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 第49章

作者:晏闲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穿越重生

  没等多久,署衙外果然响起一阵马车銮铃声。

  跪在地上的沈阶微微侧目。

  那头安府尹已带着吴主簿迎将出去,及至堂门口,看见那踏履而来的人,他却瞿然一惊,“太子殿下!您如何来了?”

  李景焕一袭蟒纹白绡襕袍,右腕上缠着厚实的纱布,神色清冷地跨进京兆府,随侍三四人。

  他瞥了眼地上两人,“听闻有人敲登闻鼓,事关傅氏兄弟的战功,孤顺道过来。安大人自行断案便是。”

  他知道今日阿缨要

  去傅家脱籍,担心她承受不住,从东宫出来本是直奔着傅氏祠堂去的。

  半道却听报,说有白丁在京兆府前击鼓,声称第三次北伐中,救城立功的不是傅容,而是阿缨父亲,此言石破天惊,他怔营之后连忙转道过来。

  说话的功夫,已有两个书吏合搬一床簇新的红木矮榻过来。

  安轸欲请太子坐在上位主座,被李景焕阻了,令安公这位府衙之主上座,自己在堂下首位坐定。

  他的目光扫过对面那两个北府兵,后者见他,颔首为礼而已,李景焕戾然皱眉。

  一堂之中,一时无人开口,静得离奇。

  好在这安静没持续多久,府衙外又有车马之声传来,不一时,只见一劲装高峋男人与一位纤窕素面的少女并肩而至,细看之下,男人的手掌还虚虚护在女子腰侧。

  正是卫觎与簪缨。

  安轸见北府卫低头,赶忙上前拜见,“下官见过大司马……”

  他此前听闻大司马之名,已感威压深重,迎面见到,只觉这位立朝以来最年轻的大司马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年轻,却不是铁面獠牙,而是一派俊美冷逸的长相。

  然那股从骨子带出的凶煞气,镇面袭人,让人不得不低头。

  李景焕眼里却只有一个簪缨。

  在看到她的一刹那,他压膝欲起,下一刻头上便传来熟悉的巨痛。

  同时眼前闪过一个陌生的画面。

  ——“焕儿,阿缨咳疾不愈,说不准是否得了痨病,你且莫过去了。萝芷殿那处清静,便将阿缨送去静养一段时日,母后会好好照料她的。”

  李景焕下意识抬手扶额,动了右腕,一时说不清是头上更疼还是手上更疼。

  他抿唇低头,齿关发出喀地一声。

  “殿下……”李荐去扶他,被他格开,执拗地抬眼望向簪缨的方向。

  簪缨从始至终何曾瞧他一眼,她第一次进衙门,也顾不上别的,视线捕捉唯一跪在堂中的人,快步过去。

  少女的脸色因过于紧张而愈发透白,干涩地问:“是你举告?你是何人,何出此言?”

  沈阶背上疼如蜂蛰,垂下的眼帘中现出一双绣花舄,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抬起头,他直视贵人,咬字慢而重:

  “小人,沈阶。”

  “这位便是……傅娘子?”安府尹最先反应过来,觑见大司马脸色,小心地退避一步,“敢问娘子,可认得此人?”

  簪缨看了这个名叫沈阶的年轻男子好几眼,摇头道,不识。

  她那日在朱雀桥边舍钱买策,只见一道瘦削的青衣侧影,听见几句沙哑的对话,并未看清那人长什么样子。眼下她一心只疑惑立功的怎会是阿父,惶惶无着,又哪里能联系到那许多。

  她本能地回头去找小舅舅的眼睛。

  卫觎含住眸中的锋芒回视她,“阿奴莫急,会弄清楚的。”

  李景焕骤然沉眉,攥紧未伤的那只手。

  卫觎如有所感,轻淡地瞟了眼太子纱布缠腕的右手,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侧目向府堂之外。

  海锋会意,向外比个手势,接着便听趿趿拉拉一阵响,几名北府卫把傅家人从后面一辆马车上拖下来,两个按一个,带入堂中,按跪在地。

  邱氏之前那跤仿佛摔得不清,被按住后,伏地咻咻气喘。低矮的视线,无意中便与那瘫在地上的残废对上。

  邱氏先是茫然,继而瞳孔猛地一颤,慌忙缩回视线。

  傅则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只一须臾,疑云自他心头掠过,呼吸变得困难。

  傅骁犹在挣扎,“吾等并未犯罪,何以如此侮人!”愤慨间看到太子殿下坐在堂中,他又疑又喜,“殿下,请殿下明鉴!”

