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退婚后全皇宫追悔莫及 第57章

作者:晏闲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爽文 穿越重生

  簪缨此前并不曾向江乘顾氏致帖,她敬重顾老先生,哪里有后辈丧礼请长辈来唁的道理。

  听见唱礼,她也倍觉意外,张目看去,来者不是顾沅又是哪个?

  她连忙迎去,搀扶顾老进灵堂的少女身着一套白襦兰花色裙裾,粉黛不施,正是顾细婵。

  顾沅见了簪缨,放慢语调宽慰她了几语,而后不理满室惊异的视线,上前为亡者捻了三根香。

  顾氏家仆送上老爷亲笔所书的一副挽联。

  顾细婵上前牵住簪缨的手,细声道:“阿姊自己心情放开些,千万莫过毁伤身。可惜我不能留在京中时刻陪你,等过几日,你来我家,我带着姊姊在山林间走走转转,心情很快便能舒展了。你一定要来啊。”

  “多谢阿婵。”簪缨这声谢出自真情实感,抿出一抹浅淡的笑。

  另一厢,早有官员忍不住上前拜见顾公,如见在世圣贤,激动不已,诚邀顾公出山回朝:“顾公不出,如此社稷何啊!”

  顾沅的须眉已是花白如雪,一派淡然,“今日只为祭奠国士,旁的老夫一概不问。”

  这话一出,大家便明白了,顾公这不是为了出仕做的铺垫,人家原是专程为子胥公来的。

  再看那位小娘子与顾家孙女喁喁叙话的情形,众人看向簪缨的目光,便比之前慎重了许多。

  她能让顾公的誓言都为之一破,还能不叫人重视以待吗?

  “长公主殿下与镇卫将军至!”

  灵堂内众人的心思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化,这一声,更是石破天惊。

  连李星烺也微微瞠目,他这位皇姑母,已有十余年不踏足皇宫,不与父皇晤面,更不曾出现在任何宗室宴席上了。

  准确地说,自从卫娘娘去世后,皇姑母便与顾氏一样,避皇室而不及。人人都说,长公主对皇上有所不满,但他的父皇从未怪罪过姑母,反而年年派御前总管往长公主府送节礼,请她有暇进宫坐坐。

  簪缨自知这位长公主殿下地位不同凡响,可她今日并未延请长公主,也请不起她,不解她与唐氏或父亲有何来往,下意识看向小舅舅。

  卫觎霎了霎睫,道声:“无妨。”

  他领簪缨过去,迎面入门的魁梧将军,正是那日后至京兆府的江洪真,在他身侧,一位面貌在三旬左右的女郎梳着繁复灵蛇高髻,身穿七层方容轻纱相叠的白青地绫绦宫装,款款行来。

  重纱之下,犹可隐约看见女子臂上双金钏。她肤色雪白,容颜紧致,哪怕是眼尾生了浅细的

  皱纹,从中一瞥而出的情致,也有独特的风韵。

  这位便是长公主李蕴。

  她只比当今圣上小三岁,可从神容风姿来看,完全看不出是将近半百之人,甚至将身边小她近十岁的丈夫都衬得老气横秋。

  轩堂中一片肃静,随即大家反应过来,一片此起彼伏的见礼声。

  长公主懒怠开口,半边身子就柔柔靠在江将军臂弯里,在外以强悍气质示人的江洪真好像习惯了,不羞不涩,由着公主殿下倚靠。

  然他面向灵堂的神情,却十分庄重,向那个不容易的素衣小女娘抱了抱手。

  他是打仗的,最知道陈留孤城那一战的惊险。当年若无高辛族在最后关头合兵来救,那么晋军倾尽国力的一次北伐,必输无疑。十万大军倾覆在黄河边,南朝的北线也会随之溃散,胡人铁蹄南下,淮水一带则危,所出拿得出手的猛将都已砸在了兖州,淮水若无良帅抵挡,那么胡狄的枪矛便直指长江了。

