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楼北望
“那我觉得还是单纯看戏开心一些……”
她放下果盘,又重新端起来。无论如何,食物没有错,不可以迁怒食物。
云乘月咽下第十二粒葡萄干时,薛无晦提醒道:[那姓聂的走了。]
走了?光顾着惆怅,忘记关心后续发展了。云乘月立即重新推开窗,试图看个收尾。
果真,聂七爷已经骑马回驰,玄色披风鼓满长风,在他背后如旗帜翻飞。
当云乘月看过去时,他如有所感,忽又勒马回首,长发在半空迅疾一划,凌厉如他本人的气质。
隔得有些远,但云乘月有灵力在身,还是看清了他的神情。当他看见她时,又露出了一点惊讶,再又微微一笑,灼热的目光中似有志在必得之意。
他扭过头,驰回聂家队伍里。
……莫名其妙的聂家人。云乘月下结论的同时,又听见薛无晦轻轻笑了一声,同样流露出几许傲慢,还有一丝不屑。
“你在笑什么?”她没法问聂七爷,却能问薛无晦。
栖身于吊坠中的帝王却又笑了一声,缓声道:[没什么。]
云乘月修正了刚才的结论: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男人搞不明白,她就看向穆姑姑,后者尚还停留在一旁。
其他乘客也在询问。
“穆姑姑,那聂家是怎么回事?”
“是啊,一来就冲道,还叫我们让路,哪有这样的蛮横法!”
穆姑姑驾驭黑马,腰间挽着长鞭,向四周一抱拳,身姿飒爽利落。
“大家勿要担忧,方才是场误会。聂七爷要事在身,想找我们借个道,不是大事。诸位稍等便好。”
穆姑姑言谈大方,举止有礼,乘客们抱怨几声,也就作罢。
这里是宸州,宸州的首府是浣花城,而聂家号称“聂半城”,堪称宸州第一世家。穆家车队的乘客们大多也身家富裕,却都无法同聂家抗衡。
穆姑姑再行一礼,末了,却深深看了云乘月一眼。
“云二小姐……”
她欲言又止,到底微微摇头,只说:“云姑娘自己小心,莫要让聂家撞见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可去浣花城穆家车行寻我,报上名号便好。”
云乘月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名,惊讶道:“穆姑姑?难道聂七爷是因为我,才找你们麻烦?”
“……这却不是。”穆姑姑一愣,哑然失笑,“原来如此,他不认识你,难怪。这是好事,云姑娘莫要和他来往。”
说罢,她不再解释,策马往前去了。
云乘月叹气道:“一个两个,说话都玄之又玄。”
她托着下巴,看穆家车队的人指挥分流,让出一条道。
当车马往外移动时,两旁各有一道半透明的光线亮起;那线笔直,连通南北,长得看不见首尾。
——[这是空中直道。怪不得那姓聂的要借道,而不是绕行。]
薛无晦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直道?”
——[是十三州的主要道路,地面和空中都有,分别允许不同车驾、坐骑、修士通行,最开始是供军队使用。穆家用的这一条,是速度最快的主道。]
他沉默片刻,又轻声道:[直道是我当年下令修筑。没想到,一千年过去了,它们仍在使用。]
云乘月轻轻摸了摸吊坠;“你需要我安慰你么?”
——[不必。]
她点点头,也就真的不再过问这事。
这时候,空中直道已经腾出了一条路,聂家的队伍呼啸而过,打头的便是聂七爷。
当他策马经过云乘月的车舆旁时,完全目不斜视,神情冰寒凌厉,一瞬而过。
云乘月嫌他们掀起的尘土太烈,立即将窗户关了。
因此,她也没看到,就在她关窗的刹那,已经奔驰而过的聂七爷,忍不住又回头瞥了一眼。待看见她紧闭的车窗时,他显露了一分遗憾之色。
只有车舆里的帝王,发出了第三次意味不明的轻笑。
云乘月吃完了半盘果干,感觉外面震动停止,才将窗户推开一条缝。天空明净、空气清新,是能够重新开窗的好时机。
车队前方,穆姑姑亲自指挥车队合流,而后抽出长鞭。
长鞭用力一甩,仿佛在发泄某种郁气,鞭影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
鲜红的虚影,在半空中组成了一枚书文……不,是两枚!
