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南楼北望
他示意。
云乘月没有马上接,而是问:“这是什么?”
青年笑得眯起眼,炫耀似地:“司天监预备役才能有的身份牌!”
“有了这个,等你将来修行有成,就是司天监的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轻盈地飞去了无数人耳边。
也听呆了无数人。
云乘月问:“那修行不成呢?”
“自然作罢。不过,这却不太可能。”
青年悠悠道:“虽说你目前实力尚浅,不能加入司天监。但能一眼观想天字书文的人,来日必定前途无量。所我得预定一下。”
“另外……”
人群更加竖起耳朵。
荧惑星官的神色忽然严肃起来。这严肃里带着神秘,因而又显出一分格外的庄严。
“听好。”
“你展示出的书文修行天赋,经我确认,当属天下第一流资质。”
“故而,我,虞寄风,作为司天监五曜星官之一,在此推荐宸州浣花城人氏云乘月,于来年二月入读明光书院。”
他肃声宣布:“名额既定,无有更改。”
好似有一柄无形之锤落下,震得长街倏然安静。
连风也静了,唯有街边尘埃裹着落叶抖动。
过了好一阵,才有嗡嗡的议论声发出。
——明光书院?
——竟是明光书院?
——是那个书文风流天下第一的明光书院!
——现在能去明光书院?未来能去司天监?这……
——那云二小姐,岂非一步登天?
一步登天……
书文修行第一流的资质、第一流的书院……还是五曜星官亲自推荐!
即便是明光书院,也从不会拒绝五曜星官推荐的人选。
那岂不是说,云二小姐已经铁板钉钉走在一条金光灿灿的康庄大道上了?
那,那这……
有人喃喃地,说出了无数人的心声:“那这样一来,谁还想嫁聂七爷啊……”
他的同伴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然而,无数人在沉默中得出的共识,又岂是这样容易遮掩的?
一道道目光,之前曾怀着轻浮的暧昧,盯向云乘月。此时,这道道目光却像赤礻果礻果的长鞭,猛地甩向了聂七爷。
长街上,聂七爷面无表情,脊背仍然笔直。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仍旧注视着楼上少女的侧影。但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是对美丽的欣赏和征服欲,而变得相当凝重。不像在看美人,而像在审视重大危机。
云乘月却没有看他。从始至终,他在她眼里就只是“需要解决的麻烦”和“解决完毕、不需要再搭理的麻烦”这两种事物。
她接过了玉简,正仔细观察。
约莫她小半个手掌大的白玉静静躺着。正面刻着练成线的北斗七星,反过来后,就看见右下方刻着的三个小字:云乘月。
要不要收下?
她抬起头,撞见虞寄风的笑脸。
两人对视片刻。
云乘月沉吟道:“这身份牌……能当正式身份文书用吗?”
司天监预备役身份牌,听上去很厉害,但也挺麻烦的。她得先确认一下,这块身份牌到底有什么用。
虞寄风笑眯眯:“不能。”
云乘月立即伸手:“哦,那还给你。”
这么简单的作用都没有,肯定有诈,还华而不实、树大招风。这么多人都听见了,万一有人心怀不轨,为了身份牌截杀她怎么办?
一言以蔽之:目前没用,拿着还烫手。
不要?荧惑星官陡然一呆。
他愣在原地,瞪着云乘月,也没伸手去接。
两人大眼对大眼,又对视了一会儿。
青年唇角抽了抽,眼睛更略略睁大了一些,看看云乘月,再看看她手里的玉简。
“你……居然有人不要?!”
他蓦地提高了声音,引得四周议论嗡嗡。
云乘月礼貌微笑,礼貌道歉:“谢谢你,不过我需要的是正式身份文书。”
见她不是开玩笑,青年唇边的笑彻底扭曲起来。
要是换个人,还不高兴疯了?这小丫头真是、真是……
真是见了鬼的和宋幼薇很像!