  所以说傅子胥救危救国,是一点水分都没掺,他虽只请来八千兵,却是绝处逢生存亡继绝的关键所在。

  就连江洪真这条命,还有当年最后那场守城战中,已打算死战殉国的许许多多将士的命,都是被成忠公救回来的。

  成忠公自己却没能回来。

  成人忠己,为国为民。

  江洪真看向卫觎,后者会意点头。今日这场丧礼,不管莅临多少位名士鸿儒,将先灵功勋颂扬得多么天花乱坠,最记子胥公恩德的,只会是不会说漂亮话的武将。

  长公主却不理会这些男儿血性,在场中人,没谁配让她屈尊多看一眼,多寒暄一句的,李星烺兄弟俩过来见礼,她也不过轻哼一声。

  却是在看见顾沅时,长公主立即直起身子整理好披帛,向老人恭恭敬敬福身,唤了声:“翁翁。”

  长公主所执是儿媳之礼。

  众人这才想起,长公主殿下初嫁的夫郎正是顾沅长子,当时两人恩爱似漆至死不渝,结果顾大郎病逝后一年,公主便又二嫁,嫁的还是不入品流的武将。

  奇的是,她依旧视顾氏为自己的婆家,逢年过节的拜问一次不落。怪的是,江洪真居然也不吃味,任凭长公主行止,对顾氏同样礼待有加。

  顾氏对这位昔日儿媳的态度呢,自然也十分客气。顾沅请长公主不必多礼,李蕴便又懒懒靠回夫君的肩头,妩媚的秋水长眸看向簪缨,语气莫名:

  “原来这便是那孩子。”

  卫觎不落痕迹地挡住簪缨半爿身子,剑目丰神,不避俗礼直视于长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第46章

  李蕴从前同卫婉玩得最好, 也算看着这半大小子长起来的,哪能看不出卫觎的紧张,淡笑一声。

  “你倒还肯护着她。”

  她的语气别有意味, 似乎卫觎从情理上不该护着她——簪缨听不懂,心里莫名发紧, 看向挡在眼前的背影。

  李星烺心道一声不好, 想起皇姑母与唐夫人虽都与先皇后的关系好, 彼此却是看不对眼,从斗棋斗马到斗富,就从没个握手言和的时候。

  他正待上前解围, 却是顾公先开口:“阿蕴, 今日乃成忠公丧祭, 余事便莫谈了。”

  翁翁发了话, 长公主便娇然一笑, 应是,“本宫也不是来砸场子的。”

  说罢,也觉有些无趣, 她是陪同江洪真过来的,既然祭奠已毕,便携手离去。不过转身前,她到底忍不住对簪缨多说了一句:

  “幸而从宫里出来了,真嫁给东宫, 你对得起哪个。”

  “殿下……”江洪真无奈地轻轻扯了下她的手。

  不料簪缨眉梢轻动,却真接她的话,当着这些来宾面前朗声道:“小女谨遵长公主殿下指教。”

  卫觎回眸看她一眼。

  灵堂中响起轻议声。

  李蕴眼色微深, 终于刮目细看了这小女娘一回, 看起来也不像个只会躲在别人身后的草包嘛, 还懂得借她的势,这胆子也不算小了。

  她妩腻的笑容里多了一分真实,“你这孩子倒有趣,会下棋不会?本宫从没赢过你母亲,倒可与你下几局,让本宫讨回来。”

  卫觎在簪缨诚实地摇头之前,低嗽一声。

  好似终于不耐烦了,提醒长公主注意场合。

  长公主一笑而去。

  走到中庭时,她望天心道:“你赢了我半辈子,本以为你寻郎子的眼光必不如我,没想到,死后让你翻了盘。”

  随着长公主的离去,唁客也陆陆续续告辞。

  长公主同唐氏小娘子一个敢说一个敢答的两句话,虽语焉不详,也足以令人玩味。

  簪缨立在空旷的灵堂内,背对明烛摇曳的长夔案几,注视着那些高冠博带的背影走远,心中默念:今日之后,名几何,望几何?