  堂中却

  无一人理他。

  安轸看着数日前还是副相的长官大人,此刻像蚂蚱一样被人扭按在自家的地头,尴尬不已。

  有心帮忙分说吧,看了看左手边的太子殿下,又看了看右手边的大司马公,得,自己还是靠边站吧。

  他刚这么想,突听卫觎发话:“京兆尹还未睡醒?首告,被告,事主,疑犯皆在了,审啊。”

  他的话和方才太子的意思其实一致,便是今日此案还是由京兆尹做主导,这两位位高权重的贵人,只在从席旁听。然而用这把斫冰切玉的嗓音道出,可就全不对味了,活生生是他若敢审偏一点儿,半截子已入土的小命便可以提前归西了。

  安轸吓得“哎、哎”连应两声,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主榻上。就在这时,参将林锐又带了一人过来,直接推搡一杵子,将人驱至堂中。

  只见这人身上还穿着五品官衣,是个细长脸面,疏眉狭目,双臂削垂而长的男子。

  此人一进来,傅骁扭头争先喊一声:“周燮!”

  他不由分说道:“当年是你随我兄长赴边,亲眼见证的兄长持节请援救危,你快快与殿下与府尹解释清楚!”

  那污面瘫子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抖了一下身子,仍未啧声。

  倒是邱氏老婆子看见他,将自己的脸缩得更低。

  周燮在职府上正看公文,就被莫名其妙硬生生地拽来了京兆府,当头看见这么多人的视线齐射在自己身上,又见傅氏祖孙三人,都被拘在堂下,心中惊疑不定。

  而居于右首那人,竟然是太子殿下,双目正静静审视着他。左侧首席,是位白衣女娘,周燮虽未见过,但第一眼看见这少女的眉眼,他心中便一抖,再看次席上那劲袍勒腰的男子,渊停岳峙,不动如山,周燮更是不识,却直觉此人才是堂中最可怕的一个,倏然避开眼色。

  簪缨从此人进门开始,目光便紧紧盯着他看。

  她知道,他是唯一从十五年前的那场战事中活着回来的傅家人,当然之事若有内情,他必知晓。

  她对周燮的第一观感,便有种说不上来的不喜。

  而这周燮在低头的功夫,瞳仁几转,面上已浮起一层恰到好处的茫然笑意,向堂中团团作揖:“下官周燮见过诸位贵人,不知今日召下官前来,是为何事?”

  安轸干咳一声道:“有人击鼓状告傅大夫那个……抢了傅家三郎的战功,当年之事,你是亲历者,现寻你来对质。”

  周燮十分诧异,低头看着那青衣少年,“竟有此事?”

  沈阶先是用一双狭长的眼眸与他对视几许,镇然不怵:“我想,是有的。”

  卫觎忽道:“站起来说。”

  沈阶初生牛犊,浑然不管在场有多少贵幸,闻声,毫不客气,拄着地板借力起身,挺直背脊时,一条腿还跛了一下。

  开口之前,他回头看了恩人一眼。

  见女郎的双手紧握在一处,正目不转睛注视着自己,沈阶眸光沉静几分。

  他转身面对言笑晏晏的周燮,手指地上的瘫子,字字分明:“此人言,十五年前他随子胥公北伐兖州,与羯人最终那场决战,敌军围城,身为使臣的傅大夫主张开城受降,子胥公却说,若能说服最近的鲜卑高辛氏部落结盟,夹击羯军,或还有一线生机。双方僵持不下,最终子胥公劝不动兄长,决定自己换上使臣衣冠,假充晋朝的持节使,携旌羽国书从狗洞潜出围城,冒死求援,方为我朝残军换来了一线生机,得以反败为胜。”

