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舟遥遥
萧景廷抬手,将她身上那件玫红色镶一圈白色兔毛的氅衣拢紧,又吩咐余明江:“再多?添两个?炭盆。”
陆知?晚忙道?:“不用不用,臣妾不冷。”
萧景廷看?她:“真?的?”
“真?的。”陆知?晚颔首:“只是鼻子有些痒而已?,炭盆够多?了,不用再添了。”
「添那么?多?炭盆,我们俩坐中间跟烤肉似的,多?破坏氛围啊。」
「不过没?想到皇宫还有这么?一个?视野优越的观景点,还是这狗男人会挑地方。」
她环顾四周,彩绘雕梁的阙楼灯火辉煌,莲花灯、金鱼灯、螃蟹灯、走马灯、嫦娥月兔灯、七彩琉璃灯……各式各样的花灯排排挂起,形状精巧,花样生动,看?得人应接不暇,眼花缭乱。
除了这无数盏彩灯,面前长桌上还摆着各种民间小吃,冰糖葫芦、油炸鬼、炸馓子、芝麻糯米团、赤豆糕、长胜饼、玲珑水晶包……满满当当摆了整桌,不知?道?还以为他将半个?市场都搬了过来。
而从阙楼高处,极目远眺,便可将整个?京城的风光尽收眼底。
灯烛油贵,平日入夜老百姓都早早歇息,很少燃灯。可今日上元,按照习俗,须得点灯到天明。是以家家户户都亮起烛光,加之灯会上数以万计的斑斓花灯,整个?京城都辉煌灿烂,景色如画。
“此处风景,你觉得如何?”
男人的嗓音在夜色里如美酒般低醇,陆知?晚侧过脸,对上他似含笑意?的黑眸,心头蓦得快了一拍。
按说他们俩连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再没?什么?好害羞的,可不知?为何,睡过之后,她反而愈发不好意?思与他对视。
心跳也?像出?了毛病似的,动不动乱跳。
勉强压住心底那阵莫名的羞赧,陆知?晚故作镇定?地答:“陛下挑的地方自然是好的,何况还有美食美酒,璀璨灯火,臣妾喜欢极了。”
看?着她烛光下微微透着绯色的脸颊,萧景廷薄唇微翘:“你喜欢就好。”
陆知?晚瞥见他的笑,不禁抿唇。
「他今天怎么?这么?温柔,怪不适应的!不然还是骂我两句吧,哪怕是阴阳怪气说两句也?成!」
「等等,他这个?样子……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呃……」
意?识到这点,陆知?晚的心头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一直以来,作为后宫妃嫔,她自然想要?皇帝喜欢她、宠爱她,毕竟这涉及着她的生活待遇和?生命保障。
可是作为陆知?晚,一个?现代女生——她和?萧景廷之间,能拥有寻常男女间那种平等尊重的爱情吗?
他可是皇帝啊。
期望和?皇帝谈恋爱?她脑子里得进多?少水?
但清醒理智是一回事?,潜意?识里又有个?细小隐秘的声?音在喃喃低语:“难道?知?道?他喜欢你,你真?的一点都不欢喜,一点都没?有期待?”
欢喜,期待……
“承认吧,你有的。”那个?声?音在说。
陆知?晚沉默了,从未觉得自己如此的矛盾。
一旁的萧景廷见她忽的安静下来,且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禁捏住她的手:“在想什么??”
陆知?晚回过神,不尴不尬牵出?一抹笑:“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萧景廷眉心微动:“嗯?”
不等她开口,远处便传来一声?又一声?轰隆隆的动静。
“哎呀放焰火了!”
“真?好看?啊!”
宫人们小声?惊呼,俩人也?循声?看?去,只见漆黑天幕,一朵朵五彩斑斓的焰火冲上天空,绽放着炫目的彩色流光。
火树银花,硕然绽放,在这昭昭明月与漫天华彩里,元宵夜的京城呈现一派盛大繁华的太?平胜景。
陆知?晚不觉看?得入迷。
当萧景廷抬手揽住她,她下意?识将脑袋靠上他的肩,清凌凌乌眸里流光溢彩,她轻声?感叹:“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萧景廷侧眸:“一直怎样?”
陆知?晚仍是看?着天边的焰火,语气向往道?:“臣妾和?陛下都平安喜乐,百姓们也?能安居乐业,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萧景廷没?说话?,只静静聆听。
果不其然,过上须臾,又听一道?心声?飘来:「其实他这么?聪明,完全能够励精图治,开创一个?太?平盛世。若真?能这样,我也?就不用担心几年后会被烧死了。」
「当然,他若是能一直只喜欢我一个?,不去宠幸别的妃子,我也?是能喜欢他,与他这样过一辈子的吧。」
夜风轻拂,月色朦胧,左右宫人很有眼力见地早早退下,将空间留给阙楼之上依偎着赏焰火的帝妃。
等这场盛大的上元焰火结束,天色愈发晚了。
“陆知?晚。”
萧景廷轻唤一声?,却无人应答。
他垂眸看?去,只见她脑袋靠在他的肩头,娇颜微醺,乌眸轻阖,已?然静静睡了过去。
这都能睡?
