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 第142章

作者:晏闲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穿越重生

  簪缨登车后,并未马上回鸢坞,而是去了郡中一间盛名在外的佛寺。

  此日正值上巳前后,因近一年北骑被竟陵王部曲牢牢摁在荥阳西线上打,自顾不暇,无从犯边,民生稍安,出门行走也方便许多,是以许多寺院都香火顶盛。

  簪缨进入香雾缭绕的宝殿,有比丘接待。

  她熟练地捏了个佛礼,素指纤长,庄严可观:“无归无趣槛外人,求见此间方丈,请教微妙佛法,恳受甘露法雨之泽。”

  她入乡随俗,口音里已无半点江南软侬气,而是清朗流澈,如叮咚泉水。

  这僧人从袍色上看资历应已不浅,道行却大抵不高,见了眼前年轻妙丽,姿韵脱俗的女郎,眼神不禁呆愣,又不敢多看。

  听她所言皆沙门语,必是虔诚信众,比丘自愧此心不净,不敢怠慢,将人引入内殿中。

  簪缨出门从来不戴羃篱,她那身衣着又显眼,周围许多上香的信众,便都看到这位扈从簇簇的华衣女郎。

  因太过见之忘俗,众人不禁好奇议论起来,这是哪户大族的千金?

  “穿红衣的年轻女子……”

  有位居士想起什么,“听说一年前青州来了位爱穿红服的唐氏后人,当时带着兵来,好大的阵仗,还着实引起了一阵恐慌。然而人家的兵却是用来打胡子的,去年底还派兵击退了从登州海口登岸的水寇,这一年光景,比过去十年还太平。听闻那位娘子出行也是扈从成行,莫非是她?”

  另一人不赞同地笑笑接口:“你说的那人我知道,便是在六郡设常平仓救济饥民的唐氏小东家嘛。那是什么人物,岂会来此闲逛?”

  外头议论得热闹,不一时,簪缨便从另一道殿门出寺。

  等在马车外的沈阶一见女郎冷凝玉露的眉眼,便知又是无功而返。

  那“功”是什么,沈阶不知,女郎从未对他说过。

  但他察觉得出,女郎到了青州后,才扎稳脚根,便开始利用闲暇不停地出入各处寺庙,好似在寻找着什么。

  因女郎从前对佛法完全不感兴趣,却突然逼着自己一本本地阅读佛经,只为和寺里的老和尚说得上话。

  女郎甚至已经会认一点梵文。

  可她身为骑军之主,各大堡主的纽带,唐氏的东家,兖州部曲的后盾,要处理定论的事情层出不穷,闲暇时光明明也不多。

  那片清幽的香风近前,沈阶压睫垂眸,骨节分明的手为女郎掀开车帷。

  簪缨在里头,才跟禅师硬着头皮扯了一大套云蒸雾绕的机锋,这会儿神思还有些不属,上了车,方醒神,探出两根玉指挡了下帷子。

  她促狭人时眼波已无娇意,然那清湛的眼神一抛,自成风采:“又做这种事,不怕严二郎笑话了?”

  比离开豫州时长高半个头的沈阶没有抬眼,声音自然:“女郎辛苦,阶只是举手为女郎打回帘。”

  簪缨失笑,由得他去。

  撂下车帷后,她轻轻捏了下眉心。辛苦么,无论是治事还是寻药,习惯了,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再辛苦,哪能比前头打仗的人更难。

  她虽还没找到佛睛黑石,也不算全无长进,至少知道不能像从前那样,入庙单刀直入地硬打听了。

  小舅舅,你知不知道,我已经会背好几本佛经了,这样和寺中住持说话时,便可以充些底气,套出真话的可能性就更大些。

  不过也产生了一点始料不及的麻烦。

  譬如此刻,车子才要驶动,方才接待簪缨的比丘忽然追出来,手臂还扶着一位眉发皆白的老僧。

  老僧上了年纪,脚步不稳,神色却是无比敬畏,不顾寺院内外香客的诧异视线,颤声道:“施主、不、您……可是济南郡昙清禅师所言的那位,具不生不死身的转世之人?老衲方才有眼无珠,请您留下,留下!”

