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舟遥遥
“属下救驾来迟, 还请陛下……”
“噤声?。”
这个声?音很熟悉,是萧景廷。
陆知晚想要睁开眼,但眼皮太重, 她像被封在梦境里, 却能感知到外界的动静。
一双修长的大手拿着件厚实的外袍裹住她, 她好似被卷成一只蚕蛹,从头到脚严严实实, 而后又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中,那双手托着她还往上掂了掂。
她蹙眉, 发出一声?嘤咛,那人的动作稍停。
一抹热息拂过脸颊,男人低哑的嗓音响起:“安心睡吧,朕也不?会丢下你。”
这话像有某种神奇魔力, 陆知晚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如?漂泊不?定的小舟靠了岸,她眉眼舒展, 再?次放纵自己的意识,沉沉睡去。
***
再?次醒来时,苍青色绣海水纹幔帐外,天光半明半昧,陆知晚一时都分不?清是早晨还是傍晚。
她撑着沉甸甸的眼皮,只觉自个儿像被丢进磨盘里来回碾了数遍,浑身酸疼,半点?劲都使不?出。
不?过看到这熟悉的华美大床和轩丽殿宇,她心下长舒一口气——看来是得救了。
挺好的,总比睁眼发现自己还躺在那黑漆漆的鬼山洞里要强千万倍。
只是她是被睡魔附体么,怎么能睡得这么沉,从山上回皇宫的一路都没醒.......
陆知晚对自己超强的睡眠质量无语了一阵才偏过脸,朝外轻喊:“有人吗?”
粗嘎嗓音一出,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一觉醒来她还变了个性??
高?大的紫檀木镂刻画屏后很快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而后夏禾欢喜的声?音响起:“太好了,主子您可算醒了!”
陆知晚看着她那张又哭又笑的小脸,撑着身子坐起,故意打趣:“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呸呸呸。”夏禾忙扭头呸了几声?,又双手合十?朝天边拜了拜:“菩萨莫怪,主子有口无心,莫怪莫怪。”
拜完之后,她才掖了掖眼角的泪花,快步走到床边:“主子您饿不?饿,渴不?渴,可还有哪里不?舒服,奴婢去喊太医来……”
“你别急……”
陆知晚勉力往床边枕头靠去,还是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先倒杯水。”
“是,奴婢这就去。”
不?一会儿,夏禾就端了温热茶水过来,小心翼翼递给陆知晚:“您慢些。”
陆知晚捧着茶水浅啜,干涩的喉头得了温水滋润,比开始舒服不?少?,她稍提起些精力,看向夏禾:“现在是什?么时辰?我们是什?么时候被救回来的?”
“回主子,这会儿刚过酉时。”夏禾站在床边,一一答着:“您和陛下是昨日清晨被锦衣卫救回来的,余总管叫奴婢来养心殿照顾您时,奴婢吓了一跳,还当您……”
她避讳那些不?好的话,继续道:“太医说您是惊吓过度,外加风寒入体,这才导致昏睡不?醒。还好您身上虽有些磕碰,却不?严重,喝一段时日的安神补气汤,静心调养,便无大碍了……对了,您现下觉得怎样?”
看着小丫头担心的面庞,陆知晚安慰地笑笑:“结结实实睡了两天,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夏禾眉头微舒,见陆知晚手中茶水快喝完了,忙接过茶杯去续:“您定然也饿了吧,奴婢去给您端些吃食。”
“等等。”
陆知晚叫住她,微润的唇瓣抿了抿,迟疑出声?:“陛下他……现在何处?还好吗?”
她个没受伤的都昏睡了两日,更别提那男人身上还带着伤,像只病猫。
“您别担心,陛下回来后,太医院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御医都围着他照顾呢。他到底是个身强体壮的男子,虽淋了雨,恢复的也快,今早还在养心殿召见大臣议事,这会儿应当在前头批折子吧。”
这轻描淡写的口吻叫陆知晚惊愕:“他还召见大臣,处理?政事?”
“是呀。”夏禾点?了点?头,见自家主子诧异模样,不?由?疑惑:“有何不?妥吗?”
陆知晚垂眸:“......”
难道那天夜里在山洞,他病恹恹的模样是装出来的?
这没道理?,他为何要在她面前装弱。
“主子?”
夏禾又连着唤了两声?,陆知晚才晃过神,轻点?了下头:“你去弄些吃食吧。”
夏禾不?明就里,但看自家主子才将醒来,还虚弱着,也不?好多问,忙屈膝退下。
沉香袅袅的寝殿很快重归静谧。
陆知晚躺靠在柔软的团花锦枕,盯着木质窗棂外变幻的光影,兀自出神。
难道萧景廷恢复能力这么强,一个晚上就痊愈了?亦或是,他对外隐瞒了伤势?
直到夏禾端着吃食回来,陆知晚还在想萧景廷。
夏禾这时也瞧出些端倪来,边往小桌案摆着吃食,边笑着感慨:“看来话本里写的患难见真情是真的,从前主子可不?会如?此记挂陛下.......”
陆知晚拿筷子的手一顿:“谁记挂他了?”
夏禾拿着托盘耸耸肩,露出个自行意会的暧昧笑容。
陆知晚:“.......你这丫头越来越胆大了。”
夏禾嘻嘻笑了下,继续布菜。
陆知晚垂眼,盯着碗中的汤水,心头暗道,只不?过是多了一层生死之交的革命友谊罢了。
她的理?想型是顾容予那种温柔儒雅型,萧景廷那种喜怒无常的神经?病,她是脑子坏了才会喜欢。
***
日头式微,鼓声?隆隆,已是即将下值的时辰,午门以东的文渊阁内,众位内阁大臣却吵得不?可开交。
“天降贼星,地崩山塌,此乃上天预警,大大的不?详之兆!”
