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 第116章

作者:晏闲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穿越重生

  这种乡里人家常在夏夜捉来给孩子玩儿的小野趣,簪缨却是生平头一回见,不由新奇地多看了两眼。

  “入冬时节怎还有萤火虫,哪里来的?”

  阿芜回道:“是那傅氏郎君派书僮送到驿馆的。那小书僮说,他家公子昨日傍晚勘访此地山形,无意在岩壁内发现这种聚居的晚萤,费了几个时辰捉了这一囊,请小娘子看个新鲜。”

  说着,她见小娘子神色无动于衷,忙又道:“都是那书僮一面之辞罢了,谁知是否真用了几个时辰!娘子若不喜欢,奴婢这便丢出去。”

  口虽如此说,阿芜心里有些舍不得,觉得这些发光的小东西可爱得紧,若留待晚间放在不点灯的屋子里,一定别有趣味。

  簪缨捂了捂手中的暖手炉,想

  到傅则安那一头衰枯白发,微蹙眉头。

  民间俗话说霜前冷,雪后寒,这样的天气,那样的身子骨,逗留野外捉虫子,他究竟想干什么?

  若她今年只有三五岁,也许还会被这种把戏收买。

  “你们留着玩罢。”簪缨玉颜冷淡,“以后不许此人再接近我下榻之处,更不许接他东西。”

  她说罢进屋,春堇为娘子卸下身上的玉色斗篷,又煮了热茶端来。

  才坐定不一会,杜掌柜带着一张笺信过来,却是兖州通过军隼送来的信息。

  簪缨连忙接过,展开后,只见信上简略地提及卫觎部曲已在兖州荥阳驻营,于黄河之滨与北朝洛阳城外的虎牢关遥相对峙。

  荥阳乃上古夏、商之国都,又是中原腹地,卫觎选在此处驻兵,野心不言而喻。

  信上还说,他们已收到唐氏的第一批钱粮,用于加紧赶制军士的精矛与棉甲,以防北胡秋冬马肥,突袭兴兵。

  簪缨将信前后看了两遍,小心收妥。

  杜掌柜望向小娘子,试探着说:“颖东郡向北便是荥阳,娘子若记挂大司马,到时可以转路去看望。”

  簪缨目光轻动,却未马上回答。

  她此前对小舅舅只有孺慕爱敬,不作他想,好比顽石。等到一朝认清了自己的心事,一颗心又成了七窍玲珑水晶做的,很快回想起葛先生曾说过,小舅舅体内蛊毒,会将他心中的一切爱恶之欲激发到极限。

  那么那日,他在车厢中不许她拉他衣摆,勒令她放手,便不是厌嫌,而是不得不忍耐。

  以至次日猝然分别,不能露面,也都有了顺理成章的解释。

  若他心中有她,便从此不能再见她。

  他须戒她,如戒酒。

  唯有清心寡欲,才有可能捱到药引寻齐时,保住性命。

  簪缨想到此处,口干眼热,心情如同蜜煎黄连,甜苦掺半。可眼中波光静柔,并无悲苦之意,微笑回以杜掌柜:“到时再说罢。”

  该流的泪早已在得知小舅舅让药那日流完了,她又岂敢因他喜爱,反而自苦。

  他缺什么药,她尽力去找就是了。

  但是小舅舅,你得当面给我一句准话。

  ……

  杜掌柜一回房里,任氏便问如何。

  杜掌柜枯眉耷眼地摇头,“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只说到时再看。”

  任氏忍不住拧了他一下,“没用的老货!平日总自夸见惯了世情百态,却连小娘子对大司马是不是……也看不出来。”

  任氏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小娘子自离京口,便终日神不守舍的模样,还是那一日,老杜带回大司马的口信,小娘子听到后眼睛一下子明亮带光,任氏是过来人,当时便有些警惕。

  “小娘子的娘家没亲人了,檀君之外,咱们便是她最亲近的,小娘子年纪轻,从前又受过情伤,她的终身大事,咱们可不得上心看顾?”