男人英俊面庞闪过一抹无奈,再看?她睡得香甜的模样,眸色也?不禁柔和?三分。
静静看?了好半晌,他抬起一根长指。
怕将她吵醒,只轻碰了碰她的眉心。
恰逢一阵晚风吹过,数盏花灯明明灭灭,他低沉的呢喃响起,“朕便如你所愿。”
***
元宵过后,也?意?味着春节结束。
万物复苏,百废待兴,无论是民间市井还是朝廷衙门,皆恢复以往的秩序。
在年后的第一场早朝上,萧景廷颁布了削藩令。
整个?法令一共有十大条,每条下又各有详细实行的注释,洋洋洒洒,总计近三千字。负责宣读的余明江全部念完,尖细的嗓子都有些粗嘎发哑。
最?后将黄册合上,再看?殿内臣工们,或惊愕、或难以置信、或垂眸沉思、或眉头紧锁……
神色各异,心思各异,却是心照不宣的沉默。
无人敢出?声?。
一是削藩令突然颁布,事?涉重大,牵连极广,发言不慎,随时会丢掉小命。
二是这道?法令的精辟、尖锐、胆大、细致与完备,让人望而仰止,心头震撼且敬畏。
内阁重臣们更是你看?我我看?你,暗自揣度着这削藩令是哪位深藏不露的同僚敬献给陛下。
你猜我我猜你,一个?赛一个?的迷茫,最?后还是齐齐将视线投向了顾首辅。
站在最?前排的顾首辅:“………”
别看?他,他也?不知?。
也?不知?金殿内静谧了多?久,龙椅上那金冠赤袍的皇帝沉沉开了口:“古往今来,广开言路,虚心纳谏,才是明君贤臣开创盛世之道?。诸位卿家对此有何想法,尽管畅所欲言,莫要?内秀。”
虽是这样说,殿中仍是一片宁静,无人敢做这出?头鸟。
最?后还是皇帝点了名,黑眸定?定?看?向一品仙鹤紫袍的顾首辅:“顾公,你以为朕这削藩令如何?”
顾首辅略显浑浊的眼珠微动,余光瞥了眼对侧面无表情的辽东王,胡子抽动两下。
再看?上首那精神奕奕的年轻帝王,心下哀叹,这老虎群里长大的老虎崽子,蛰伏多?年,总算是露出?利爪了。
深缓一口气,他举起笏板,上前一步,针对那十则法令,一一发表看?法,末了又道?:“老臣愚见,若严格按照此法令的每一条执行,削藩大策完全可行。”
首辅都表示了肯定?,其余一干官员也?立刻附和?着。
皇帝端正坐着,冕旒后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只那时不时轻敲扶手的长指,表明着他还在听。
待到朝会结束,皇帝从龙椅起身,单独传召辽东王养心殿议政。
文武官员们三三两两从殿内退下,内阁官员们围着顾首辅,惊奇不已?地议论着。
“这削藩十论竟是陛下所作?”
“是啊,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陛下他竟能……”
内阁大臣们本想说,皇帝自即位以来,一直是个?放荡不羁、性情古怪的撒手掌柜。
无论是早些年太?后垂帘听政,还是十六岁陛下亲政,这十来年的政令基本都是内阁所制定?,太?后和?皇帝只要?批红盖章便是。
万万没?想到,那个?不着四六、只知?与野兽为伍的皇帝,竟有如此出?众才能。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今日说什么?明君贤臣的……难道?过了个?年,陛下突然悟道?了?
顾首辅始终肃着面色,一言不发。
待坐上轿辇,才意?味深长地朝丽风殿的方向看?去。
难怪女儿将陆氏视作大敌,如今看?来,那个?陆氏果然有些手段。
***
丽风殿内,陆知?晚正和?萧宁宁闲坐喝茶,尚不知?前朝的风云变化。
听闻萧宁宁不日就要?离开京城,陆知?晚柳眉轻蹙:“这么?快就要?回豫章吗?现在天气还未转暖,路上积雪都没?融化,你不如再在京城留些时日,待到春暖花开再回。”
因着赵文绍下落不明之事?,萧宁宁牵肠挂肚,别人是每逢佳节胖三斤,她反倒消瘦了一圈,本就精致的巴掌小脸更小了,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面对陆知?晚的挽留,她牵唇扯出?一抹浅笑:“多?谢娘娘好意?,只是我与母亲是为了探望外祖母而回京。一晃外祖母已?逝多?时,新年也?已?过,母亲实在记挂家中,父亲也?写信叫我们尽快归家团聚。再说从京城回豫章路上也?要?耗费不少时日,母亲实在不愿再耽误。”
陆知?晚也?知?道?萧宁宁迟早是要?回豫章去的,但一想到原著剧情,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没?个?安定?。
再三挽留之后,见萧宁宁去意?已?决,陆知?晚只好作罢。
为求安心,她屏退左右宫人,问起萧宁宁感情之事?:“郡主还放不下那赵文绍吗?”
提起赵文绍,萧宁宁神情都变得忧郁,垂睫看?向杯盏中漂浮的茶叶,沉吟良久,才低低嗯了声?。
陆知?晚听得这一声?嗯,两眼都发黑。
闭了闭眼,强压下蹭蹭升起的血压,她难以理解地望着萧宁宁:“哪怕他有了旁的女人,还是个?被全国通缉的逃犯,你还惦记着他?”
萧宁宁轻咬唇瓣,眼中隐泛泪意?:“娘娘所说,我都明白。可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她伸手搭在心口的位置:“我知?道?不该再想他,可我控制不住我的心……”
陆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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