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舟遥遥
她这?般想着?,下意识往上首看去。
高大龙椅之上,那一袭赤金龙袍的男人端坐着?,冕旒后的冷白脸庞一片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
而当她目光看过去的刹那,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好似也往她这?边瞥了一眼。
陆知晚愣了下,连忙垂下头,心?里碎碎念:「首先排除一个错误答案,全杀肯定是不?行?的,毕竟快四百条人命,这?一杀妥妥一个暴君之名跑不?了……刚才那位什么侍郎说的挺对,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堵不?如疏……少杀人的总是对的。」
“不?可全杀,不?可滥用刑罚。”
大殿之上陡然响起皇帝泠泠如沉金般的嗓音,众臣顿时屏息,齐刷刷看向上首。
陆知晚也不?例外,心?下诧异:「他竟然想的和我一样?」
“古语有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川壅而溃,伤人必多。民亦如之。”萧景廷不?紧不?慢说着?,平静目光看向锦衣卫指挥使?身上:“替张昭潜喊冤的那两个书生,革了功名,赶出京去。至于那四个与藩王来往密切的,暂且收押,你仔细盘查,待证据齐全,与刑部?、大理寺三堂会审,公开刑讯。那几百个传谣造谣者……”
长指在雕龙扶手上轻敲了两下,他道:“挑上八个……”
八个刚说出口,他扫过柱旁那道不?起眼的娇小身影,改口:“六个。挑六个跳的最厉害的,带去西市口,割舌示众,待刑罚完毕,与其他一干人等罚银二十两,赶出京城。”
众臣听得如此具体?的吩咐,皆是一怔。
自打陛下登基以来,除了对修建锦狸苑这?般上心?,对其他事务皆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便是要做出决策,也都是让朝臣们自行?辩议,再由内阁权衡出最妥当的方案,交于陛下审阅批红。
像是今日这?般,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既然皇帝有了指令,且这?指令也较为正常稳妥,朝臣们自也恭敬听令。
待这?场朝会结束,文武百官们走出太和殿,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不?免提到皇帝今日的异样。
“陛下今日竟然有在认真?听政,实在难得。”
“大概是这?案子?牵扯人数太广,且又涉及藩王、后宫,自要多上些心?。”
“若是陛下能一直这?般勤政,那这?张昭潜死?得也不?算太冤……”
“你不?要命了,这?话岂敢乱说的。”
几名绿袍官员皆悻悻地压低了声音,不?该再多提。
而离他们不?远,次辅邹德民与顾首辅并肩走着?,说罢皇帝的旨意,又似随口感叹了一声:“今日殿旁左侧那个小太监似有些面?熟,顾公可有觉得?”
顾首辅面?庞肃了三分,唇角微抿,再次看向次辅,他语气平淡如常:“一个小太监而已。”
次辅眉心?微动,面?上舒展笑着?称是:“应当是我眼花了。”
行?至东角门处,二人分别上了轿。
望着?天边被云层挡了半边的太阳,顾首辅眯了眯眼,沉吟片刻,招手吩咐身旁太监:“劳烦去慈宁宫禀报一声,午后老臣求见太后,有要事相商。”
第30章
午后, 云层厚厚积压,山雨欲来的天气令人沉闷气短。
慈宁宫后的小花园里?,宫人们恭敬站在赏心亭外, 凉亭之内,顾太后与顾首辅对座品茗。
茶香幽幽, 氤氲水雾模糊了顾太后的面容,她浅啜一口,放下?杯盏:“兄长所说,哀家都知道了。皇帝那边哀家会提醒一声,至于昭妃,哀家也会找她聊聊。”
顾首辅颔首;“人心有偏向, 这无?可厚非,然陛下?是皇帝,须得知晓雨露均沾的道理……珍妃之祸便是前车之鉴。”
“昭妃这孩子?和珍妃不同?, 阿寅和先帝也不同?。”
