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侯
一个大缸被撞翻,地上许多杂乱的脚印,显然方才探员们曾在这里实施过一次失败的捉捕。
走到敞开的院门前,他目光向外探看,很怕听到枪响声。
现在他还没搞清楚状况,仅凭职场上要信任同事和伙伴的信念在撑,真的不想第一天上任重案组督察,就搞出不明不白的枪击案。
……
后院中撞倒腌菜缸的是徐少威。
彼时‘忠厚老板’奔出厨房时在案板上摸了一把剁刀,徐少威追出时便下意识去摸枪。
警察想要制服一个拿刀的人,最便捷的方法莫过于开枪。
但手才压上腰间枪套,便撞见三福转头时扫过来的眼神,身后是家怡冲出厨房的跑动声,他神念一转,手从枪套上移开,下一瞬,便趁凶嫌奔逃过急而脚底打滑时猛扑向对方背部。
凶嫌被扑倒,徐少威已做好但凡对方转刀劈砍,便立即滚身先退的准备。凶嫌抬眼看到三福已冲至近前,哪敢与徐少威过多厮缠,连滚带爬挣开徐少威,抬腿又朝院外奔逃。
凶嫌似乎对警察的行事作风很了解,他奔跑速度极快,一路直朝人多处跑,警探们果然只大声呼喝,始终没有真的拔枪。
家怡一直坠在徐少威和三福后面,路边随便拉住一位阿嬷,问出社区共3个门后,她复追上去的同时,又下令最可靠、也最经验丰富的三福继续追凶嫌,自己和徐少威各自奔向小区西门南门堵人——
凶嫌如果想逃,总要过某扇社区门,只要警方堵住所有大门,就是瓮中捉鳖,凶嫌无论再怎么能跑,只要他不会飞,就一定会被捉到。
堵到南门后恰巧遇到两名军装警,家怡又临时指派两人去堵北门和东门,这下四口皆封,凶嫌插翅也难飞了。
几分钟后,守在南门的家怡听到一阵骚乱声,接着便见三福追着凶嫌竟一路朝自己跑来。
明白过来是三福刻意驱赶,家怡咬紧牙关,严阵以待。
四周民众惊慌之下纷纷散开,女沙展叉腿立在社区铁门前,终于拔枪平举在前。
瞄准凶嫌后,她压眉竖目,威慑力十足地大喝:
“警察办案,立即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
黄祥杰心狠手辣,但他不是傻瓜。
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时候遇到警官们来店里聚餐,更未曾想到会有人识破他店内猫腻。
奔逃时他的心已经逐渐下沉,日头大亮,就算他对这座社区再如何了解,逃不开警察的视线也没有用。
唯一的侥幸大概就是祈愿社区门洞仍旧大开,他绕几圈后能逃出去。
可当瞧见最初质疑叉烧包肉馅的女警摆开架势举枪、开保险,他心里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即便右手仍死握着刀,他却没有胆在这样的时候使用它。
大脑飞速运转,他明白,现在袭警、暴力拘捕只会让自己状况变糟糕。
而如果配合警方,死不承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天时地利人和三样他一样不沾,握刀的手微垂,奔逃的速度减慢,脸上也出现迟疑神色。
家怡立即朝坠在黄祥杰身后的三福喊道:“捉住他!”
