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轻侯
盘子落定的瞬间,豆腐块齐刷刷弹动,显得又嫩又可爱。
挂汁的豆腐和红酱色的肉沫相依相伴,筷子托夹起一块豆腐,便也能带上几粒肉沫,连着酱汁一起送入口中,麻辣鲜香满口,再嚼又尝到豆腐的软弹嫩滑,豆香混着肉香,真是比吃肉更爽更满足。
刘嘉明被烫的哇哇直叫,却还是忍不住一直吃一直吃。
Gary嘲讽他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并演示他认为的正确吃法给他看。一块裹着酱汁的豆腐放在米饭上,混着肉丁和香葱碎,压入米饭中,夹起米饭和豆腐肉沫一块送入口中,这样一来既不会太烫,又多了米饭的软糯和清香,那才真叫美味呢。
两个人吵着谁的吃法更好,电视上忽然播放起今天的宝金银行大劫案,所有人都立即转移视线,将目光落向易记门口房顶角上架着的电视。
原本听夸奖后笑嘻嘻的孙新也忍不住擦擦手走出来看电视,帮忙洗菜的丁宝树也不洗了,手上还滴着水都顾不上。
排队买生椰撞奶、奶茶或咖啡易冰乐的,堂内吃饭的、堂外摆桌吃饭的,通通挤到屋内能看到电视的地方,仰起头看电视。
椅子拉拽声音不绝,大家无论干什么,眼睛都始终盯着电视,偶尔有碰撞,道一声“抱歉呐”“sorry啦”时眼睛都不转向的,可谓是百分百全神贯注了。
围桌吃饭的B组探员们也全抬起头,背对着电视的嘉明快速夹了许多菜到碗里,也端着碗转坐好向看电视。
大家今天看到好多报道,有画面的也多是案件尾巴和结束后的场面,有现场的全程录播,当然都要看。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表情都肃穆起来。
……
“我台记者在一名案发前就在上海街的市民手中,买到他用刚买的DV,拍摄的抢劫全程录像。那么接下来,我们就看看宝金银行大劫案是怎样发生,又是怎样结束的。”主持人坐在演播室内,说完这席话后朝着镜头点了点头,画面一转。
所有人都屏息瞠目,准备开看。
画面却转向广告:“月黑风高杀虫夜,黑旋风忍者为民除害,唔使用剑嘎,用黑旋风就得嘞——黑旋风夠嗮威,黑旋风的确好使!”
“切~”
“搞咩啊!”
“无良电视台啊!”
大家齐声抱怨,才讲几句,广告结束,画面一转就成了上海街上的场景。
这卷录像的内容显然是经过剪辑的,民众大概只是买到DV后胡乱试拍,在打劫未开第一枪之前,镜头不仅乱晃,取景也乱七八糟,电视台即便经过了专业剪辑,仍有许多不利于观看的大小问题。
但事件够劲够爆,一向挑剔的观众居然什么都没抱怨,全专心致志看着。
“大点声啦,易老板!”
“哎呀,当时街上好多人啊……”
当那名殉职的军装警出现在镜头中时,大家已经开始紧张,待他安全离开宝金银行,大家又松口气。
从上帝视角看,众人尚且惊惧害怕,更不要想亲历的那些人了。
当看到叶永乾站在饼店前开完第一枪后,又狡猾的隐入人群中装路人,店内最温和的孙新也忍不住骂了句大陆脏话:“草!臭狗屎!”
店内的街坊更是气得拍桌:
“怎么不去死啊!垃圾!”
“我操你老母!”
“扑街啊!去死啦!”
看到警员倒地,店内又是一片惋惜和悲伤情绪,心软的阿嬷更是抹起眼泪。
镜头一阵剧烈摇晃,显示着拍摄者在奔逃,直到过了许久,才又稳下来,但镜头前隔了一层玻璃,大概是在对面某个店里隔着窗拍下。
劫匪们在店内极快的控制住场面,当他们搬着大包小包走出银行时,所有人都“哎呦”“怎么办”的乱叫。
下一瞬,一辆黑色吉普飞一样斜刺里射来,车还没停稳,方镇岳就从车上跳下,不等大家反应过来,已经开了第一枪。
“哇!阿sir好劲!”