  这番话说罢,堂中良久无有一声,众人心中的惊异可想而知。

  簪缨的指甲在手背掐出了几道深印,忽然眼眶发热。

  不知道为什么,虽还没有明证,但她眼前闪过阿父手注的那些兵书国策,忽然便有一种笃定

  :这个人说的是真的。

  可就在这时,地上那瘫子突然傻笑三声:“哈哈哈,小郎你想出人头地攀附贵人,想疯了吧!什么北伐,什么使节,我一个废疾子,能参与什么战事,听都没听说过。众位大人可莫信他。”

第40章

  首告带来的人证突然反口, 出乎在场之人的意料。

  傅骁还屈膝跪在地上,悲愤地张目:“听见了吧!大司马,您战功卓著位高权重, 可也不能听风就信雨, 任凭一个黄口小儿的一面之词,便想颠倒黑白。我看这竖子就是故作狂悖之举, 意图邀名, 反而惊动了太子殿下, 岂非荒唐!”

  京兆府尹闻言也踌躇了。

  要说一般有击鼓鸣冤的, 总要先听听证词问明虚实,再惊动当事人家。不能随便一个人来敲敲鼓, 府衙二话不说先去请动真神的。结果今日一屋子真神真主降临,他眼下是骑虎难下了。

  只能说这少年日子选得太好。

  今日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傅家出了一位要脱籍的小娘子, 这位娘子要去傅家,与之关系匪浅的大司马十有七八会陪同,又不成想,太子殿下此日亦出宫。

  一来二去, 消息长脚,可不就惊动了各路贵人齐聚一堂么。

  京兆尹甚至有些怀疑, 这告状的少年是不是连打板子的时间都算计好了, 不然怎会如此从容不畏, 才挨了几下,那头就有人来解救……

  “沈阶, 你还有何证?”

  不等沈阶答话, 卫觎忽吩咐道:“把此人的脸洗干净。”

  大司马一发话, 两个亲卫立刻动作, 很快打来水抹干净了那瘫子的脸。

  瘫子待要挣扎,如何挣得过军卒。一张脸洗去污垢,露出来的却也是一张没什么辨识度的寻常脸孔,显老沧桑。

  卫觎盯着看了一眼,徐徐吐出一口气,目光落在瘫子的两条残腿上,道:“验伤。”

  战场厮杀之人,受伤见伤都是家常便饭,验伤之能胜于仵作。林锐亲自上前,扯开瘫子只剩半截左腿的裤腿,刺啦一声响。

  他定睛看去,下一瞬险些作呕。

  只见瘫子这条断腿的截面参差不平,一片片的黑疤紫瘢淤结成瘤,竟像被恶狗啃食的一般。

  不,不是像,那应当就是被一种凶猛犬兽啃噬所致!

  林锐的身子下意识往背对小娘子的方向挡了挡,怕这景象污了小女娘的眼。

  卫觎也偏头顾着簪缨。

  却见她毫不胆怯,目不转睛盯住瘫子所在的方向。

  再说瘫子的另一条腿,虽较左腿完整,然而林锐指头搭上胫骨一摸,便知这条腿的骨节已节节断碎。一条残,一条断,怪不得无法站立,只得爬行。

  林锐悉数回禀大司马,又透过瘫子的衣服望他胸前道,“听他说话时声息混浊,可能还有肺腑伤。”

  “累累如丧家之狗。”沈阶淡漠地垂下眼皮,“被打怕,吓怕,杀怕了,不敢直言,无可厚非。”

  他转看周燮,“这位周大人,认清楚了这张脸,你当真从未见过吗?”

  周燮冷声道,“足下何人,一介白身语气如此张狂,敢是审我吗?——安大人明鉴,我从未见过此人。”

  沈阶点头转向傅邱氏,语调依旧从容,“那么傅老夫人呢,也没见过这张脸,不认识这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