修剪精致的指甲轻刮了下?杯壁, 顾太后轻笑:“先帝是要美?人不要江山, 阿寅他嘛,从一开始就没想当这皇帝。他是个性情至纯的孩子?, 我至今还记得当年将他寻回来,他黑黑瘦瘦, 豆芽菜似的,眼睛却亮得惊人。那回他与哀家说的第?一句话,是问那些老虎哪去了?还叫哀家发誓,决不能伤害它们。”
说起初次与萧景廷相见的情形, 顾太后眼角泛起慈爱浅笑, 直到触及顾首辅严肃的面庞,她笑意稍敛:“兄长官做得越大, 脸上的笑却是越发少了。”
顾首辅抿唇,仍是那副不苟言笑模样:“太后,我们现下?在说关乎社稷的正事。”
顾太后不置可否,又?喝了一口茶水道:“兄长要说的正事,哀家也说了会提醒陛下?。”
这话就有些赌气的意味。
顾首辅皱眉:“阿蕙。”
“我自己养大的孩子?我知道,阿寅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糊涂蛋。至于昭妃,倘若她会做出什么?危害陛下?、危害江山之事,我也不会容她。”顾太后淡着语气说罢,抬手扶了扶鬓角:“兄长若无?其他事要说,便回内阁罢。”
看着眼前年纪越长却越发任性的妹妹,顾首辅眉头?紧拧,刚想开口,便见顾太后直接起了身。
“得去给菩萨烧香了,我就不送兄长了,你?请自便。”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鬓间那凤钗流苏轻晃两下?。
一如当年她辞别家中进宫时,只那会儿鬓发乌黑如鸦,如今却掺了几?根银发。
良久,顾首辅才收回目光,轻叹口气,起身随着宫人退下?。
哪知前脚出了慈宁宫,后脚就见顾贵妃急哄哄地赶了过来。
“虞儿,你?怎么?来了?”
“我听父亲来见姑母,这才赶来。”顾贵妃往慈宁宫方向看了看,疑惑:“父亲这么?快就与姑母聊完了?”
顾首辅面上闪过一抹不自在,轻咳道:“内阁政务繁忙,没空闲坐。倒是你?,寻我何事?”
顾贵妃抿了抿唇,想着在自家父亲面前也没必要忸怩,便将左右宫人屏远了些,直明来意:“父亲,陛下?宠爱陆氏,还破格立她为妃,现今闹得沸沸扬扬,内阁诸位大臣是个什么?说法?”
“祖宗规矩,内阁之事,后妃不可过问。”顾首辅肃声道。
顾贵妃讪笑:“女儿不是想打听国事,只是……”
她委屈撇了撇红唇:“陛下?如此宠爱陆氏,就连我这个贵妃都要避其锋芒。现今她几?乎夜夜都和陛下?在一起,万一……万一她怀上了,母凭子?贵,我该怎么?办呀!”
她心心念念期盼的皇后之位,难道要被一个家世低微的岳州土包子?抢走?这叫她如何甘心!
“我知你?着急,但?这种事也急不来。”
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儿,又?是个急躁性子?,顾首辅也怕她又?做出些冲动之事。如今顾容予在江南当差,前途一片大好,若是因女儿在后宫做出傻事影响顾家的前程,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如今顾首辅倒有些后悔当年没听太后劝说,执意将女儿送进宫了。
压下?心头?悔意,顾首辅上前低语:“据我所知,陛下?和那陆氏至今尚未同?房,是以你?完全不必担心陆氏有孕。”
顾贵妃惊诧,本想问“父亲如何知道”,转念一想,父亲在朝廷经营多年,内廷里?的人脉消息自是比她灵通。又?或许是姑母与他说的也未可知。
“陛下?那不爱与人亲近的毛病都这么?多年了,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顾首辅道:“你?且当这昭妃是个治病的药引,等她彻底治好陛下?这奇怪病症,我与你?姑母自会替你?打算。”
顾贵妃闻言,心下?稍安,眉眼也舒展开来:“有爹爹这话,女儿就放心了。”
父女俩又?寒暄了两句,便各自分别。
望着养心殿的方向,顾贵妃眸光沉了沉。
就听父亲的,权当那陆氏是个给陛下?治病的药引……
只要陛下?能与女人同?房了,那个陆氏就再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
陆知晚原以为萧景廷是心血来潮才叫她一起早朝,没想到接下?来三天,他每天都拖着她去上朝。
到了第?四天,陆知晚实在撑不住了,顶着一对哀怨的黑眼圈,生无?可恋:“陛下?,明早臣妾能不能不去了?”
