐子中。
地上有几根烧红的枯木,上面一个锅子,里头热气腾腾地煮着一条鱼,散发着奇怪的香味。
而在他面前,是一个上了年纪的涂温族妇人,看他醒了,便向外叫了声。
不多时,之前救了薛放的那个兔毛帽子的年长者走了进来,端详了会儿他的脸色,又摸摸他的额头:“已经不烫了。”
薛放爬起来,却难免碰到了手上的伤。
那猎人道:“不要动,你受的伤很重,要好好地休养。”
妇人在旁也嘀咕了几声,仿佛附和,又摇头。
猎人却点点头,对薛放道:“你是一个人翻过图兴山的?”
他说的是大周的官话,虽然有些生硬。
薛放道:“是,您老人家又如何称呼?是您救了我?”
那猎人的眼神有些奇异:“你不是北原人。”
薛放一笑:“我当然不是。”
猎人道:“那你是谁,为什么要一个人翻图兴山,难道没有人告诉你,那是很危险的么?”
“我要到夏州去,十万火急,丹溪河过不去,只能如此了。”薛放看出他并无敌意,所以照实说。
图兴山这一片,是涂温族的人行动的地方。本来冬日的话,他们在南丹溪河上自由来往。
只是数天前,丹溪河突然起了皲裂纹,起初还有人敢大胆来回,但很快就不能过人了,冰成了冰块,冰块变作流凌。
那天,胥烈等人带薛放在河对面的南驿休息的时候,一个涂温族的猎人察觉,他们这些人自然都是嗅觉眼力皆极灵敏的,虽不曾看见胥烈跟薛放,但从金环跟摩天侍他们的做派气质,看出不是大周人,多半来自北原,立刻示警。
他们族内自有一套传信的法子,老猎人虽在丹溪河这边,却也看到了警示。
那天晚上,老猎人十分警惕,他发现图兴山的方向,秃鹫们似乎有异常的骚动,而且传来豹子的吼叫。
这图兴山的豹子,为王的是一只极大的公雪豹,只不过因为有了崽子,这公雪豹就把领地给了那带崽的母雪豹,自己却离的远远地另寻地盘去了。
可昨夜,老猎人却听见了久违的公雪豹的叫声。
他本来怀疑是北原人想翻过图兴山,一夜难眠,次日天不亮便爬上去看究竟,谁知正遇到了薛放。
老猎人埋伏着,打量薛放不像是北原人,只是震惊于他的身手跟毅力,犹豫再三,才在最后关头将他救了。
此刻老猎人细细端详薛放的脸:“你……姓薛吗?”
薛放很讶异:“您老人家怎么知道?”
老猎人眼睛微睁:“你是不是有个哥哥?”
薛放屏住呼吸,更加震惊:“你、你认识我哥哥?”
老猎人先是极惊喜,继而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回头看向那妇人,用涂温语说道:“这是少将军的弟弟,最近在定北城任督军的。”
老妇人一惊,把手中的毛皮放下,凑近细看薛放:“是有些像,真的吗?”
“就是他了,我看他翻山的时候就觉着像了,除了少将军,谁还有那样的胆气呢?”
老妇人听着,眼眶微红,口中喃喃道:“天神保佑!竟然会让我们遇到少将军的兄弟。”
后来薛放才知道,原来当初薛靖驻守定北城的时候,他是个闲不住的,在没有战事的时候,除了定北城,四处游走,有一日便过了南丹溪河。
这涂温族人以渔猎为生,因为这块地方处于鄂极国、北原跟大周交接之处,鄂极国的人常来袭扰,那天薛靖经过这里,正有一队鄂极国的士兵越过边境,跑到这里肆意烧杀。
这些猎人不通武功,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被欺负的极为凄惨。
多亏薛靖到的及时,他以一敌十,竟杀了十几个人鄂极国的士兵,那些人哪里见过这样神勇之人,胆战心惊,匆匆逃命。
从那之后,薛靖又命人加紧了夏州方面的巡护,又有几次交手,鄂极国没讨到好,士兵们就不敢再过来作威作福了。
而薛靖但凡有空,便会来探望,他是个性子豁达的人,涂温族的人都很喜欢他。
老猎人说着,将手中发黄铮亮的亚腰葫芦递给薛放看:“他听说我喜欢喝酒,就特意叫人找了这个,送给我的。”
薛放本来还奇怪,难道如此苦寒之地,也长这种中原才有的葫芦,而且据他所知,北境的人,一般都是用猪皮或者牛皮做的酒袋子,极少看到酒葫芦。
原来竟是薛靖所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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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0章 二更君
◎妙计无双◎
薛放接过那个酒葫芦,轻轻地摩挲着,心中一阵潮涌。
老猎人感慨道:“少将军是个热心的人,对我们这些人也是一心一意的好,并没有任何的看不起,每次他来,我们都会很高兴……后来听说他……”老者轻叹,打住。
薛放听着老者的话,握着那亚腰葫芦,他低下头,不想让老猎人看见自己没忍住的泪。
因为惦记夏州的情形,薛放不想再逗留下去,立刻就要赶路。
老猎人百般劝说,叫他不要冒险,又道:“之前我看你腿上的伤,血色不正,疑心你中了毒,所以当时喂你吃了一种松草红花药粉,那是我们特制的解毒的药,但又不能多吃,因为本身也有一点毒性。而且你的体质虽好,但在图兴山上呆一宿,就算是好端端地人也定元气大伤,何况是受了毒伤?”
