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冬日迟
因为时策要考两天,所以这是陈延第一次在号房里过夜,他小心把试卷放好,用考篮里的油纸把它捋平压好,放在了一边。
这个时候衙役也送来了一碗热水,就和热水陈延吃了个蛋,些许饼,拿起旁边的被子就躺了下来。
然后,他就有些睡不着。
他开始发现五感灵敏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吃,嗅觉太灵敏,这被子重重的霉气简直劈头盖脸而来,让他很想打喷嚏。
好不容易忍住恶心,隔壁的隔壁,又有人打呼噜,考院安静也嘈杂,无人讲话,但细碎、扰人的声音又许多。
以及,长高也有不好的地方!
这号房太小,他躺下时人只能蜷缩在木板上,卡着一个位置几乎不能动。陈延翻了一会儿,决定压脚不压手!
手明天还要写字,决不能扭到了,所以——
辛苦你了我的脚!
在迷迷蒙蒙之中,身体疲倦有麻木的陈延想,这才只呆两天,他就觉得万分难熬了,看来此次回家之后,身体也要锻炼起来,不然将来若再有长时间考试,自己恐怕会吃不消。
再睁眼,天已经有些微微亮了,陈延在自己鼻下擦了一些清凉的药油,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一点。
早晨,衙役又送了一次热水,陈延用热水泡饼,泡了一碗糊糊出来,说实话,这东西看着有点下食欲,但喝下去之后身上暖暖的,闭着眼口感还行。
吃饱他靠在板子上再歇了会,准备醒醒神,等日光让号房彻底亮起之后,陈延揉动了一下手腕,没有管有些发麻的腿,直接开始沿着昨天的思路破题了。
他感觉到自己的鼻子似乎有一点点塞,这可不是好的征兆,他得加快速度了!
县令受罚,毋庸置疑,但罚须有度,私开粮库虽是大罪,但应考虑到当时县里的情况,所以酌情轻判,比如罚点俸。
本来岁贡是府城里的各个县城轮着来的,这次岁贡欠收,第二就罚这个县令要在三年之内再交一次贡。
这样,是惩罚也是一种考验,能在三年之内再集岁贡,证明县令是有能之人。
越写越顺手,快到末尾了,陈延计算好字数,写完了最后一笔。
结束了。
他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看了几遍自己写的策论之后,便拉响了考铃。
第三次还提前交卷,隔壁号房里许多人都抬头看向了陈延,他没有回应这些目光,而是开始收自己的东西。
这科举考试,既已落笔,实在没有检查的必要了。
一个墨点落在试卷上,都叫污卷,留在这里也是压抑,何必呢。
陈延去了外间等,清新的空气让他舒服了许多,大口呼吸空气过后,陈延想,此次回去要多适应适应号房了。
不然他年乡试,恐吃大亏。
锣声响起之后,陈延在人群里找到陈安,两人结伴出了考场,回到家后,来了一次彻彻底底的清洗,陈延也脱掉了细棉衣,穿上了稍厚重一些的外袍。
虽然外袍让人略有些行动不便,但不崩啊!
结束了府试的晚食一行三人是在外面解决的,陈延路过摊边,选了一家味道闻起来酸酸辣辣的江南米线。
三个人吃得满头是汗,这里是婉约的江南,但这里有最辣的米线!
回去的路上,陈安甚至还为米线作了一首打油诗。可见是非常喜欢这个口味了。
陈延哈哈笑了他几句:“大哥不是说那个看起来就不好吃吗?”
“由此可见,表像是会骗人的。”陈安一本正经。
是夜,盖着棉被的陈延突然觉得很热,这种热由内而外散发,让他浑身酥软,他想掀掉身上的被子,但很快,额头上似乎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
他想要睁开眼睛,但人昏昏沉沉的,只听见耳边有人喊叫。
“二叔!”
“康弟发热了!!”
作者有话说:
会很用心的看大家提出的所有意见,有时候没有回复是不知道怎么回,但是都记在心里!
大家晚安!工作狗真是伤不起,明天儿童节要是放假!就双更!
第33章 府试案首!
◎或许,吕夫子可以再试一次乡试?◎
于很多人来说, 批卷是一件难事,但于姜修来说,批卷极有意思。
特别是这些未来小童生的卷子。
他们来自于不同的县城、出身不同, 所以即使是同一个夫子教出来的人,行文也截然不同。
姜修能从这些人的策论里看见许多的东西, 不同出身人看待农事、看待百姓与官僚、看待律法的不同, 由此而引出自己的思考。
当然, 这么多人考试, 能呈到他面前的, 也不会是一般水平的卷子了。
不过许是这次的时策题出得有些刁钻了,他看这些卷子,感觉判县令题大家的想法都一般呐。
特别是有些籍贯在农家的, 居然还给县令看赏……足以可见对本朝律法不通识。
一连又看了几张卷子,姜修用朱笔点卷,突然, 他执笔的手停了下来。
‘县令其罪有二, 一为擅开粮仓, 二为擅用岁贡,该罚——’这么直接?姜修起了兴趣, 继续往下看, 发现这学子居然不是纸上空谈,竟在策论中给出了具体的惩处。
读见‘使其再任三年, 重缴岁贡’, 姜修挑眉, 这学子有一套啊, 治下水灾又未防范, 被该降级贬谪, 但念及县令开仓赈灾,救济百姓为有功之举,这一套刷下去名为罚,实则‘赏’。
重缴岁贡则压着这县令要好好发展本县,重建经济。
此心,为上上之卷!姜修把卷子放在了一边,刚刚疲乏下去的心又重新跃动了起来,他希望能在这些卷子中再挑出一些沧海明珠来。
只是日头西斜,考院里都点上了蜡烛,能让他一眼惊艳的卷子却是不再有了。
…
就这样,姜修带领着从隔壁府请来的书院山长们,夜以继日批了约莫五六天的卷子,只需最后一步,府试终将尘埃落定。
府城里书吏正在小心整理已经通过了的试卷,现下,他们要将弥封好的试卷拆开,然后把各人的名字写在长案之上,待明日张榜。
由于写得一手好字,吕思然正是此次负责写长案的书吏,待看见第一张试卷上的姓名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陈延?