  任氏说着说着又急了,“在京里时,大司马有几次夜入小娘子闺阁,不避疑防,你还总说没事没事,现下怎么样,现了形影吧!原本小娘子喜欢谁、想嫁谁都无妨,可我只怕她一头心热,再被人伤了骗了。大司马那样的人,位高权重、英勇无敌是不必说,但他对小娘子……”

  “打住。”杜掌柜连忙打断妻子八字没一撇的揣测,一副头疼的模样。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二人间的幽深牵绊。

  尤其在小娘子得知卫觎中毒的真相以后,大司马是如何耐心小意地哄着小娘子,甚至已经超过一个长辈该做的尺度,杜掌柜通通看在眼里。

  他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惊后,又觉得没什么不可以。

  在旁人眼中,这二人身份尊贵,风光无限,可又有

  谁知道,这是两个尝尽了半生辛酸的苦命人。

  若他们能从此苦尽甘来,哪怕世俗礼法不容,他老杜也要为他们争上一争。

  怕只怕,大司马的身子……

  杜掌柜心酸一晌,不许任氏再在小娘子面前打探此事。

  -

  簪缨此行不是游山玩水,所以沿途在每个驿馆休整的时间都不超两日。偏生这日夜里一场冷雨来袭,一行人便在怀城多耽误了一日。

  等到再次行进,时气已彻底转寒,簪缨换上了银鼠锦毛围领的呢子斗篷,车厢中也多了炭鼎。

  杜掌柜心疼小娘子受罪,簪缨反而笑道:“听说黄河入冬以后,千里冰封,蔚为壮观,燕山以北更有雪花大如席。我生在江南,不知中原辽阔壮丽,此等景色若不能涉足亲睹,岂不可惜。”

  不知是否那味毒龙池中莲的药效奇绝,簪缨一路颠沛,冷热不时,却连个小风寒都不曾染上。

  倒是见了马车外头骑青驴的沈阶,仍只穿着一件半夹绵的青衫,无披无氅,指骨发青,簪缨看着都冷,关怀道:“蹈玉不冷?”

  沈阶在驴背上颔首:“阶怕过惯轻裘玉馔的日子,会忘本,冷气清神,恰到好处。”

  簪缨酸酸地笑了一声,“讽谏我呢。”

  正闲话,马车戛然一止,似马受惊。

  随护车后的精甲队列感知敏锐,马上自发地缩紧防线。

  簪缨听见前方杜掌柜刻意压低的声音:“为何偏从这里过?”

  充当轼人的伙计嗫嚅:“前些日子接连暴雨,水路淤堵了,从前跟掌柜的出门,小人知此条路取近,斥侯又探过无危险,这才……”

  簪缨闻声下车,问道:“怎么了?”

  她还未等走去,杜掌柜慌忙回身挡在簪缨身前。

  “无事无事,就是附近有个……乱葬坑,怕冲撞到小娘子。小娘子快回车上去,队伍这便走了。”

  杜掌柜话音才落,本在车厢中的白狼闻到气味跃下来,警惕地竖起双耳,向道旁倾斜而下的坳壑中凝望。

  簪缨察觉到不同寻常,下意识随着望去。

  沈阶视野所及更远,看到那片景象,他霍然变色,下驴快步奔至簪缨身前,挡住她的视线。

  “女郎别看。”

  簪缨视线被遮挡,却已闻到一股不算浓郁,却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道。

第93章

  之前在路上, 簪缨见过这附近有田庄人家,按照常理,乱葬岗不可能设在此处。

  她凝眉问:“到底何事!”

  沈阶一静, 在杜掌柜不断使眼色中, 还是如实道:“底下土坑里有许多断肢尸骸,看其腐烂衣物,似附近村人,观其伤口, 是马蹄践踏与利刃穿透所致。应是原本掩埋的, 被暴雨冲开了泥土,才会露出来。”

  簪缨心里打个寒颤,“多少人?”

