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王任性
白夕兰对‘家’敏感且渴望, 她总是在拼命挣扎,一个人为未来幸福奔波计划着。她运气很好,遇到愿意帮助她的人, 但从未有过可以为一个目标共同努力的对象。
在追求家的路上,她走得太过孤独, 也早就习惯了。
可是这一次, 沈凛骁说‘我们’。
这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好像完全不需要她做些什么,她就拥有一个家人了。而他口中的家, 就像是一个简简单单遮风避雨的地方, 跟其他任何人都一样。
沈凛骁前所未有的矛盾, 他一边看不起白夕兰,一边在意白夕兰是否会看不起他。
‘驱逐外建’绝不是个好去处, 他失去自己的地位、世家大族子弟的身份,一无所有……
如果白夕兰敢露出丁点嫌弃的苗头……
白夕兰抓住沈凛骁, 圆滚滚的眼睛里仿佛亮起光, 她既没有强颜欢笑、也没有佯装安慰,甚至可以说有些兴奋感动的看着他。
“好!相公!相公去哪我去哪!相公,我们一起去建新家。”
沈凛骁觉得白夕兰脑子大概有病,看她不像做戏,沉下心来的同时,特别想抱着白夕兰脑袋晃晃,看看里面进了多少水。
“我在村子里看人盖过房子,我力气大, 相公我可以学!外建需要做什么?要帮忙干活吗?我可以去, 我农活做得可快可好了!”
白夕兰一下子想到村子里的老秀才, 老秀才是个读书人, 平日里就帮人写写书信、卖卖字, 几乎不下地干活,家里的所有活都是他妻子和儿子媳妇们在忙。白夕兰对比了下沈凛骁,一下给沈凛骁安排了合理的定位。
她什么活都可以干,沈凛骁读书识字,只要不是征劳役必须要男子,她也可以去的。
白夕兰眼中的外建,无非是遣到远处,像乡下那样,最多就是给官家下地干活,一年征个两三次劳役。如果运气好是良民,她给人做工,攒上几年,和沈凛骁两人说不定就能盖上房了。
“相公……”
白夕兰越说越激动,沈凛骁一把将人摁回榻上,没让她乱窜。
沈凛骁其实也不理解‘驱逐外建’具体要怎么做,这在世家看来已经是极其严重的处置,他在自己已知的程度,尽可能地加重描述给白夕兰,想要她不要瞎做美梦,以为那是个什么好去处。
但沈凛骁没想到,白夕兰所设想的,比他夸张描述的还要严重数倍。他的外祖叔伯们怎么可能会让他变成贱籍,即便身无分文,也不至于让他去给官家帮工服劳役,朝廷会给他们分地,虽然一亩三分薄田,总不至于落到‘流放’那个地步。
沈凛骁一解释、非但没能打击到白夕兰,反而让她充满希望。
沈凛骁最后只能放弃,将其归结于白夕兰就是个出身乡野的贱骨头,都如此落魄,她竟然觉得很好。
沈凛骁心里嘀咕嫌弃,眉眼却在白夕兰明亮的双眸中变得舒缓。隐隐染上些许笑意和宠溺。
他抱臂看着白夕兰,心里对未来的恐惧渐渐放下。
世家子弟,十指不沾阳春水,沈凛骁锦衣玉食十数年,别说让他下地,光几年一件冬衣的想象,都可以击垮他。
得知‘驱逐外建’后,沈凛骁一直不敢细思过去后的生活,现在被白夕兰一带动,竟然想要打听打听外建地的情况,看看白夕兰说让他打猎的方法究竟是否可行。
沈凛骁是谁?南部大族沈家、沈太师嫡次子,一支箭贵过数头鹿的人,在鹿皮能售出多少银钱的事情上盘算,这本身就是件很荒唐的事。
可沈凛骁就是想了。
他尚且年少,还没有以为银钱苦恼过,思绪理所当然跟着白夕兰去了。他没有考虑现实,只觉得可行,就像白夕兰说的,他有一技之长,君子六艺,他即便只学了点皮毛,也比大字不识的乡野百姓们强。
沈凛骁跟白夕兰说着说着,对外建地的日子,渐渐生起些希望来。
他的家人都已离世,京都也是沈凛骁的伤心地。回到南部纵然好,却也免不得看人脸色。外建地虽苦,未必就真的过不下去。
白夕兰给了沈凛骁‘生’的勇气,如果只有他一个人,难以想象被驱逐之后要怎么度日。他太过骄傲,双脚一辈子都没落过地,去到那里满心郁结,别说生活的希望,光那份落差就足以击垮他。
他现在有白夕兰。
沈凛骁忽然觉得,即便收到一个松鹤香囊又怎样。又蠢又笨的小黑炭,难道还能逃出他的手掌心?无非事多花些心思和时日罢了。
沈凛骁朝白夕兰伸出手,与她又挨近了几分。
少年人心思蠢蠢欲动,不需要思考顾虑太多,心已经不由自主地向对方靠拢。
……
朝廷虽然下旨,但各部还要对太师府进行查处,需要一些时日。
围在太师府外的重兵被撤去,在‘批文驱逐’前,沈凛骁和白夕兰身边只安排几个人手监视。
沈凛骁在府内下人散去前,偷偷从沈夫人的嫁妆里转移出一个小金镯子。那镯子有点小,有点像童镯,沈凛骁偷偷将它磨断开,趁白夕兰夜日入睡,比着她的手腕卡进去。
白夕兰的生辰很快就要到了,沈凛骁想要赶在驱逐前给白夕兰备好礼。
虽然‘驱逐外建’不允许携带任何值钱的物件和银两。但他听府里人打探的消息,未必都会检查得那么严苛,虽然金簪银钗不能戴,但偷藏点东西绕到发髻里,只要不过分,搜查官员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沈凛骁这几日,光琢磨怎么往白夕兰头发里藏圈了。他不敢挑太大太重的镯子,只能选个轻小的镯子送白夕兰。
沈凛骁还没给人送过这么寒酸的礼物,手里把玩着,越发觉得送不出手。他想到白夕兰给他送的香囊,拿了把刻刀,睁大眼睛、在镯子内侧刻上白夕兰的名字。
