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日迟
今夜,叶衡、叶问在书房内等着陈延。
随意打完招呼,叶衡便问起:“田间如何了?”
陈延摇头,“歉收已成定局。”
“这……”
叶问看着陈延,昔日如冠玉般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如今皮肤已成了微微麦色,陈延肉眼可见的瘦了、好友的努力,他看在眼里:“到底怎了,先前秀秀不是还说好好的?”
“现下还不知。”
叶衡也皱起了眉,“如今快到秋收,到时候收粮朝野都看着……”
陈延本就是破格提升,田没种好,他就会被攻歼:净整些没用的事,他把歉收的原因推在虫害上,那些人只会说他狡辩,更甚者,可能说他就是看堆肥无用,怕担责,所以自己弄了虫子来。
“可施肥是有用的!”叶问沉声,“青菜、萝卜——”
“你也知道是青菜萝卜。”叶衡摇头,“难再有第二年的机会了。”
若此次失败,陈延必定下台,介时新人上台,只消用陈延的法子继续种一年……大丰收,功劳便直接转嫁了。
“不能保二弟再种一年么?”
叶衡:“博弈只在方寸之间。即使能留,也是二位。”
他望向陈延:“所有田都歉收了?可有种得好些的?哪怕只有十几亩,有十几亩,可争第二年。”
只要有高产的,那就说明方向是对的,那就是拿出了成绩,便可期第二年再种。
这——
未秋收之前,陈延也打不了保票,但他觉得难。
满庄心血,一朝被毁,陈延甚至来不及为田伤心,就被卷入如此权谋之局,他一直想做一个纯臣,一个实事之臣,但……
他有些低落,“具体要再等一月左右,虫灾消后,农人才能再测。”
“那便先等等。”叶衡说着,见青年低沉,便出声宽慰:“你赤子之心,陛下心中有数,且法已出,必落于民,利于民,你做的很好。”
陈延笑了笑,有些苦涩。
入城了,尽管叶家父子再三挽留,陈延还是回了自己家休息,许久没有回来,有些逼仄的小院落落了些灰尘,他躺在木床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是他大意了。
昔日不曾想过有这样的给田下毒之事,如今回想,却觉得处处松散,到处都给了那些人机会。
翌日,散朝后陈延听叶府来讯,说昨日他们三人所议之事已有苗头,今日朝上便有人弹劾他,说他许是‘监守自盗’,瞧着麦苗不行了,搞了虫害出来。
亦有人为他说话,说什么:陈延好歹也是读书之人,翰林出身,怎么可能做如此品行败坏之事,可能就是害了虫,并表陛下,田法一事兹事体大,实不应选一年轻人挑此重担。
一夜之间,山雨欲来。
而他手握之牌,已损过半,难掩风波。
难不成,真到了死局?
作者有话说:
……凌晨,俺来了,二更怎么这么难,又要推明天,完了,1我感觉子子孙孙无穷尽,明日复明日了……
我恨,恨我是个小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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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峰回路转
◎陈大人,是个好官◎
七月风波不断。
虽有天子维护, 农事司长的位置不曾动摇,但质疑之风,早已从朝堂吹到京城百姓之间。
从陈延开始, 说他‘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说他年纪轻轻、平平无奇揽此大事必有暗箱,甚至将叶府也扯了进去。
说陈延是依靠了叶府的裙带关系, 才能上位如此官职。
一人种田, 之前一直传言田收很好, 将大丰收。而刚值收获之季, 独陈延所种之田害灾将减产……只要是个聪明人, 都知道其中的弯弯绕。
百姓不明就里,但‘田难种’、‘增产难’是困扰了普通农户上千年的难题,谁也不相信, 这样的难题能这么轻易被一个小年轻解决。
再加之陈延先前在京郊所做之事又被炒出来,一时之间,‘秀’之名, 沸反盈天, 日日有人在茶馆铺前高声讨论:应让陈延下台。
耳畔时不时能传来好友的名字, 叶问放下了茶碗,满含关切地看向了二弟……流言, 从来都是把杀人刀。
“二弟……”陈延近来清减了些。
“我没事。”陈延摇头, “不过是人云亦云。”
“虫害一事可有线索了?”