他的义弟!
而且,就在他怔愣的时候,提学大人走到他身旁,拿起了那张试卷,吕思然听到提学大人小声念了一下义弟的名字,笑了一声,然后才把卷子又放了回来。
吕思然心头激起千堆浪,父亲的眼光……当真是毒辣极了。
他趁着誊写的时间还偷偷看了陈延的试卷,看完后,吕思然惊讶,若没有记错,他才跟着父亲学了五年吧?
-
四月十九日,正当好时节,桃花山外开,府试出榜来。
贴着长案的围墙几乎全是人,乌泱乌泱的人群里,嘈杂的人声中,世间百态皆聚于此。
而人群对面,陈延脸色和唇色都泛着白,身上穿着一件外披倚靠着陈延站着,前些天陈延发热得厉害,虽然只是急症,喝了两天药就有所好转,但病毕竟是病,还在病中,他人都瘦了。
“康弟,你没事吧?要不我们去茶楼里坐一会儿?”陈安满眼担心。
“不了大哥。”陈延叹了口气,“我在家里都快躺傻了,好不容易出门,还是站一会儿吧。”
正当两人说话之际,陈多富挤开人群,几乎满面狂喜奔向了兄弟二人。
那一刻,即使没有言语,陈延也知道,自己应当中了。
果然,父亲跑近一下抱住了他跟陈安,高兴到声音里几乎带上了哭腔,“中了!中了!康哥儿壮哥儿你们都中了!”
“且康哥儿你还是第一!”头名,头榜头名第一个啊!
居然是案首,看来自己赌对了,姜大人喜好的的确是那个风格,那个自己和夫子都擅长的风格,他笑了起来,如此,本年的院试,他也有更多把握了。
高兴了好久,外面又吹气了风,陈多富怕陈延冷到,遂决定快点回家去煎药。
陈延:“爹,出都出来了,就逛逛吧,回去又是躺着,我有点不舒服。”
“不行!”
“你看着我也不行!”
…
可惜啊,陈多富终究还是没能拗过儿子,一行三人去了府城的小集,虽名为小集,但这里的人很多,街边的铺子、商贩,也让人眼花缭乱。
陈多富看见儿子和侄子的目光停留在了某个辛辣的食物上,他立刻说:“来逛可以,康哥儿你不许吃东西,壮哥儿你想吃吗?你想吃二叔拿钱给你,不过你在那边吃完了再过来!”
陈安:这不就是拉仇恨吗……
“二叔,来之前才刚用了饭,我不饿。”
陈延可惜命了,不会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他也不至于一边吃药一边吃上火的东西啊,“爹,你放心吧,我不想吃东西,大哥要是想吃就去买,拿过来吃也没关系。”
“还是算了。”陈安摇头,说来脸红,也许是因为平日里在川安县吃的比较清淡,略有重口味的东西也是以咸鲜为主,所以来到江南府吃了许多辛辣美食之后,陈安的咳咳咳在如厕的时候……
总之,不可贪多。
“既然都不吃东西,那我们看看摊子吧,来都来了,张榜后不日便将返乡,不若给家中长辈和姊妹买些东西回去。”来都来了,总得带点纪念回去吧。
陈安和陈多富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便仔仔细细在这摊点上挑了起来。
穷家富路,这次来江南府,陈多富手里攥着不少公中的银钱,但若是将这些银钱全部拿来买东西带回去,那是不成的。
毕竟,给各人的东西不同,银钱不可能完全相等,你多我少,不平便不美了。所以陈多富只从里面拿了二两出来,给了陈延和陈安一人一两银子,自己则偷偷拿出了娘子出行前塞的私房钱。
一大两小三个男人逛摊子,特别是其中年轻的两个后生都长得面白目清,朗朗如君子,看着忒俊,这情形可极少见。
买东西也是有讲究的,比如府城的白糖品质不错,而且价格便宜,陈多富立刻就用公中的钱买了一批糖、还有些许棉布。
而当逛到首饰摊子,那陈多富这个猎户汉子就脸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的选了一支包银的钗子,显然是要送给李银花的。
陈延和陈安自己没什么要买的,便想着给家中姊妹亲眷买些东西,给姑娘家,首选是珠花,府城的珠花样式更新,用的一些彩石和布头颜色也更艳丽,看着就是姐姐们会喜欢的东西。
买完珠花之后,两个少年点着剩下的钱也去了银铺子。
“我们便把剩下的钱全部放一起,看看能买几对银耳环吧。”由于一直在安扬书肆抄书,所以陈延的身上是有一些余钱的,而陈安身上的钱是固定的。若只由陈延一人出钱,那这礼……两人来府,回去只一人送礼,听起来就不好。
陈安看了一眼,“康弟你的钱比我的钱多。”
“你我兄弟,何必见外。”陈延揽住他的肩膀,“反正也是给长辈们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