随即,她左手扣下手铐,看着三福飞扑后卸下黄祥杰手中剁刀,将之反剪双手压按在地上,她才收好枪,快速上前铐上黄祥杰双手。
“押回警署,先按在审讯室。”家怡拍拍三福肩膀,便小跑回鲜记冰室。
黄祥杰被三福大力拎起,肩膀被推搡,踉跄向前时,他转回头,看着那个快速奔向鲜记的背影。
短发在奔跑时被风撩起,露出细颈。
黄祥杰眯起眼,被押着垂头向外走时,他喉结滚动,像是忽然瞧见令他胃口大开的食物般,口水分泌,不得不用力吞咽……
……
跑回鲜记后院时,家怡看到Wagner督察正双手插兜守在后门口。
九叔守前门,他守后门,在事发之间,他们封锁了现场,没有让任何人离开这间冰室。
“Sir…”喘着粗气走到他面前,家怡仰起头,胸口剧烈起伏着。
Wagner扫视一眼她身后,已然从她神情和一人归返的状况,判断出凶嫌被成功缉拿并带回警署的现状。
他微微让开门,示意她进门的同时,低声道:
“解释一下吧。”
家怡深吸一口气,转头直视Wagner那已有细纹攀附的双眼,微微展开双肩、挺起胸膛,不惧他略显严厉的神色,轻轻吐息,从容道:
“No problem,sir.”
第161章 易沙展好专业
刘嘉明被家怡派去社区各大门叫归两位军装警和徐少威时,法证科大光明哥也带着中级化验员Diane和初级化验员阿杰赶至。
之前在冰室内吃饭的顾客全被领到警车上等候做笔录,军装警用警戒线拉围起鲜记冰室,鼻子最灵敏的媒体也赶到现场,站在警戒线外探头探脑,想要捕捉到一些劲爆照片,至少搞清楚鲜记冰室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谁死了吗?还是什么其他类型的恶性事件?
警戒线分割开足够长的距离,确保媒体人和市民们既看不清冰室内的状况,也听不到里面响动。
军装警坚守岗位,严禁所有无关人等靠近。
鲜记冰室内便成为一片安宁无人打扰的所在,前堂几张餐桌上还摆着或吃到一半、或尚未开动的食物,如今已全冷掉,卖相再无法勾起胃口。
大光明哥茫然打量四周,站在厨房门口向内探看也未找到自己的目标。
这里没有尸体,也没有凶徒打斗痕迹,他未搞明白Wagner电话中所说的线索庞杂、勘探难度高的犯罪现场到底在哪里。
Wagner注意到大光明哥的目光,他未回视对方,仍只将视线落定在家怡脸上,等这位香江最年轻的女沙展,给自己一个答案。
大光明哥顺着W sir的目光望向家怡,挑起眉,疑惑表情更甚。
家怡感受到所有人的视线的,转头望向方才他们那张桌上未动一口的叉烧包。
拍案质问凶嫌的那一刻,她心里只想着不能让队友真的吃到那肉。
凶嫌心虚丢盘逃跑、携剁刀拒捕都给了她底气,捉捕路上全副身心都在如何抓到对方上,直到三福哥带走凶嫌,折返时才终于有时间去思考如何应对接下来的问询。
此刻面对众人的疑惑眼神,她深吸一口气,走到桌边捏起一个叉烧包,撕开面皮,她指着内里的叉烧粒,目光扫过Wagner而去问大光明哥:
“大光明哥,你能否通过烹饪好的肉判断这是什么肉?”
大光明哥走近接过叉烧包,朝内望了一眼后抬头与其他探员对视过,才有些迟疑地答道:
“能看出这不是牛肉,也不是鸡肉或者鸭肉、鸽子肉。”
递到鼻尖嗅了嗅,他又道:
“料汁的味道过重,只能嗅到甜味、蚝油味道等,就算是羊肉,它独有的膻气也闻不见了……是某种中小型动物的肉吧?”