  沈阶高挑的身影挡着她,侧眸向坑中粗略扫了一眼,喉管紧缩,笼统道:“……很多。”

  簪缨不解,“是遭遇匪盗?”

  沈阶一时默然。下去查探的两名北府卫这时返回复命:“女公子,不是盗匪,是北魏边境的小股骑兵袭扰了此处村落,夺粮抢女人,这些手无寸铁的村人皆是命丧胡人铁骑之下。”

  簪缨听后惊愕难抑。

  她调转视线看看杜掌柜,又看看沈阶,见他们神色沉重却平静,仿佛对此见怪不怪,艰难地挤出声音:“可这里是徐州,是淮水以南啊。”

  这里非但在南朝治下, 就算离京都建康也算不了多远, 北朝铁骑不是被小舅舅阻挡在淮北以外了吗, 怎么能肆意到此欺掠南朝百姓?

  沈阶轻声解释:“胡人自与汉人隔江而治以来,他们军中一直有这种利用散骑游击队,来截掠大晋边郡农庄耕田的路数,只为破坏晋军的军粮供应,扰乱民生。

  “狡虏无耻,少则三五骑,多不过十几骑,专门避开晋军袭扰后方农田,一来对方目标小,机动性强,还未等晋人兵卫反应过来,已得手后撤;二来郡县兵力有限,而村落分散众多,精锐之兵只能布防在关要,无法舍本逐末分兵下达每一个田村。魏人正是看准这一点,所以一直沿用这种恶心的办法,一向是南朝痈痔之患。”

  护卫簪缨的京口精兵领队姓王名叡,闻听沈阶侃侃之言,不由刮目,道:“阁下少年文质,竟也知军事,细致入微,甚解其义。”

  簪缨听王叡这样说,便知沈阶所言不虚。

  她问沈阶:“从前你负笄游学,也目睹过这种情况?”

  沈阶仿佛回想起什么,腮骨一刹棱起,眸光明灭,慢慢点头。

  簪缨又转头问杜掌柜:“伯伯从前行商,也遇过此事?”

  杜掌柜不知该怎么说,不放心地留意着小娘子神色,轻叹一声:“外头确不比京畿太平,边郡常有动乱,这两年大抵还好些……”

  簪缨沉默,拨开他们挡住她的身体,慢慢向前走了两步,望向坑谷。

  在场之人同时阻拦,杜掌柜更是失色,不让她靠近。

  但簪缨坚持要看,便见那泥泞斑驳的土坑中,腐肉泥烂,白骨堆垒,残缺的颅骨四肢混成一片,其中有不足岁的婴孩,也勉强辨得出袒胸露腹的妇人。

  伴随着粘稠弥漫在空气中的恶臭味,有些尸体在高度糜烂后鼓胀如球,面目全非,状极骇人。

  簪缨曾在佛庙的壁画上见过地狱变相图。

  却远不及眼前一幕冲击人心。

  她猝然蹲下呕吐出来,胃里翻江倒海,连隔夜饭都哕了个干净。

  王叡拄刀默默,心道这等场景哪怕是他看见也心有余悸,这女君也太过倔强大胆。

  沈阶安静地在簪缨身旁蹲下,递出一方青帕,没有言声。

  “小娘子?”此处动静惊动了留守车旁的春堇与阿芜,便要过来。

  簪缨陡然回头:“不许过来,回车上去!”

  制止侍女后,她吐无可吐,接过帕子拭净秽物,借了沈阶一点力,晃身站起。

  她先看了杜掌柜一眼,示以自己无事,雪白了一层的脸色面向王首领,听得出在刻意调匀呼吸,“据尸体腐坏程度,是什

  么时候出的事?”

  王叡一愣,回说:“近日有雨水,加快了……大抵死后五六日,不会超过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