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楼北望
杨嘉正轻松呢,刚一转身,面前却又突兀地出现了个人——是“白泽”!悄没声息的!他吓了一跳。
“杨道友速速与我同来!”
青年一把拉住他。
杨嘉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就被拽着一起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白泽”的手紧紧箍在他手臂上,出奇地用力,而他的脸色也出奇地苍白。那双眼睛一直黑沉沉的,现在却隐隐泛了层猩红的光。
杨嘉本能地感到恶寒,移开了目光。他来不及观察周围环境,只知道四周虽然光线黯淡、阴森冷寂,却显见是一座华丽宫殿。
而在不远处的烛台下,有个血糊糊的人躺在前面,头歪向一边,一动不动。那人显然受了重伤,看着极其凄惨,身体和肢体都有扭曲的地方;暴露的伤口中,白骨都碎成了渣。第一眼看去,他简直不能够认出那人是谁。
“云……乘月?”
杨嘉辨认了一下,才不确定地出声。
旋即手臂一痛。“白泽”更加用力地抓住了他。他也像如梦初醒,整个人都在发抖。
“救救她!”
那见面以来始终从容镇定、风度翩翩的青年,现在失去了全部的冷静。他阴沉着脸,声音嘶哑不少,急切又凶狠,眼神却止不住地慌乱。
他好像忘了一切,只能重复一句话。
“杨嘉……救救她!”
……
白玉京。
星祠前头好像出事了?
云清容探头去望。
正好风起。冰凉的夜风迎面扑来;云清容一个激灵,突然感觉清醒不少。之前一直困扰她的疲劳、迟滞,仿佛也被夜风吹散。像从一团粘稠的液体里钻出来,终于能大口喘气。
“呼——”
刚一口气呼出来,就听见四面八方掀起了喧哗。
云清容四下探听了一会儿,听明白了:太清令的仪式被打断了!太清剑也掉在了地上!现在,星祠的大人们正解释缘由。
“那今后还有太清令选召吗?”人们问。
大人们含含糊糊,说“以后再说”。
有人失望:“那就是没有了!”
有人乐观:“说不定明天又有!”
有人无所谓:“反正也轮不到我!”
有人幸灾乐祸:“哈哈,轮不到我,可也轮不到隔壁那谁了!”
形形色色的人们,也有形形色色的反应。
云清容听了个大概,不觉也叹了口气:哎呀,她也曾幻想自己被选中,一朝青云直上呢!不说和云乘月比……起码,也不差太多嘛。看来梦要醒了。
她回头敲敲车框:“云乘月,你要不要下来看看?”
里面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会儿,才传出一句:“不用。回去罢。”
云清容没有异议,只扭了扭脖子,再抽手捶捶酸痛的肩。真是怪了,白天困得睁不开眼,这会儿倒是精神了,难道她有夜猫子的命?
她摸摸怀里,确认那宝贝铜蝉还在,这才驱赶马匹,慢慢将车掉头,预备回去。
人很多,有些乱哄哄的。边上有绑着黄袖标、举着小旗子的人在指挥秩序;他们嚷嚷着,叫人们乖乖按顺序走路,不要拥挤。如果有人钻来钻去、不听劝告,他们就会亮出手里的鞭子,大声喝骂,如果对方还不听话,那就休怪铁鞭无情。
云清容知道,那都是所谓“百姓兵”,是朝廷征召来维护秩序的人。他们都是有点修为的人,不在官吏名册中,却也领些俸禄,还握有朝廷配给的武器。
那些武器上面都刻有书文之影,威力远胜于市面上的普通刀兵。
各地都有这样的百姓兵。朝廷每年都嘉奖他们,说他们如何帮助百姓安居乐业……
其实都是放屁。
云清容暗中撇嘴。她在奉州见多了这样的百姓兵,都是些地痞流氓,有二两修为在身,再挂个朝廷的名号,就狐假虎威得很。哪里有欺压乡邻、颠倒黑白的事,哪里就有他们!
还老是跑来商行,威胁他们交什么保护费……呸!
要不是碍于“朝廷”这个名头,他们商行才不会怕这些人。
不过,云清容可不想惹麻烦。她乖顺地、缓慢地驾车,还把头上的帽子压了压,希望平安无事地经过这一段。
可惜她的希望落空了。
“喂——你!就是你,那个戴黄皮子风帽的车夫——马车浅蓝色的那个!”
云清容忍耐了片刻,憋出个客套的笑容,转过头去。
“官爷,我们没挤,我们是良民!”
叫住她的是个矮墩墩的男人,一撮小胡子,戴个瓜皮帽,脸歪嘴斜的,两只小眼睛很神气地瞧着她。那两只小眼睛盯住她,缓缓一转,像榨出了两滴腻腻的油。
“哟,还是个女的。”
小胡子拖长了声音:“这么大晚上的,你一个女人怎么在外头赶车?家里——没人?”