  这里悼宾唁客尽散,与乌衣巷仅有一坊相隔的小长干里,沈阶站在三间瓦舍的院门外,眺着街面上士绅人家主动搭起的幡棚,久久出神。

  他的视线里突然跑来一个穿竹布衫的年轻男子,是他的同窗好友伦云方,停在他面前气喘吁吁道:

  “阿阶你所料真不错,江乘顾明公果然去祭奠了!还有二皇子、四皇子、王丞相、楚司空,听说连长公主殿下都去了,那排场,真了不得。”

  沈阶听后道声多谢,低头默默虑事。同窗晓得他的脾气,知会一声便返身走了。

  ……大操大办,极尽张扬,不似那位女郎的作风。

  从前士人求仕,有邀名养望一说。

  可女郎又不做官,她此举何为。

  若有过往行人,便能见到一位双眸漆黑如珠的青衫少年郎,一时低头看土,一时白眼望天。

  如此翻覆良久,少年终于松开紧锁的眉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喃了句老子之言:“吾不敢为天下先。”

  身后忽然传来一步一响的拄杖声,沈阶回头看见阿母出屋,神色一收,忙回身搀扶。

  沈母缓声道:“今日是那位公爷的大丧之日,此事终归与你有干系,于礼,你该上一柱香以表寸心。但贵门尊崇,不能因那位娘子心善客气,咱们便不知好歹,腆颜攀附。”

  自他敲了登闻鼓替子胥公昭雪后,唐氏为表谢意,连日来送赠谢之礼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

  听闻他母亲重病,需用东珠作药引,有一位姓杜的掌

  柜亲自送了两趟东珠过来,每一回都是成盒成盒地往桌上堆,还说待小娘子料理完郎主的丧仪,亲自登门致谢。

  托赖这份心意,阿母连服了一旬新药,如今沉疴渐减,已能自行下地走动。

  沈阶听见母亲教诲,低头应是。默了一许,他又抬起头,问母亲道:“娘,若孩儿为了入仕,想走一条极难走的不归路,无法时时在母亲身边奉养,母亲可准许?”

  沈母沉思一刻,慈蔼地看着自己的孩儿,“我从前听你父讲起,为官者有三谋,为稻粱谋,为功名谋,为天下谋,吾儿欲从何者?”

  沈阶回:“为天下谋太大,孩儿不敢比追先贤,不敢虚认。为稻梁谋太小,孩儿不屑为之。那么,便算为功名谋吧。”

  沈母点点头,久病初愈的脸上肃了神色,“若你肯为黎民百姓着想,建功立名,哪怕我不得奉养,又有何不可?若你有朝一日贪婪奸诈,为非作歹,辱你祖辈之名,哪怕你时时孝顺于我,我也不认你这个儿子。”

  沈阶闻言,目光灼灼如星斗,便知自己该去拜访那位女郎了。

  他撩袍跪地给阿母磕了一个响头,“孩儿谨记。”

  长明灯长明不衰,灵堂里少了外人,供案上多了十几副名士挽联,以及半截据说是当年黄河岸边斩杀胡儿头的生锈马刀。

  簪缨不要人陪着,想一人守在这里陪父亲说说话。

  杜掌柜罗掌柜等人皆退了下去,唯独卫觎不动,说:“我也想陪三哥说说话。”

  簪缨见他实在不肯走,只得心想,好吧,他不是外人。

  结果守着守着,两个各自想同先人说话的人,就变成了彼此说话。簪缨跽在厚厚的蒲团上,目光轻轻侧向那随意蹲在火盆前,漫淡地捻几沓纸扔进去的人。他的身量太高,坐在马车里簪缨都替他觉得屈就,此时蹲身在那儿,却让簪缨莫名地想起了她的狼,二者踞态竟有几分像。

  “小舅舅,长公主殿下说,‘你倒还肯护着我’……那是何意?”她问得小心。

  “没什么,她心性跳脱,常有惊人之举,你不理她就是。”

  普天下怕只有他,敢张口便说长公主的坏话,簪缨还是觉得其中有隐情,轻扬的吴侬软音像个春日里够不着花枝的小女孩:

  “小舅舅有事瞒我吗?”

  她紧接着认真加了一句,“无论何事,都可告诉我,我能受得。”

  卫觎终于回头,上下两道漆色睫线汇在眼尾,少了锋利,拖出一笔纵容的余味。

  他漫嗯一声,“什么秘密都要告诉阿奴吗?”

  有人在避重就轻,可簪缨还是一瞬心虚。

  她忽然想起,自己也有秘密瞒着他,生怕他下一句便反诘,问她是否也有秘密。

  她是不会对小舅舅说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