“近卫正在查,不过这样的情况, 查出来也无济于事了。”幕后之人也不是傻子, 不可能留这种小尾巴了。
叶问闻言也沉默了, 他微微昂头, 闭上眼睛, 长叹了一口气, “官场就是如此,民意、民生有时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于党派之争中,一些人的性命,完全无足轻重。”
这就是令叶问失望的官场。
“我从来都知道。”陈延饮了口茶,“只是这次实在大意了,惭愧,我之大意把你家也扯了上来……”这是陈延最歉疚的地方。
他这么说,叶问直接皱眉,“说什么呢,你说这样的话,把我们的关系放在何处?清者自清,我家中并不在意这些浮名,二弟,田间收成要尽快落好。”看看到底有多少,也好制定反计之策。
“先等。”但陈延心里明白,现在光指望麦苗,等秋收的时候很容易直接挨打,“大哥你和秀秀不用为我担忧,我已有新法。”
消沉了几天,陈延并不打算坐以待毙。
“新法?”叶问好奇看向他。
陈延:“七月将是种瓜之际,杀完虫害后,若麦苗留穗情况不理想,我会领京郊几个村落的百姓一起种瓜。”
施肥能使作物增产,靠主要粮食来论证,效果是震撼的。用瓜果蔬菜论证,虽然效果差了一筹,但大批人增产,至少可以说明他是有‘本事’在身上的。
-
与叶问分别,悄悄乘车往京郊走的陈延快到城门口,马车忽然被人拦下来了。
他掀起马车车帘向外望,见来人,陈延微微一怔。
“怎么用这样看我,又不认识我了?”少女似乎早料到他会掀帘子,也倚在马车窗口,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似乎从来都是这么直白,等回过神来,陈延发现自己已经盯着姜茵茵的眼眸看了许久,这是极不庄重的行为,陈延立刻偏过了头。
不知道是他的哪个动作取悦了面前的女子,她笑了起来,笑声清脆悦耳,一直处在低气压状态里的陈延很久没有见过这么‘轻松’的人了。很莫名的,他的心情好了一些。
“姜姑娘。”陈延轻声问:“你怎么了来了?是和秀秀一起来的吗?”
“怎么,我只能和秀秀姐一起出现吗?”她眨眨眼,“还有,你真的要一直在马车里这样和我说话吗?我们要把路堵死啦,或许,你可以请我到路边坐一坐?”
两架马车堵在路上的确不妥,姜茵茵所指的路边是城门口附近的小居民摆的京城小吃摊,周遭人来人往,他俩穿得不差,坐在那边太过引人注目,陈延便差了车夫去那边打包过来,让姜茵茵在马车上吃。
姜茵茵看他一套吃的操作下来,略有些懵,“你真以为我要吃东西呀……”
陈延只道:“那家的凉面我吃过,味道不错的。”
“欸?你尝过啊。”姜茵茵一下好奇了起来,“味道有多不错,和秀秀姐开的食铺比起来呢?”
这,街边小店与秀秀开的酒楼自然难比,但:“各有特色,风味不同。”他很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时,冷面也端过来了,但姜茵茵并没有吃,而是继续同陈延说着话。
她的话题天南海北,会提到许久之前吃过的、陈延种植的青菜,会说起云上糕点铺的生意,提及京城与边城的不同,但说来说去,就是没有陈延以为她会提到的话题。
一切话题都很轻松,陈延初初是跟着姜茵茵的话题说话,后来说着说着,人自然地放松了下来,见他眉目舒展,姜茵茵才忽然说了一句:“去年我再见到你,觉得你同在边城比,变了许多。”
“嗯?”话题怎么转得这么快,还有:“哪里变了许多?”
“我没说过吗,白了许多,好看了许多啊。”少女一脸笑颜,说着直白夸赞的话语。
陈延一怔,在这样干燥的天气里,耳朵似乎都有些痒了。
一种奇妙的、酸甜的气氛似乎忽然蔓延。
“我……”他擅谈,一时之间,却不知接如何话语,只看见被姜茵茵侍女端着的冷面,慌不择路问了一句:“你不喜欢吃冷面吗?”
“啊?”姜茵茵看了一眼,摇头,“并未,我不挑剔的啦,很多东西我都喜欢吃,特别是你推荐的,不过,就算我再不挑剔,一边吃着面这样的东西一边和你说话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啦。”
说了长长的一段后,她微顿,总结:“如果吃冷面,就没有空和你说话了。”
这已经是这个时代相当直白的表达心意,陈延不知道姜姑娘这种情绪从何而开始,只是觉得……
他慢腾腾红了脸,令姜茵茵想到了表哥曾描述过心上人的四个字,霞飞双颊。
嘶,娘也说过,做女子,不要逼的太紧,读书人的脸皮都很薄的,是以,她决定今日就到这里啦。
“姜姑娘……”
“冷面我收下了,回去的时候吃,城门快关了,你要去京郊,快去吧。还有,最近的事我也听说了,不要太着急,你的青菜就种的很好哦,我相信你,即使这次不成,下次也能做到你想做的事的。”她洒脱利落,侍女端着面,她便自己跑去了摊子那边,给了碗的钱。
匆匆跑回来,跨步上马车,同陈延道别:“陈延,我们下次再见~”
少女就像是一阵风,把陈延燥热的心头吹得沁凉。
车轮徐徐滚动,两辆马车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行走,但,一阵同样的风,吹动了二人的车帘。
-
到郊外,来不及细品傍晚的情绪,天子所遣近卫传来消息,已有消息。
陈延精神一震,有消息,那便意味着虫有来处——
连夜随侍卫奔波,他心里希冀着能找到幕后黑手,但追到消息所在地,仅剩一室死寂。
…
这不是陈延第一次看见死去之人,确是他第一淌在这样用人命编织的浑水之中。
隔日回庄子,庄上亦有人被抓出来,但在‘询问’过后,发现佃户虽然带了下虫的人进来,但其中之事他们也不知情,但这个时代不流行不知者无罪,那两家人,仍是被打了板子,驱出了庄子。
陈延不爱看鲜血淋漓的画面,但那天作为主事,他看完了整场,有些人的臀部被平平的板子生生打烂,嚎叫声,哭喊声不绝于耳。
他微垂着眸,发现,在这个时代,他走上了官途,也依旧是身不由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