不是之前的“起”,而是……
御——风!
云乘月辨认出来字迹。
忽然,她感到自己所在的车厢轻轻一震。她往四周看,发现穆家车队的车全都亮起微光,紧接着表面变形、组合,覆上了一层铁灰色的铠甲。
四面八方立即响起一阵喝彩。
“穆姑姑的双字书文!”
“御风书文又精进了!”
“整个宸州,找不出第二家能用双字书文的车行了!”
“还有穆家的疾风车,简直大开眼界!”
突如其来的兴奋,将刚才的抱怨、牢骚给一扫而空。
穆姑姑一手抓鞭,一手牵着飞马缰绳,豪爽一笑:“是我穆家要多谢诸位捧场!诸位看好,车队即将出发!”
她右手再度一转、一扬,鲜红长鞭漂亮地甩了出去,“御风”二字也随之猛地一散!
散开了?不,是这两个凝实的大字变成无数细小的“御风”二字,猛然往四周飞去,直到没入每一匹反拉扯的白马额头。
又有人大声喝彩:“双字书文的书文之影,穆姑姑好功夫!”
——唏律律!
一阵响亮的应和过后,众马低头屈腿,齐刷刷往前一蹬!
整个车队,疾风般流动起来!
云乘月坐在车厢里,身体往后一倒,又赶紧抓着窗框稳住自己。
她趴在窗边,看前方穆姑姑英姿飒爽,再看四周场景流水般往后退去。
“好厉害啊。”
她看得眼睛闪闪发亮:“薛无晦你看,她好厉害!”
——[御风么……虽然只是地级书文,但毕竟是双字书文。她能熟练运用至此,还能放出书文之影,也算不错。]
薛无晦顿了顿:[不过,这也值得你如此惊叹?云乘月,你可知你那枚书文是什么等级?]
他语气清淡,却又暗藏微妙的波澜。在不宽的车舆里,他的声音像被压在了她耳边,缥缈清凉,仿佛是本人垂首、贴在她耳边诉说似的。
云乘月摆摆手,仍然双目闪光地看着窗景:“不一样。”
——[哦?如何不同?愿闻其详。]
“这是用在生活里,让不会书文的人也受益,比打打杀杀有趣多啦。”云乘月笑起来,才想起来追问,“你说我的书文等级?是什么等级?”
清爽的风掠过她的窗边时,她似乎听见了一声很轻的哼声。但声音太轻,比薄云投下的影子更轻,她又疑心自己听错了。
——[……有什么好问的?总归是不有趣的等级。不说也罢。]
云乘月突然想笑,忍住说:“好吧,那你和我说说,双字书文是什么?你写过四个字的,你是不是更厉害?”
——[都不有趣,何必多说。]
云乘月终于笑起来,小声说:“你怎么这么记仇?我叫你薛幼稚好不好?”
——[……云乘月。]
他声音一沉。
她讨价还价:“那你要是告诉我,我就不叫你这个外号。”
——[……随你便。]
听起来都不高兴了,却还是坚持不说。他真的好记仇哦。
云乘月腹诽一句,自己兴致勃勃伸出手。
“你不说就不说,我自己写写看。”
她凝神片刻,凌空写下一撇。
指尖亲吻空气,划出一丝凉风气息。
车里垂落的幔帐,忽然轻轻一动。
第16章 姑娘是谁?
◎【修】◎
云乘月全神贯注。
她将书文当成新玩具,正是津津有味的时候,连麻烦都不怕了。她没有自己的笔,就学着薛无晦之前的动作,在空气里一笔一划写下“御风”二字。
第一次写的时候,“御”字刚写完,她才开始写“风”的第一笔,两个字却都不受控制地散开了。
云乘月愣了愣,比划了几下,恍然:“原来两个字的形神要相连,成为一体。”
她对自己点点头,又专注地写了一遍。
这次,她成功了。
小小的“御风”二字悬浮在半空,流转着白雾似的灵光,引得车厢里的东西都晃晃悠悠、即将漂浮起来。
云乘月也觉得灵力有点撑不住,赶快手掌一抹,将那两个字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