“早先陛下私自出访多回,皆平安无事,独独这回携那陆氏一起,就遇到此等祸事!若不?是陛下乃真龙天子,上天庇佑,怕是也要被这陆氏的晦气连累!”
“钦天监监正吕斯为官多年,推算占卜一向准确,偏偏这回出了这样大的纰漏。是,他的确失职该死,可诸位想想,连吕斯都算不?准那祸星的威力,岂敢将她继续留在后宫之中,祸害陛下、危害社稷?”
“前朝便是太白星于昼频现,太史李淳风卜得“帝传三世,武代?李兴,女主昌”卦象,太宗皇帝行仁政,未斩尽杀绝,才有女主天下的荒唐事。如?今上天再?次预警,未免再?现牝鸡司晨的祸事,吾愿前往宣政殿觐见,恳请陛下顾全大局,尽快除了那不?祥妖女。”
“吾随你一起!”
“吾亦往!”
群臣的激愤情绪几乎要将内阁的屋顶都掀破,坐在上座的顾首辅却肃着面庞,一言不?发。
次辅邹德民见状,不?由?倾身问询:“顾公为何不?出声??”
顾首辅缓缓掀起眼皮,扫过屋内众臣,半晌才道:“你们还当陛下是五岁小儿,可随意拿捏?”
屋内众人微怔,纷纷静下来,等顾首辅继续说。
“诸位或许还不?知,昨夜吕斯留下一封告罪书,便于锦衣卫诏狱自缢谢罪。”
顾首辅淡淡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搁在桌案上,手指敲了敲:“这是廊下食后,余明江送来的,说是陛下知晓我们为人朝臣,忠心为君,定然想弄清事故真相,特?地誊抄了一份吕斯的告罪书,叫我们过目。”
“来,诸位依次传递看看罢——”
顾首辅将视线投向次辅邹德民,邹德民会意,率先拿起那本册子,才看两眼,面色就变得凝重。
而后这册子每传一人,那人脸色也随之变换。
一圈下来,方才还激愤嚷嚷着要铲除祸水的朝臣们都噤若寒蝉。
无他,只因这份告罪书,字字句句,皆以吕斯的口吻,诉说他明知东山会有灾祸,但受幕后之人指使,故意隐瞒天象,以此诓得帝妃前往东山,意图谋害帝妃。幕后之人还说,便是皇帝大难不?死,也可推陆氏为祸国妖姬,出来顶罪。
至于那幕后主使是谁,吕斯并?未提及。
顾首辅见他们都看完了,才再?次开口:“诸位现下作何想法?”
内阁大臣们面面相觑,却无人出声?。
告罪书里都写了,或可推陆氏出来顶罪——他们可不?就应了书中所说,嚷嚷着要除了这祸水?
一种被愚弄感在朝臣们心中弥漫,他们一时觉得这幕后主使实在可恶,一时又忍不?住去揣测,真有这么个幕后主使吗?若真的有,是谁这么胆大包天?
“顾公,兹事体大,吾等愚钝,还请您指教。”次辅站起身,恭敬朝顾首辅一拜。
其?余大臣见了,也连连拜道:“请顾公赐教。”
顾首辅环顾下首一圈,身形坐得笔直,苍老的嗓音不?失稳重威严:“陛下已命东厂和锦衣卫一起调查这幕后主使,至于吕斯,念在他主动认罪的份上,陛下仁慈宽恕其?家人死罪,改为流放千里。此次天灾里遇害的宫人,收殓厚葬,重金抚慰其?亲属……”
稍作停顿,他嗓音低了低:“另有旨意,婕妤陆氏此番历险,遇事沉稳,忠心护主,勇气可嘉,特?晋一品妃位,赐封号昭。”
昭,日明也,光辉灿烂。
陛下非但给陆氏封了妃位,还赐了这个封号!
众臣惊愕之余,又暗暗捏了把汗,幸好没贸然跑去陛下跟前闹,不?然岂不?是与陛下对着干?
“老夫要说的都已说了,接下来要怎么做,诸位自个儿思量吧。”
顾首辅施施然从太师椅起身,不?再?看屋内众人,径直离去。
在他走后,屋内陷入长久的静谧。
最后还是次辅挥了挥手:“鼓声?已尽,诸位也都散了,各自归家吧。”
这话也算递了个台阶,众人各怀心思,依次散去。
***
陆知晚全然不?知她险些要被内阁打为“妖妃”除之而后快,更不?知她现下已是一品昭妃,吃饱喝足后,她又躺回床上,蒙上被子睡觉。
然而这次意外给她的精神创伤过于严重,就连睡梦里也不?得安生,一会儿梦见地震,一会儿梦见海啸,后来还梦见萧景廷拉她去火山玩,她死活不?肯去,但还是被他扛在肩上带去——
不?出意外的话,果然出了意外,火山喷发,灼灼岩浆化作一条狰狞火龙,对他们穷追不?舍。
她边撒腿玩命跑,边尖叫着骂骂咧咧:“萧景廷你个混蛋,我都说了不?来!!”
“陆知晚。”
男人低沉的嗓音仿佛从天际遥遥传来。
又唤了两声?,陆知晚觉得脸上一阵冰凉,那凉意激得她神魂一颤,双眸猛睁,直直从噩梦中醒了过来。
当看清床边坐着的那道高?大黑影,陆知晚不?由?恍惚。
「怎么又看到他了?难道还在做梦?」
床边男人眉梢微挑,饶有兴致地看她:“你做了什?么梦?”
这声?音清晰无比,绝不?是在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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