云清容心里泛出一股腻味。女人在外行走老是遇到这种事。她不惊讶,却还是反胃。
但她还是维持住了笑,老练地在怀里摸出些钱,递过去:“官爷,我们是何氏商行的,来的时候同刘大人打过招呼,却忘了请您喝酒,实在不好意思。”
刘大人是白玉京百姓兵的头头。这种地头蛇,生意人向来要维护好。
没想到,今天碰到的这小胡子却是个二愣子,一把收了钱,又大大咧咧地说:“刘大人,什么刘大人,没听过!”
他凑近了过来,“嘿嘿”一笑,小眼睛不安分地乱瞟。
“小妞儿,爷不白拿你钱,要不请你去喝杯酒?”
——请你大爷!
云清容暴怒,在心中用不重样的脏字儿骂了他几十遍。
没听过姓刘的,想必这小胡子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得罪就得罪好了。
云清容心一横、脸一冷,眼看那蠢男人的爪子伸过来,当场就要发作。
这时候,不远处却忽然让出条道路,还传出一些呼喝;又有人急急忙忙地问好。
这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云清容心中有些打鼓,立即看了过去。只见五六个精干挺拔的人,拥着另一名精干挺拔的人,直直地往她这儿来。
他们都一身劲装,官府制式,衣摆绣着跳跃的飞鱼。为首的那个一身黑衣,衣服上的飞鱼绣得五颜六色、精致繁复。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脸上戴了张白玉描金的面具,看不清具体相貌。
当官的。品级还不低。
飞鱼卫?
这群瘟神别是冲她来的吧?
完了,停下来了,看过来了……真是冲她来的!
不……冷静,云清容,你要冷静。想想清楚,你哪里惹得到飞鱼卫?应该不是冲你来的。要找,也是找另一个姓云的!
云清容只呆怔了片刻,就立即翻身下车,恭敬一礼,乖顺道:“小民给官爷问好!”
“唔……不用多礼。”
为首的那个摆摆手,声音冷淡,语气却还不错。
“你——我是说那个瓜皮帽,你在做什么?”
“回,回回回大人,小,小小小的……没做什么哪!”
瓜皮帽小胡子双股战战,结结巴巴,再没有刚才的气派。
那戴面具的飞鱼卫打量他几眼,目光如电,态度极为严肃。
“收受贿赂,为难百姓,调戏妇女,你当本官瞎,没看见?”
噌啷——
拥着他的那几名飞鱼卫,当即拔刀两寸。刀光雪亮刺眼。
“大人……大人饶命,小的错了错了——再也不敢了!”
瓜皮帽吓得脸色煞白,当即掏出收受的钱财,忙不迭扔给云清容。云清容轻巧接过,一瞄:还多了两块碎银!
“行了,你也别当这百姓兵了,白玉京要不起你这样横行霸道的兵——滚。再被我知道你找谁麻烦,休怪我不客气。”
大人一声令下,他右侧的飞鱼卫立即上前,夺了那小胡子的兵器,又毫不客气地往他屁股上一踹——噗通!那男人摔了个跟头,爬起来却还要感谢大人饶命,千恩万谢地跑了。
云清容看得瞪圆了眼。百姓兵虽然不算官吏,却也不是说罢黜就罢黜的!看来,这位戴面具的大人果真了不得……等一等,他不会就是传闻中那位飞鱼卫将军吧?
她偷眼看去,没想到和那一位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云清容一抖,立即垂头,静静地站着。从刚才的做派来看,这位大人应该是个好官?只要她乖一些,应该不会有事。
果然,那些飞鱼卫并没有为难她,还叫她快回去,别堵了路。
那位飞鱼卫将军像是着急做事,挥挥手,就要带着人离开。
哦,原来也不是找车厢里那位的。云清容松了口气。没惹麻烦就好——不不不,她可不是关心云乘月,只是作为一名尽职尽责的生意人,祈祷大方的客人平平安安而已。
可她万万没想到,明明那群飞鱼卫都转身要走了,身后的车厢却有了动静。
先是一只手伸出来,撩开了车帘。继而是一个脑袋探出来,又唤出一个名字。
“薛暗,等一等——我有事找你。”
云乘月,不,是顶着云乘月外貌的“梦”字书文,如此理直气壮地说道。
第195章 挽留
◎救不救,能不能救?◎
云清容亲眼见着, 那飞鱼卫将军身形一僵,再猛一转身。他分明戴着面具,却遮不住两道目光如电, 直直劈来。
“你?!”
明白了,认识的。云清容暗暗点头, 做出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