打量须臾,沈凛骁又觉得到这里还不够。对于一个心里没他的小黑炭,他得宣誓下存在,好让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沈凛骁想了想,又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白夕兰名字下方。沈凛骁没动过刻刀,虽然金子软好刻,但那么小的小细镯,刻上名字并不简单。
沈凛骁手上被刻刀划刮流了血,好在伤口不大不深,被他随便一包瞒过了。
以往稍微有点伤都要喊府医大动干戈的人,面对冷清的府邸,终究学会了不耍脾气、不惹人担心。
沈凛骁不敢把未来设想得太过美好,可当他尽可能将一切往好的方面想时,心里自然而然生出对未来的规划和努力。
他毕竟是个男子,总归不会像白夕兰说的那样,什么都往她身上推。他没学会怎么做个有担当的人,但不妨碍他认为白夕兰就该在他的羽翼下。
等到了外建地,要是安排的屋子很破,他得想办法看看怎么修。做把弓不容易,他要是进山,白夕兰一个人在家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他没干过农活,薄田真的能种下东西吗?他完全不会啊!感觉还不如想办法给人抄书来得实在……
不管多少,沈凛骁在白夕兰身上用了心。就像沈夫人曾说的那样,白夕兰现在,真真切切是交到他手里,需要他负责保护的了。
等接受‘驱逐外建’这个判定,沈凛骁发现,情况似乎也不是太糟。
他放下其它的心思,安心等待批文那日的到来。
……
而沈凛骁不知道的是,在他等待的日子里,他的外祖父和叔伯们并没有彻底放弃他。
沈太师象征着南部沈家的脸面,沈夫人为保沈家声誉自尽,光这一点,沈氏家族就不可能放任其唯一的儿子被‘驱逐’。
‘驱逐外建’不过是林沈两家玩的一个障眼法。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沈凛骁‘获保’。
大齐条律,只要受驱逐者的妻族三代内有五品以上官身,只要妻族愿意以全族做保,就可以免除‘驱逐外建’之罪,放其归族。
皇帝一派在判下这道旨意时,也不是没人怀疑过两家要在此做文章。但是沈凛骁的妻族是白家。白尚书将白夕鸾嫁给九皇子,早就已经是皇帝一派的人。沈太师已倒,白尚书不可能违背皇帝旨意,去保一个养女。
白家全族做保,一旦新帝想要对太师府再行处置,白家必定会遭受牵连。白尚书没有那么傻。
林沈两家自然知道皇帝一派的心思,但他们有更深远的谋划。
他们打主意,要在各部下达批文前,让沈凛骁休妻再娶。林家会安排一位适龄的女子给沈凛骁为妻,反正林家被皇帝逼死了女儿,在皇帝眼里两家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无论林家是否做这个保,也跟沈家分割不开。
既然如此,保下沈凛骁,维护林沈两家在南部的颜面和威望,于两家有利无害。
林沈两家不愿向皇帝屈服,就像皇帝趁着沈太师离世胁迫威逼沈夫人一样,两家也趁皇帝病危,向皇帝挥舞拳头。
而两家的谋划并非没有世家支持,世家们不傻,皇帝想对世家下手,看在皇帝即将离世的面子上世家们睁只眼闭只眼。可如果林沈两家想扳回一城,给‘新君’下马威,世家们也是乐见其成。
皇帝如今躺床上就剩一口气,已经无法在处理朝政,是世家们最好的时机。
林沈两家正是摸准世家们的心思,才有了这番谋划。
……
只是两家谋划得用心,却唯独没问过沈凛骁这个当事人。
沈凛骁年少纨绔,棋盘上不过是颗棋子。在两家看来,他们愿意为他费心周旋,已经是十分顾念情谊,沈凛骁的感受,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即便沈凛骁一时看不看,稍微劝说两句,他也会明白其中厉害。
林家三舅到沈府探望沈凛骁,他疏离没好脸色地让白夕兰回避,说起这件事也胜券在握般。
他见沈凛骁沉默不作声,语气不自觉严厉几分,劝说道:“凛骁,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知道你年纪轻,重情谊,但你也要为你爹娘兄长想想。你被驱逐,无意是默认有罪,你父兄顶天立地,岂能担这样的猜疑罪名。你娘如此费心保全你,你不能辜负了她。”
林家三舅年纪只比沈凛骆略长些,对于沈夫人这个外嫁姐姐,林家三舅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儿时受她一颗糖,初嫁回门给他带过礼上。林家三舅常年在外行商,姐弟俩多年未见,再听闻便是沈夫人离世的消息。
林家三舅跟林老爷一样,将沈凛骁当做林家的责任,为沈凛骁上下奔波,一心要将他救回南部。如今只差临门一脚,在林家三舅看来,沈凛骁的迟疑,无知且不孝。
林家三舅对沈凛骁动了气,他不能容许沈凛骁犯这样的错。
“白家的情况你了解吗?他家现在傍上九皇子,做了皇帝的狗腿子。你父兄落难,白家见死不救,若不是你娘这些年的帮衬,他白家哪有今日。你与他家多年婚约在先,他弃两家情谊不顾,如此忘恩负义之辈,他的养女能好到哪去?”