萧景廷面无?波澜:“朕每日上朝,春夏秋冬,风雨无?阻,你?才三日而已?。”
「可你?是皇帝,我又?不是!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大不了你?不当皇帝,回家种田好了。」
陆知晚心下?正腹诽,冷不丁听到男人开口:“你?劝朕当明君时,可不是这般态度。”
陆知晚:“………”
那她也没想到当皇帝会这么?辛苦,跟她以往对皇帝的认知简直大不相同?。
连着三日上朝,相当于连着三天开早会,一开就是一上午。有时候一件小事都能叫那些朝臣们吵来吵去变复杂,她站在旁边听得又?烦又?困,恨不得叫他们都滚出去,吵出个结果再来禀告。
“陛下?,非得每日上朝吗?”
「每日上朝也太折磨人了,也不是天天有重?要的事要禀报,完全可以三天或者五天一次早朝,统一讨论,其余时间一对一开小会就好嘛。」
萧景廷慢条斯理打开一本折子?:“这规矩是太//祖皇帝定下?的。”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合理的规矩就该改正嘛。”
“你?想改祖宗的规矩?朝堂怕是要炸开锅。”
萧景廷淡淡说着,忽又?掀起眼皮看她,嘴角微翘:“不过那些朝臣知道是你?的主意,应当会骂你?更多。若是这般,的确可以考虑改一改早朝的规矩。”
陆知晚:“……”
「做个人吧你?。」
“陛下?恕罪,臣妾不该妄议祖宗规矩,陛下?就当臣妾方才说的是胡话,千万莫往心里?去。”
“好吧。”
萧景廷有些失望叹口气:“本来朕还想拿你?当个幌子?改了这规矩,现下?看来……只能继续叫你?陪朕上朝了。”
陆知晚险些吐血——「世上怎会有这么?狗的男人。」
「算了,跟着这样的老板看来也没什么?前途可言,我还是早点给自己打一口漂亮的棺材得了。」
看着她低着头?一本正经思索棺材板上要刻什么?花纹的模样,萧景廷眉心微动。
那个梦境到底是有多真实,以至于她确信到如此地步?
叛军进城、囚禁毒杀、大火烧死……
她这一身娇嫩皮子?,要是被火烧成焦炭……
想到那个画面,萧景廷浓眉蹙起,烧死可不成,他还想夜里?抱这副绵软身子?睡个好觉。
***
翌日早上,陆知晚一觉睡到自然醒,得知萧景廷竟然没有叫醒他,自个儿去上朝了,她坐在床上懵了好半晌。
黑心老板突然良心发现了?
不等她想明白,慈宁宫来了宫人,说是顾太后召见。
陆知晚一听太后召见,也不敢耽搁,连忙叫夏禾伺候着梳妆,换了套端庄得体而不失俏丽的宫装,便乘辇往慈宁宫去。
顾太后一如既往的温柔可亲,拉着陆知晚亲切寒暄了一番,才委婉提起后妃不得干政。
陆知晚闻弦歌而知雅意,知晓前几?日陪着上朝之事,太后定然是知道了。
她并未厉声警告或埋怨,而是这般温柔提醒,愈发叫陆知晚生出几?分敬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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