薛放一笑:“老人家,我死的话不过一条命,但我不去夏州,坏的可能是整个北境的大局。到时候死的就不止是千百人。”
老猎户瞪着薛放,半晌才红着眼圈笑笑:“你……可真像是少将军,不愧是他的弟弟……你知道吗,少将军曾经也跟我们提过你。”
薛放怔住:“说我?”
“是啊,”想起过去薛靖在的时候,老猎户的眼神有些惘然,“他说过好几次,说他的十七弟,是最聪明懂事的,将来一定会成为比他还要厉害的人。”
薛放没法儿再听这些话,将头转开。
那老妇人安静地在旁边缝制一件皮毛衣裳,时不时抬头看看他们。
老猎人知道拦不住薛放,便交代了老妇人几句,出了帐子。
老妇人低头,帐子里只听见嗤啦嗤啦地穿针引线的声音,缝制的既然是皮毛,用的针线自然也跟寻常不一样。
薛放喝了一碗鱼汤,微微合眸,在心中盘算事情。
直到身上微沉,他忙睁开眼,却见老妇人把那件缝制的毛坎肩在他身上比量。
薛放一怔:“老人家……”
妇人冲他笑笑,比划着说:“试试看。”
薛放忙道:“不、我不能要……”
老妇人催着道:“给你、给你!下山……风大,快穿试试。”
薛放拗不过,在老妇人的帮忙下,将那坎肩穿上,还好他并不很胖,差不多正合适。
这是一件拼凑而成的皮草袄子,并不只是一样,而是几样。
薛放认得的是背心后的银鼠皮,前心处好像是狐狸,只又不是常见的那种,底下则是翻毛的羊皮。虽是拼凑而成,但做的很合适。
妇人打量着,称赞道:“好看。”
薛放更加过意不去,那老猎人从外进来,看见他穿了这件,笑着道:“这是我前年猎的一只银鼠,下山去买,那人欺负我,出了很低的价格,我一气之下就拿了回来,因不知做什么一直搁着,今年又猎到一只沙狐,这才能拼凑成一件坎肩,我本来觉着我穿不起这么名贵的,只不知道她忙着做什么……没想到真是做对了……”
薛放见他们如此诚心诚意,推辞不过,只得道谢。
老猎人又道:“从这里往外,还要再经过一处林海,才能到夏州辖下的石坳子镇,可是要走的话,至少也得两天的时间,还可能迷路,你又有伤不便,我送你下去吧。”
原来涂温族的人并不跟人聚居,而是散居在山林里。
薛放钻出了帐子,才发现面前竟站着七八个身着涂温族服色的人,男女都有,看见他,都发出惊呼的声音,显然觉着薛放跟薛靖确实有几分相似,兴许这份相似并非容貌,而是那种同样英姿勃发无畏无惧的气质。
而在他们前方的雪地上,搁着一辆简陋的木车,并没有轮子,底下却是两块木板,可细看,也并不是单纯的木板。
薛放没见过这种东西。
老猎人先指着那些人道:“他们听说你是少将军的弟弟,都非得要来看看。”
又指着那车道:“这是在雪上走的驼车,底下裹着的是马毛,在雪上极滑的。”
前头拉车的,却是两头很大的驼鹿,薛放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鹿,望着那威武的模样,不由啧啧称奇。
老猎人让薛放上了车,那老妇人却提着一兜子的肉干等物过来,不由分说塞到薛放的怀中,她用他听不懂的话咕噜了两句,握了握他的手,替他整了整袄子,闭上眼睛念道:“天神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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