沈凛骁听言微微皱眉,轻声辩解道:“白夕兰不一样……”
林家三舅一拳砸向桌子,道:“到现在了,你还在说这个?”
林家三舅早就听闻沈凛骁不如沈凛骆,是个纨绔子弟,但没想到自己这个外甥这么不中用。事到如今,他的脑子还不清醒。
“你知道驱逐地是怎么样的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别说大宅子,住处只怕连柴房马厩都不如。你知道身无分文是什么感觉吗?你这辈子为银两发愁过一次吗?远的不说……”
林家三舅从带来的饭菜中抓了个糕点,强塞到沈凛骁手中。沈凛骁避而不及,莫名地接住,两手被弄脏,有些无措地看着林家三舅。
林家三舅心中嗤笑,一个抓着精致糕点首先觉得脏的人,还妄想说要到外建地去吃苦?
“如果这是个馒头,两天就许你吃这一个,你能受得了吗?”林家三舅软硬兼施,他道:“凛骁,舅舅话虽然说得难听,但也是为你着急。你娘是我的亲姐姐,她如今就只剩你这个儿子,舅舅难道会害你吗?蛮夷外放地,大山连绵、山匪横行,你真觉得自己是去那里外建的吗?只怕走到半路,你就吃不消病死了。粗布麻衣,你怎么穿得了?谷糠粗粮你连见都没见过,又该如何下肚?别犯傻了,你外祖父年纪大了,别再让他操心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日万,写长就还有一章,写得短就更两章。这两三天胖妈的计划都是翻万贵妃的牌子。
以上。
啊,胖妈本来说假期结束就爆更的,结果受牙疼困扰了好几天,那牙还不好拔,想拔都拔不下来,现在还麻麻地疼着,要命,呜呜~
晚上胖妈临幸了万贵妃,再统一捉虫。
第162章
沈凛骁和林家三舅聊得不欢而散。
林家三舅所说的道理, 沈凛骁也都明白。林家出这么大力,外祖父必定为他扛了不少压力,光说服林家做保, 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沈家虽说是本家,但救他一命也算是仁至义尽, 他父兄已死, 以他的能力,回到宗地也是个累赘, 他们都是真心想救他。
可唯独一点, 沈凛骁无法认同林家三舅。林家三舅总是提醒他, 要他不要辜负母亲的付出。沈凛骁的沉默,因为想到这一点而变得更加坚定起来。
连白夕兰那样大字不识几个的女人, 都知道相互扶持、同舟共济的道理。白夕兰没想过抛下他,他又怎么能琢磨着扔下白夕兰。这本来就是沈家的事, 白夕兰嫁过来已经是连累, 他休了她,皇帝也不会放她归家,白家人薄情寡恩,亲生女儿受那么大委屈,也没看过一眼。连他都不要白夕兰,白夕兰还有什么去处。
就算林家三舅实现承诺,愿意帮他把白夕兰安排好了。他读圣贤书的父亲肯定看不起他所为,他一根筋的兄长绝对不会认可他, 临死前还惦记着让他们相互扶持的娘亲、更加不会因此感到欣慰, 说不准会有多失望。
沈凛骁没什么能力、也不够聪明。他家道中落如浮萍般随波逐流, 半点使不上劲。可唯独在这件事上, 沈凛骁难得清醒着。至少他懂自己的家人, 沈家风骨犹在。
林家三舅原本信心满满,见沈凛骁拒绝还怒不可遏。
等到聊得深了,林家三舅看到沈凛骁坚定的眉眼,仿佛从中看见沈太师和沈凛骆一般,他莫名忘记自己想要说些什么,有些哑口无言起来。
他的纨绔外甥,的确不识好歹、不知所谓。沈凛骁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能,却偏偏跟着他父兄、学到几分无用的正气,用在了不合时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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