说罢这句话,他对上家怡的视线,脑内忽然浮现疑问:家怡为什么问这个问题?如今他们都在所谓的‘凶案现场’,那这肉……
他面色一沉,即便是身经百战的高级化验员,此刻也瞠目露出了个不敢置信的表情。
家怡点了点头,将叉烧包中的肉展示给所有人看,然后开口道:
“大家即便家里不是做冰室的,自己哪怕不是资深大厨,也能分辨出肉丝粗、肉色红的是牛肉。如果不是烹饪过度,基本上大多数成年人都能通过看、嗅和尝来分辨猪肉、羊肉、鸡肉、牛肉等。
“牛肉微酸,猪肉略臭,羊肉会膻,鸡肉很腥……且约是肥肉,它原本的刺激性味就越重。
“我家是做冰室的,从很早之前我就跟着大哥买肉、处理食材。用水泡去肉里的血水,可以减淡肉的刺激性气味,同时改变肉的眼色。
“牛肉如何排酸,排酸前后的味道有什么差别。
“每种肉如何除臭,料酒、花椒八角陈皮等等都可以做到,以及焯水这种方法,但除臭后它一定会保留住调料的味道:羊肉最好用五白除膻,那么取代膻味,你吃时会尝到白胡椒、白芷等料味;猪肉用料酒、花椒、八角、香叶、姜等;牛肉可能用青椒、姜、黑胡椒等……无论厨师用了什么,最终都会留下痕迹,所有长年厮混于厨房的人,都能通过这些痕迹,判断出用了哪些料,进而可能倒推出你吃的到底是什么肉。
“我虽然不是大厨,但大体也称得上是这样的人。积年累月,对每一种肉的颜色、肉丝粗细、肉质柔软程度、微妙的气味差异、肉皮薄厚等等都非常熟悉。”
说罢,她深吸一口气,艰难道:
“大光明哥说对了,这不是牛肉,也不是鸡鸭鹅和鸽子肉。
“鲜记叉烧包菜单上写着是用猪肉做的,但我跟大哥学做过猪肉叉烧包,我知道猪肉叉烧不是这样的。
“起初我只是疑惑这用的是什么肉,想着大概新老板只是无良地用坏肉充好肉,以其他肉充猪肉。
“但我一喝问,他就惊慌脱逃,明显是心虚。
“大家可以试想一下,如果只是掺了其他肉这样的事而已,你会吓得店都不要,丢盘、携凶器逃走吗?”
要知道,一个携凶器拒捕的人,警察是可以朝他开枪的。
“不会。”Gary深思后如实回答,“所以鲜记的新老板,一定有大问题。”
家怡点了点头。
站在家怡身边的徐少威忽然皱起眉,他敏锐地明白过来家怡未尽之言,不自觉后退一步。右手托住左手肘,左手则握拳压在唇上。
徐少威不愿再多看一眼叉烧包,他垂眸轻嗅自己手指间熟悉的皂香味,压抑住肚中逐渐翻腾起来的不适。
“当然,只是怀疑叉烧包的肉有问题,我可能会质问,但大概不会那么严厉。
“之所以我的态度格外激烈,也是有原因的。
“回想一下,我们刚坐下点单时,Wagner督察曾过问鲜记冰室原本的拥有者大脚强夫妇的去向。当时凶嫌回答说大脚强是他的师父,已经携家带口移民。”
家怡说罢,望向Wagner求证。
Wagner点了点头,眉心却仍紧皱着。
在来B组之前,黄警司曾跟他提到过这位新晋的女沙展。警队不拘一格降人才,升一位屡立奇功的年轻女警做沙展,是有非常足够的理由的。
黄警司请他自己探索这原由。
他是做好了要好好观察下易家怡探员的特殊之处,没想到她的‘特立独行’展现的这么早。
他才第一天到重案组,她就送了他一头问号和满腹好奇。
“然后呢?”刘嘉明忍不住继续问,当时他也在场,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鲜记那个新老板的这个回答哪里不对吗?
家怡面向刘嘉明,想要给个笑容,唇角翘了下,却又有自己主意般向下撇去。
她抿了抿唇,才忽然指向徐少威。
所有人视线又转向站在人群外的B组新探员。
徐少威忽然成为所有人视线中心,身上瞬间炸起一层鸡皮,头发都立了起来。
他实在不是一个习惯他人注视的人,视线扫过其他人后,他尴尬地干咽,心跳失速地望向易家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