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王任性
里正不知道,他随口一句话,对薛小安会造成怎样的伤害。薛小安很清楚,将死之人,脚才会发凉。
老人上前翻了翻王瘸子的眼皮,探他额头,又看了看他的伤。
薛小安见状便道:“爷爷头上没有伤!”
他仔仔细细检查过了。
老人听言松了口气,猜测道:“你们在山上发现的他?那可能是病晕的。”
“可是发现的时候爷爷摔在坡上……”
“都多少岁的人了!这身子骨,冒雨病了,头晕打滑也不是没可能。”
这样,老人带来的跌打药,可能就没什么效果。老人其实也是久病成医,但他的那点本事,其实和王瘸子也差不了多少。王瘸子曾是个猎户,常年一个人在山上,什么都会点,老人能帮上的忙,也不过是带来家里自己采摘的一点伤寒药。
“我也说不准。”老人见王瘸子情况不好,也不敢乱给他下药。他怕薛小安不理解,还特意与他解释道:“村子里没大夫,我也不是给人看这个的。我这里就有点伤寒药,家里人平时病了就给他们吃点,你要是想试试,我也可以给你拿一份。但是人能不能治,治不治得好,我都拿捏不了的。”
“哎呀,叔,瞧你说的话,人都病成这样了,死马当活马医了。”
里正是个性情率直的人,大家都是一个村子的,什么情况大家心里都有数。求到老人这,人家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哪里有人出事会倒回来责怪的。如果这样,村子里的人都会看不起他,不会让他闹的。
老人也是看薛小安眼生,这才多说了两句,得到里正点头,便安心地拿出自己的药草。
薛小安一眼就认出、老人药草里的主药,就是当初王瘸子给王采儿熬的那种。
薛小安内心乱成一团。至少,老人不是在给爷爷乱下药,可是这个药,真能救下爷爷吗?
薛小安被里正两句话说得很是不安,他没有任何办法,也只能选择信任里正他们。
万幸的是,王瘸子还会吞咽,薛小安给王瘸子喂下药后,里正和老人在那里留了一阵,帮忙观察情况。
里正和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知道王瘸子是去上山砍柴,一下就说出了王瘸子的想法。
“最近柴火木炭涨了不少,你爷爷是想给你们多赚点吧。”
屋里重新烧起火堆,里正拿了个木墩围坐在旁边,对忙上忙下的薛小安感慨道。
薛小安心突然受了触动,给里正和老人递上碗热水,人看起来呆呆的。
“唉,毕竟就这么一个孙女。想当年,你爷爷也是这样,一听说能给采儿治病,二话不说就上山猎虎了。”老人搭腔道。
“别提了,没这一茬子事,日子说不定还好过些。”里正上过几年学堂,当年就不信那赤脚大夫的话,赤脚大夫害人,里正心里不平。
里正之所以能当上这一村之长,本身就是个热心肠的人。王瘸子为人老实,一大把年纪带着个傻孙女,里正见他可怜,更是没道理为难他。王瘸子当年可是村子里有名的猎户,虎心之事,里正没少劝过王瘸子,拦不住人、里正心里其实也不好受。
老人与王瘸子岁数相当,一个村子长大的,眼看王瘸子将日子过成这样,难免会替他惋惜。
三人说着话,那旁坐在床沿守王瘸子的王采儿,突然打瞌睡磕了下头,整个人眼神发懵地看向四周。
薛小安走到王采儿身边,摸了摸她额头,确定她没染寒,轻声与她道:“你累了就去睡吧,我守着爷爷。”
王采儿意料之外地听话,她迷迷糊糊地吵薛小安点头,也不懂得跟里正他们打声招呼,困觉慢吞吞地走出屋了。
里正见了觉得好玩,忍不住打趣薛小安道:“这丫头倒是听你的。”
薛小安也没料到王采儿会这么听话,他蹲下来给火堆添柴,没想好怎么作答。
老人见状,顺势拍了拍薛小安的肩,对他道:“孩子,你爷爷是个好人。他这辈子,就图这个孙女好了。对你爷爷来说,你待采儿好,比什么都强。”
老人说的是大实话,也是在给薛小安宽心。他自己就是个上了岁数的人,知道人咽气是早晚的事,一把年纪大病一场,还有什么盼头呢?
