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肆清酒
几步远的檀石颂语气很淡,宋婉注意到他未曾靠近,逆着光却看不清他的表情,声音似乎很悠远:“婉婉,你可有什么给我说的?”
有什么要给檀石颂说的呢,宋婉回想了一下,道:“你何时回来的,宁州之事安排的如何了?”
宁州的事情处理好了,他才能有时间留在鄞州。
只说了两句,未曾听到回应,细心如宋婉,终是察觉到檀石颂的情绪,檀石颂鲜少有对她不高兴的时候,宋婉止住未曾说完的话,看向檀石颂。
沉默片刻,终又是问:“王爷,你怎么了?”
声音与表情中的不解,最是伤人的。
古朴陈旧的木屋中,眉目之中温和散,渐渐有上位者之势的人眉头轻皱,他的目光看着床上温吞的女子,两人之间只是几步之遥,如隔重山。
这是似乎是想要看透这一个人的眼神,这样的目光,使得宋婉迟疑。
终是什么都没说,这一场无声的对峙以檀石颂率先让步终结,他给宋婉倒了水,出门唤大夫再来诊脉,未做多的停留。
出了房门,蓄着山羊胡子,形容落拓潇洒的人似笑非笑的偏头看着屋内,察觉到檀石颂的不悦之后,才慢吞吞的收回目光,诚挚开口:“近日,我瞧着王妃多去农田,是一位贤惠的夫人。”
邓长林看着沉郁的人,又说:“王爷,你将王妃护的太好了。”
护的太好,便永远成长不起来。
檀石颂在来到宋婉的房间之前,他在鄞州的大牢,用酷刑在刺杀宋婉的人身上,鲜血沾染素净的衣袍,映照着脸上的杀意,邓长林知道檀石颂是一个温和仁义之君,鲜少折磨敌人,只这次在地牢中看到了他残忍的一面。
这残忍的一面,恰恰是一个有野心的君主应该具备的,若是宋婉能带出檀石颂这一面,或许较之大野家的女儿才不算半分用处也无。
微风拂过,檀石颂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他素日来对人虽然疏离,但鲜少露出不悦,至此,邓长林知道他僭越了,拱手离开。
人走后,檀石颂轻柔眼角,连日的疲惫,使他的眼尾泛红。
而大野真,看似是盟友,不过在观望,檀石颂未全将希望全部寄托于此,若是他与檀石於不分上下,或许大野真会作壁上观。
至于宋婉,檀石颂看向屋内人的侧影,她只单单坐在那处,便绰约恬静,由爱故生怖,由爱故生忧,可是宋婉似乎自始至终离他很远,将他隔绝在心门之外。
见过她爱人时的模样,如何甘心如今这般。
第44章
◎怀孕(一更)◎
南雁为救宋婉受伤,桃枝与南雁的嫌隙彻底消散,不辞辛苦在床边照顾这个比自己小一点的小姑娘。
宋婉在檀石颂离开后,起身前来探望,看着面色苍白无血色的小姑娘,宋婉垂眸看着她的眼睛,问:“为何要帮我挡住匕首,一不留神会没命的。”
南雁面色苍白,失血过多让她的声音虚弱,她道:“帝姬,您是主子,奴婢保护主子天经地义的。”
宋婉无言,在她的心中,从来没有谁为谁去死是天经地义的。
桃枝看着虚弱的人儿,再不计较她的古板,一张小脸心疼的皱巴巴的:“你快点好起来吧,好起来我就不凶你了。”
对桃枝来说,真心待宋婉的人,便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所以她将南雁当做了自己人。
对于自己人,桃枝素来是极好的,府中没有丫鬟,桃枝就担任起了照顾南雁的角色。
但桃枝照顾不过来两个人,檀石颂便寻了一名当地失了夫的妇人前来照看宋婉。
檀石颂并没有对宋婉说他那一日的反常为何,他看着温柔沉静的人,明明说服自己释然,檀石颂却又不死心想在宋婉心中掀起一丝波澜。
他在等宋婉去问他,如同寻常夫妻一样。
宋婉却体贴懂事的并没有问,她觉得她这般是贤惠夫人的做法,却不知伤了檀石颂的心。
良田初开,骑兵初练,檀石颂诸事缠身,需要鄞州与宁州两头跑,本就聚少离多的人更是鲜少有机会见面。
本来抱怨檀石颂的桃枝,在许久之后逐渐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劝解,对宋婉:鄞州与宁州百废待兴,王爷定是忙不过来。
自己的夫君为何过府门而不如,宋婉还是知道的,她没有反驳桃枝,只沉默了些。
终于,宋婉站在了书房门口,见到了已经月余未曾见面的檀石颂,看到宋婉,檀石颂的目光顿住。
他并不是与宋婉置气,只是心中意难平,需要些时间彻底说服自己。
宋婉走向檀石颂,她拉住檀石颂的衣袖,道:“王爷,可有时间与我谈一谈?”