“好猛啊警官!”
“啊,不就是你吗?警官?”
客人们呜哇哇乱叫一通后,很快便发现方镇岳本人就坐在易记。
瞬间所有人都化身粉丝,纷纷站起身用蹩脚的姿势朝方镇岳敬礼,或探身伸手与方镇岳握手的,还有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儿地说“好帅好酷哦”。
所有来易记吃饭的人,都感受到了与有荣焉的快感。
天啊,他们跟电视上超猛的警官吃一样的食物,好像自己也变得一样猛了似的。
卖肉佬大笑着对易家栋道:“招牌应该写:吃了易记的饭,就向那位长官一样劲啊!”
大家感慨一会儿,又各个紧张的张大嘴,当方镇岳和三福在枪林弹雨中冲进银行时,简直要骇得咬舌头。
就在所有人眼睛快瞪瞎了的想看清银行内场面时,镜头忽然一转,拉向伏在银行门口斜对面的易家怡。
虽然电视里的探员们还不知道有第四个劫匪存在,但看电视的人可都是知道的。
当他们看到叶永乾手藏在外套内,从易家怡身边走过,用那双狭长如毒蛇般的眼睛看向易家怡的时候,家如直接吓的捂眼大叫起来。
“没事没事,他没有开枪。”家俊忙拉住二姐的手臂,明明自己也吓的脸色发白,却不忘一个劲儿的安抚家如。
也不知他到底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二姐听。
直到叶永乾真的从易家怡身边走过了,不再看易家怡,家如才松开手,站到家怡身边,一把抱住大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也不知是后怕,还是心疼姐姐。
家怡的诸多情绪已经在之后被许多人安抚和开解过,这会儿瞧见家人的关心,心里只有暖,反倒没再反胃和害怕。
易家栋也伸出手,轻轻握了握妹妹的手。
家怡察觉到大哥的手冰冰凉,仿佛比此刻的她还害怕得多,她于是又反手握住大哥的手,另一臂搂住家如,手还要探出去摸家俊的头。
这时易记堂屋里又是一阵惊叫,原来是叶永乾站在银行门口,朝着方镇岳的背举起枪。
这一回,连反复听这个故事听了许多遍的林旺九几人都呼吸急促起来。
危险的事他们也都经历过,但这样在鬼门关门口站了一遭,他们真没遇到过,如今看起来,简直要流冷汗。
坐在家怡不远处的三福低头看看家怡,亲眼见到这一幕,心情比之前一下午都更翻腾。
当看到家怡慌乱起身,惊惧的朝银行大叫,满脸苍白的折回捡起军装警7512的配枪。亭亭纤细的身姿如松般立在银行外,比叶永乾更快的摆好姿势举枪时,三福不自觉红了眼眶。
之前他还开玩笑说自己被个小年轻救了,不得了哦。现在直白的看到这画面,切身感受到家怡的恐惧与脆弱,坚强与勇敢,心潮澎湃,感动地恨不能以身相许。
想到这里,三福转头看向方镇岳,只见方sir表情也十分复杂,那双剑眉压得极低,眼里似也有风暴在肆虐。
他能理解方sir的情感,肯定也恨不能为那个明明很瘦小、却在那一刻不得不高大起来的小女警做牛做马一辈子吧。
电视中忽然砰一声响,即便拍摄者隔得很远,这一声仍很响很响。
所有人都被这枪响震的一哆嗦,电视里易家怡的背影却依旧笔挺,仿佛没有任何事能弯折她的腰肢。
“哇,女警太飒了!”
“临危不乱,枪法如神啊!”
“好正点!好正义啊!”