老人和里正都想让薛小安想开些,沉默着的薛小安却听不进去任何话。
他固执地认定,爷爷只是像入春时那样生个小病,很快就会好的。等明天天一亮,他就带爷爷进城看病去。
那天夜里,老人和里正守到半夜,等确认王瘸子呼吸平稳才离开。他们没让薛小安相送,话里话外只是让他坚强,叹着气就走了。
薛小安至此人还是懵的,他在院子外目送里正和老人,站了一会,突然感觉到凉意。
他抓了抓衣裳,才发现湿衣早已烤得半干。
……
王瘸子没有让薛小安等太久。第二天天微微亮,王瘸子听着鸡鸣声醒了。此时的薛小安正在喂养家里的老驴,准备将王瘸子送到县城看病。
他在外忙着,听见屋里王瘸子微弱的呼唤声,连忙丢下手中草料,跑去看王瘸子。
“爷爷!你醒了!”
王瘸子此时精神十分憔悴,他干巴满是皱纹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但又不显苍白,反而是一种不健康的青乌色。
他声音沙哑,见薛小安来了,朝他抬起了手。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一时间竟然吐不出生来。
“爷爷,你哪里不舒服,还好吗?”
王瘸子明明是叫薛小安来的,可等薛小安来到他的身边,他却又推着他。
王瘸子呼吸微急,虚弱地道:“柴、上山的柴……”
即便自己浑身疼痛、冒雨受寒,王瘸子晕倒醒来后想的第一件事,还是他辛辛苦苦、砍了两个时辰的柴。
他早就算好了,就他砍的那些,差不多能有两吊多钱呢……
薛小安脸色微变,床上虚弱的王瘸子和他念念不忘的柴火、给了薛小安极大的冲击。
那一刻,他突然很生气,有了想大声责备王瘸子的念头。
为什么?那点柴、那点钱就那么重要吗?为了那些,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吗?
只是薛小安到底没有喊出来。
因为他自己也迷茫着。
真的不重要吗?如果不重要,他爹是怎么死的,他娘又是怎么死的?
“我……”薛小安红着眼眶,抖声对王瘸子说道:“爷爷,我先带你去城里看病。”
薛小安真的很怕,无论是里正他们的话,还是王瘸子现在两眼无神的状态,薛小安很怕王瘸子真就这么去了。
但是王瘸子却不这么想,虚弱着的王瘸子,用自己能使出的最大力气推了他一下。
他蠕动双唇,努力发声道:“去,把柴搬回来……”
薛小安在担心王瘸子的命。
王瘸子在担心,晚了柴火就被人搬走了……
薛小安僵立在原地,这一刻,面对如此坚决的王瘸子,他竟然动摇了。他也开始担心上山的那些柴,不知道什么是对,迷茫的样子,可怜又可悲。
作者有话说:
留爪、留爪。
第206章
王瘸子不肯去看大夫, 无论薛小安怎么说,他始终推搡着逼薛小安到山上去。
起先,王瘸子只是担心山上的柴火, 直到薛小安不停哀求,他才反应过来, 自己身体似乎已经大限将至。
王瘸子稍迟疑, 呼吸开始加重。他其实病没有准备好,至少不应该是这么突然的情况。短短的几瞬息, 王瘸子想到了王采儿, 想到她痴傻孤弱, 担忧自己离去后王采儿该怎么照顾自己。
即便这个问题他曾设想过无数遍,可当事情来临时, 他还是慌了。
但王瘸子毕竟是王瘸子,他丧妻丧子, 一把年纪, 活到这个岁数,已经学会该如何想开。
他知道自己不能去看大夫,亡妻临终前的那几贴药就是教训,穷人去看大夫,都是救命的药、要命的钱。以前的他还可以任性,仗着自己年轻、仗着还有营生的伙计,硬是给妻子看了几年病。直到他挖空家底,导致过着苦日子的儿子, 连河里的几条鱼都想要。