  云母马车外,簪缨的人皆不喜地皱眉,怕这种莫名其妙的晦气言语沾到他们女郎身上。

  沈阶不敬佛,厉声道:“莫胡言乱语,走开。”

  车中的簪缨,已是眉眼俱冷。

  “走。”

第114章

  当晚簪缨歇在郡中, 又行一日夜,回到了她常驻的鸢坞。

  鸢坞位于青州东部, 向东, 是登州的蓬莱岛,蓬莱岛再往东,便是一望无涯的东海了。

  当初在选择青州的落脚地时, 杜掌柜曾建议簪缨, 留在青州最西端的峄山堡最好。

  一来,峄山堡的堡主沮滔与龙莽有交情, 也十分乐得结交簪缨,热情地邀她留下长住。二来是那里离兖州近,小东家若实在想念大司马了, 方便两地间来往。

  不过簪缨对比几处后,还是更看重鸢坞沟通四方的地势位置。

  这里离中原腹地远是远些,却距离向海外通贸的莱州港口近。

  她决定将唐氏商业的重心北移后,南朝内行商的空间被进一步挤压, 通往海路的交关, 无异于是给唐氏续上了一条命。

  鸢坞气候湿润,当地盛产一种野生红鹰隼,常有鸢飞戾天之景,故以此命名。簪缨的车辆进了夯土而成的半圆形坞门, 里似庄园, 有田林阡陌,屋舍人家,鸡犬相闻。

  别看这座小小庄坞墙郭不过十里, 人口住民也十分有限, 却是壁道参差交错, 其中又有隐蔽的岩穴密窖,若有外敌来袭,堡民藏入其中持刀埋伏,可比拟一夫当关。

  北方许多被胡骑窥伺的汉家旧姓宗族,皆是靠着类似的方法,保护一族之安。

  不过簪缨带兵卫境后,这些穴洞如今已是孩子们的游戏之所了。

  她一下马车,务农的本土坞民与进出的商号掌事看见,都驻足见礼:

  “唐娘子回来了!”

  “见过东家。”

  “东家这一趟又辛苦了。”

  一群半大孩子早已撒着欢围拢过来,男孩儿腰挎小木刀,女孩儿鬓角戴着纸花闹蛾,相竞围着簪缨蹦高高。

  “唐姊姊,饴糖!饴糖!”

  簪缨垂下视线看他们,面无表情:“我忘了。”

  小孩子们却已经十分熟悉这样的把戏,偷偷抿着嘴笑,依旧仰着小脸两眼含光地等着。

  簪缨便弯弯唇,示意姜娘取出给孩子们带的礼物,分发下去。

  姜娘松开掌间刀,动作有些生硬地从腰囊中摸出一包糖果,递出去。

  即使她已做过许多次这种事,可是当那些柔软的小手划过她掌心,听到孩子们挨个对她道“谢谢姊姊”的时候,还是觉得别扭,不知第几次低声请求道:“女郎,这种事下次还是让阿芜来,都是一样的……”

  “既是一样的,有何不妥?”

  姜冷若清冰的眼不禁黯淡,心想:春堇,阿芜,阿菁,这些清白美好的女孩子,到底和她是不一样的……

  簪缨已穿过一条石子路,登阶,进了议事堂。

  姜娘回神,连忙跟上。

  鸢坞主林成珲早已客气迎出,见了簪缨便抱拳施礼:“女君辛苦了,此去泰山郡可还顺利?”

  簪缨点头,“往泰山郡设常平仓的事,可以推进了,那里贫富不均的情况严重,倍设粮仓,加派人手,以温饱不济的百姓为先。”

  林成珲闻言大为敬服,那泰山郡的赫连袁是个霸王,本地各自为政的豪强们历来没人愿去招惹。女郎把那块地方留出来一年,他还以为是打算井水不犯河水了,没想到女君不动则已,一举便疏通了赫连家这个硬茬子!