店内的街坊客人们又开始哇哇大叫起来。
家如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哭得眼泪鼻涕,这时听到所有人此起彼伏的夸奖,又破涕为笑,笑完了又哭。
这么忙了,都没忘记吹牛,跳起来指着坐在身边的易家怡,“是我姐啊!是我姐啊!呜呜呜……是我大姐啊,呜呜哇……大姐……”
家俊本来挺坚强的,一点没哭,这会儿被家如一哭,鼻子也发酸了。
他从家怡身后一扑,在她背后抱住她脖子,脸埋在她脖颈处,小猛汉也小小落了几滴泪,全擦在家怡衣领上了。
“啊!居然就是易老板的大妹妹吗?”不了解情况的生客忍不住大惊小怪。
“是啊,我们社区长大的孩子啊!从小看着家怡长大的!我们晏架街之光啊!”熟悉家怡的常客老街坊也忍不住吹起牛来。
“什么晏架街之光,是香江之光啦!”隔壁大妈不知什么时候也挤进易记堂屋里,一边嗑瓜子,一边大声嚷嚷。
“哇,易警官,帮我签个名啦!正义可辟邪啊!我要裱起来放门口啦。”
“那我也要一张啊!易老板,有没有好一点的白纸啊?”
跟着在堂屋里一起看电视的隔壁小铺老板立即道:“我家有卖啊,你们买一下喽。”
自从易记开始卖易冰乐起,晏架街的人流量就开始疯涨,来喝易冰乐的、吃新菜的客人们,偶尔也会光顾街坊们的店,因此挨着易记的这条街上的店呐,每个都因此收益。
听到小铺老板的话后,还真有人去买纸的。
小铺老板笑的嘴巴合不上,大方地将自己带来的一大包瓜子全分给客人们。
“一起吃一起吃啦~”
当电视里家怡的身影冲进银行,O记的冲锋车终于抵达时,坐在圆桌边的方镇岳,腰间BB call忽然滴滴响起。
他摘下来按掉后,问易家栋借电话,走去前台拨了个号。
对面一接起,就迫不及待道:“阿岳啊,这么大事怎么也不给家里来个电话啊?”
是母亲的声音。
“没有受什么伤,都是电视上说得夸张。”方镇岳一边应承,一边有些心不在焉的抬头看电视。
“怎么这样说啊,就算只是电视说的夸张,我和你爸爸也很担心啊。你又快一个月没回家了,什么时候回来看看爸爸妈妈啊?方才那个坏人朝你举枪啊,我看到,心脏都不跳了。不想让你当警探,你就是不听……”妈妈说着说着忽然又哽咽起来。
“……”方镇岳微微垂眸。他只是轻轻叹气,并不接话。
“那个救了你的女警啊,真的好厉害啊!幸亏她在啊,不然……”妈妈再次哽咽,忍了又忍,才能继续开口:
“你周末能不能回家一趟呢?也带上那位女警啊,妈妈想要当面感谢她。你看我们是准备一些珠宝好呢,还是干脆直接包红包啊?”方母一边叹息,一边自说自话起来。
“人家很忙的,周末也要跟家人相处。我会自己包红包感谢她的。”方镇岳说着话,眼睛转向正坐在堂屋圆桌边的易家怡。
大家都专注看电视,或紧张,或激烈讨论,她倒好,这会儿居然还顾得上趁其他人不注意,偷偷夹鸡腿在那里啃。
目光又不自觉被她的衣袖吸引视线,内里那件白衬衫好似是他买给她的新衫,外面套的格子衫却还是件旧衫,袖口处磨得开线,她倒一点不在意,吃鸡腿时还担心蹭到衣袖,用手臂将袖口推到肘部,才继续开心啃肉。
在他B组做探员,还穿着起毛开线的旧衫,岂不显得他们B组很不富裕,看样子是要包个大红包给她才行了。
“我会尽量抽空回去的,你和爸爸注意身体。”在母亲又要开口前,方镇岳率先打断,又讲了几句客套话,他便匆匆挂了电话。
这时电视里正巧在播他护着家怡走出银行,镜头中的小姑娘刚哭过,即便拍摄者离得很远,仍能辨认出她眼睛红红的、肿肿的。
那么飒,那么帅,又那么会哭。
这样的生物,真是好神奇。
他肘撑着柜台,又忍不住微笑。
第一次,他在接听母亲打来的电话后,心情居然还能保持不错。
整个易记热热闹闹,哭哭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