荧惑星官无奈地揉了揉头发。
“……我开玩笑的。这就相当于身份文书。”他一脸牙疼地说,“而且这是特殊身份文书,去很多地方都享有特殊的便利。上头有你的书文波动标记,别人抢了也不能用。”
“况且,抢夺司天监的东西是重罪中的重罪。很少有人有这个胆量。”
他解释得很详细。这样云乘月就没什么疑问了。
原来是不烫手的好东西。
她立即收回手,将玉简笼在袖中,真诚微笑:“好的,谢谢你,麻烦了。”
荧惑星官隐隐也松了口气似地,隐蔽地看了某个方向一眼,微微撇嘴:这老头,自己不敢出来,就指使他。要是事情没办成,他不知道要被念叨多久。
她又问:“那个明光书院……”
荧惑星官脸一皱,语速飞快地抢话:“是很好的书院去入读只有好没有坏人人都想进!只要进了明光书院,未来就有极大可能去国子监,因为国子监不收第三境以下的弟子!”
好学校吗……云乘月想了想,觉得先答应下来也无妨,总归她要修行书文,明光书院听上去很不错。她就继续礼貌微笑:“好,那谢谢你。”
现在,她今夜要做的三件事已经完成了两件。现在还剩下一件追查凶手的事……可这事线索太少,也不好现在麻烦这位捉摸不透的星官。
何况……
到现在,薛无晦也还是没有说话。
她侧耳听了听,只听到一点风吹过的声音。
他没事吧?云乘月有点忧心。他们两人利益息息相关。哪怕只为了他,她也想更谨慎一些,和荧惑星官保持一点距离。
身份牌她可以先拿着,今后去不去司天监再说,但凶案还是先由她自己来处理更好。
虞寄风又叮嘱道:“等你修为到了化意境……就是第四境修为,便能来司天监寻我。将玉牌给人看一眼,他们就知道了。”
云乘月收回心思,点点头,道:“我记下了,谢谢你。来日如有机会,我会报答。”
她说得很认真。不管荧惑星官今夜目的如何,终究是她利用了他一把,也从他身上得到了很大好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荧惑星官听出她的郑重,略一怔,重新露出笑容。他想,到底是个孩子啊,之前表现得那么坚强,一看有人帮着她、给她撑腰,她就感动了,还急急忙忙想让自己显得有用。
就这样,两人在心中各自怀着对对方的怜惜,又对视了一会儿,各自都觉得对方应该明白了自己的善意,又一起笑起来。
荧惑星官不再说什么,只又走到栏杆边,轻轻一跃,像只轻盈无声的燕子,一掠就到了对面的屋檐上。
他落脚之处,正好是云府的正门顶上。
有意无意,他还踩在了云府牌匾的顶端,正将“云府”二字踏在脚下。
云家人本来已经大气不出、缩头缩脑,此时见了这一幕,立即浑身一激灵。
云大夫人张口想制止,却又立即表情一滞,最后只能无声苦笑,露出哑巴吃黄连的苦涩神情。
虞寄风踩在云府上头,笑容纹丝不动。
他天生有副快快活活的神气,而且是一种彻底视旁人于无物、只顾按自己心意大笑的冷酷的快活。
“公事已了,接下来的是私事。”
他优哉游哉说一句,目光下落,一直到对准聂七爷为止。
忽然地,这位星官的笑容更加灿烂,隐隐有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哎,你,就你。”
他抬手指着聂七爷:“我找你有点事儿。”
聂七爷看过来。荧惑星官找他……?
他仍然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唯有下颔线悄然绷紧。
只见荧惑星官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狭长的玉匣,在手上来回一抛一抛。
聂七爷认出了那个匣子,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难道说……他送给卢大人的黄玉山参王?!那,聂家的明光书院推荐额……!
接下来的发展正如聂七爷所想。
荧惑星官轻轻松松一抬手,就将那装着珍贵灵物的匣子扔到了聂七爷面前。后者一动没动,也不接,就铁青着脸,看匣子落地。
当啷一声。
玉匣重重摔在地上。
聂七爷注视着那匣子,咬紧了牙,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不知……荧惑星官,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