王瘸子并不后悔救治妻子, 哪怕妻子卧病在床, 也只撑了几年。可是他决不能让薛小安和王采儿走自己的老路。他老了, 救了也活不了两年。他现在身体哪哪都痛, 干不了活,没必要再让两个孩子为自己背债。
王瘸子选择坦然地面对死亡。哪怕他知道,自己可能在床上躺个两天就去了。
一辈子为了家人的王瘸子,却舍不得让家人为了自己受半点委屈。
王瘸子推搡薛小安的动作更用力了,他眼眶微红,拼劲全力想让薛小安离开。
薛小安不知道,这时候山上那些柴已经不是王瘸子心中最重了。王瘸子表面是在逼薛小安,着急山上的柴火,实际是在要求薛小安,不要再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忽视他、正常地去过日子。
王瘸子的这个念头无比坚定,导致他逼薛小安离开时呼吸急促、整个人性情大变,犹如垂死之人对眼前人的抗拒挣扎般。
薛小安被这样的王瘸子吓到了,王瘸子现在一句话都不愿听薛小安说,他激动的表情,仿佛是临死前的遗言,令薛小安有种错觉,如果自己不听话,王瘸子就会死不瞑目。
薛小安被无措和悲伤缠绕着,他咬紧牙关,眼眶蓄起了泪……
他到底还是上山背了柴。
他走出屋门的时候就像个牵线木偶,麻木、僵硬,挤不出任何表情。
某一刻,薛小安想哀求王瘸子,请求他不要对自己那么残忍。
但薛小安退缩了,他到底不是王瘸子的血脉亲人,即便亲近,也不敢任性。
薛小安拿起厨房的背篓,像是终于回过神,匆匆交代王采儿两句就离开了。
薛小安不要命地往山上疾跑,背着一个大背篓,还要抱着一个小的。他急喘着不肯停歇,将柴火尽可能地往背篓里塞,脑子转不动,整个人只剩下了本能。
薛小安背起沉沉的柴火,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脚步飞快,好几次险些踩空摔倒。
不过薛小安已经不在意了,他疯狂喘着粗气,不停歇的往前跑,似乎只要他跑得足够快,那些愧疚自责的情绪就追不上自己,王瘸子就能好起来。
除了血脉关系外,薛小安知道自己还缺乏了什么。
他缺乏能够说服王瘸子的底气。
他没有能力独当一面,他没有富裕到能够斩钉截铁告诉王瘸子,他们不需要那点柴火。
他们真的很穷。
薛小安以前从未发现,原来银子是那么重要的东西。
当个穷人,是会失去一切的。
因为银子,他爹冒险行商溺死在河里,连尸骨都没有寻回;因为银子,他娘心力交瘁,好好的人,几个月就去了;如今还是因为银子,他没办法去救那个照顾他、帮助他、关爱他的老人,只能跑到山上,扛这该死的柴火!
薛小安下山跑回院子,将手上的竹篓狠狠往下一甩,却被沉重的柴火拉扯,连同背上的背篓,一起摔倒在地上。
薛小安疯狂地喘着气,脸色更是惨白得惊人。他想放下背篓,却发现自己双手止不住地颤抖着,一时根本提不起力气。
这是他快速捡柴、长时间抱着重物的结果。
薛小安勉强放下背篓,撑着地爬起身。
他疲倦到极点的腿轻飘飘的,踩在地上、就像没有着力点一样。
薛小安满头大汗、脸色发白得就像鬼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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