  对于这位年轻而有胆魄的女子,林成珲真是诉说多少感念钦佩之情也不嫌多。

  她分兵驻扎青州的边境要塞,谨防胡兵过境,让青州父老过上了久违的太平日子,这是老生常谈了,姑且不论;

  就说那年年从东海登岸的扶桑水寇,劫掠了多少货财,祸害了多少良家闺女,提起来就是青州的一块隐痛。

  南朝自顾不暇,遑论

  派军靖难,这些年也没人能管。可女君一来,就给管了。

  组建水军,征集船只,保卫民众,这一举措救了多少人的性命啊。

  更别说设小学,浚河道,平物价……林林总总。

  他这里只是个小坞,他有幸被推举为一宗之长,从前只觉得若能保本宗平安,便是最大的造化了,根本不敢想,那么多大堡主都争相延请的女君,会落户在鸢坞。

  而且女君身边有如许多能人贤士,却不夺他的权,还请他平级议事,林成珲唯有更尽心竭力而矣。

  簪缨接过侍人呈上的湿帕子,擦了把手,“我走这几日有何事?”

  林成珲挑了两样最要紧的汇报:“确有两桩大事。一是女君刚走的次日,乐城曲氏嫡嗣子,携一族的家当人口、地契广田前来投奔,说若女君不弃,愿做那个、嗯,上门郎子。”

  德贞末年,簪缨随卫觎离京,南北两朝不少人都在观望二人的关系,其中颇有些不怀好意的猜测。

  而她与卫觎分别的次年,晋帝李豫寝疾,改国号庆康,意为祈祝龙体康泰。今已是庆康二年,这将近一年半的时间里,两人各奔东西,虽然物资上的往来已是昭然不隐,但那种晦涩的猜测反而淡了。

  男欢女爱男欢女爱,见面才会有欢爱,经年都碰不上一次面的俩人,能有个什么呢。

  所以谁都知道,青州的唐小娘子仍是单身。

  何地都不缺年轻多情的俊彦,许多还是旧士族嗣子,任谁见过唐氏女的真容,能够不动心?

  像曲氏子这种毛遂自荐的事,也不算少了。

  簪缨眸中含着清泠的光,神色淡定道:“带着生意来的就谈。吃得下就吃,资源分配好,别欺生排外。”

  沈阶在身后微微动了下唇角。

  “再笑,你去替严二上济南交涉。”

  簪缨脑后好像长着眼睛,头也不回道。

  沈阶立即绷平了嘴唇。

  林成珲不敢做出表情,诺声从命,接着道:“还有便是,朝廷日前又下一道檄旨,禁止东海域外的附属国与唐氏有生意往来。”

  簪缨寻思了半瞬,没当一回事,“不用理会,一道诏书能羁縻住,也不会只有一道诏书了。唐家这块招牌还没倒呢,求利的,到何时都会逐利而动。”

  林成珲称是。

  “还有旁的事吗?”

  林成珲轻轻摇头,另一些小事,他能处理的都处理好了,哪能事事都让女君劳心。“无甚大事了。”

  “严二可有消息传回?”

  林成珲说没有,“严先生已是第三次去尹家堡了,想来已是轻车熟路,至少能全身而退,女君毋须太担忧。”

  簪缨应一声,待林坞主退下后,她穿过通堂,回了自己的住处。

  她的小议事厅中,杜掌柜、越掌柜、吕掌柜等几位管事,已静候在此。

  簪缨裙摆一入门槛,先有一道白影慢悠悠地踱来,用沉实的尾巴尖勾勾她,碧瞳慵懒。

  簪缨眼神柔软了些,弯腰拿指尖挠了挠狼的下颔肉。

  从去年秋天起,这匹老狼没有征兆地开始少食少动,惫懒发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