檀石颂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凝在宋婉的身上,他顺着白皙的手移到芙蓉面上,目光闪烁,沉默片刻道:“好。”
鄞州的府邸算不得大,院子里只有一个凉亭,因着宋婉喜爱布置,给凉亭四周装了竹帘,隔出一个单独的空间,而府里头的几个下人,看到主子在凉亭中,自觉不靠近,给两人留出独处的空间。
宋婉原本心中有许多想说的,她想要做一对寻常夫妻,两人相敬如宾白头偕老,但她无心于情爱,便将檀石颂拉入同她一般的境地对他太过不公。
看着檀石颂,宋婉道:“王爷,你这样的人不应该被我所累,你应当得到一个人全心的对待,若是……”
若是你喜欢谁,便去喜欢,不必顾及我。
宋婉未曾将话说完,檀石颂的面色从原来的两分期冀,变的面无表情,他沉默半响:“婉婉,你将我当成何种人了?”
檀石颂说完,似乎又觉得心中不痛快,他直直看着宋婉,鲜少这般情绪:“婉婉,我曾告诉你我此生只有你一人,便是许诺,也是真心托付,你可以不要我这颗真心,但却不能践踏。”
他的眉眼间有些受伤:“婉婉,我不求你能很爱我,将我当做……萧珏一般对待,我只求你能每日爱我多一点,多一点便好。”
宋婉从未曾在檀石颂面上见到这般的表情,可爱人一事,便是自己都勉强不得自己。
似是失望,半响檀石颂起身,在竹帘前回眸:“婉婉,你不要多想,宁州安定后,我会每日回来。”
隔着竹帘,修长的声音逐渐远去,有几分寂寥。
自那日之后,两人之间仿佛无事发生,除却檀石颂不放心宋婉单独出府外,并没有其他龃龉,檀石颂不愿意宋婉出府,宋婉便没有再继续坚持,明明妥协的是宋婉,可最后沉默无言的却是檀石颂。
檀石颂眉目清俊,在鄞州与宁州之间奔波更是消瘦了几许,昔日的衣袍更显空荡,他生怒也不吓人,只声音冷了些问:“婉婉,你为何不再问我?”
宋婉诧异:“我知道颂是为我好。”
宋婉的不解写在面上,檀石颂眼中的微光变的暗淡:“可你不是想出去吗?”
想出去为何不说?
宋婉不愿两人争吵,避而不谈。
最终还是檀石颂妥协了,他没有再拘着宋婉同意了她出门,只派了更多侍卫跟着宋婉。
宋婉得偿所愿,却不知为何心中并不开心,虽有出门,但次数却主动减少了许多,半月方出去一次。
只宋婉以为这般檀石颂会高兴,却恰恰适得其反。
期间已经养好了伤的南雁在院子为纳鞋底的桃枝挑线,问宋婉:“帝姬可是与王爷吵架了?”
这话儿引来了院子里几人的目光。
宋婉沉默,她与檀石颂并未争吵,她知道症结所在,但是却解不开,对男女之间的相处宋婉从来就没有什么好的方法。
从前是,现下也是。
如今这般也算得上不错,谁说人人都要夫妻琴瑟和鸣才算得上好的夫妻呢,如今这般相敬如宾,在这时候也算得上一段佳话。
秋日,水稻收割,有两件大事发生。
一是北方鄞州小院里面,宋婉被诊出有喜,檀石颂退掉所有事物在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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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宋婉。
二是大邺景帝薨逝,太子萧珏即位,改国号为文。
冬日,宋婉坐稳胎,带着桃枝与南雁还有侍卫在城中闲逛,鄞州的冬日很冷,冬雪来的极早,好在农田里面的小麦已经种下,百姓闲来无事,北方这座小城终于是热闹了些。
行至岔路口,南雁追着一个人影而去,宋婉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不便跟上去,待到不到半柱香的时辰,南雁折返,她的手中拿着一串糖葫芦。
宋婉问她刚刚去做什么了,南雁有些局促笑了笑:“刚刚奴婢似乎是看见妹妹了,追过去发现认错了人,看见有卖糖葫芦的,便买了支来向主子请罪。”
南雁还是不善言辞,鲜少说这么多话。
宋婉道她思妹心切,拜托了邓长林几个月,却未曾找到妹妹,怕她心中难过,接过南雁手中的冰糖葫芦,赞叹:“这东西邺京常见,北方却难得,今日多亏了南雁才有这口福。”
说着咬下一颗,把剩下,放在桃枝嘴边,桃枝最是体贴,与南雁交好后更见不得南雁伤心,捧场的赞叹。
在桃枝咬下一颗后,宋婉又将糖葫芦拿到南雁嘴边,主仆三人分食糖葫芦,欢声笑语。
冬日里的邺京,冬雪来的晚些,整个王宫却也已经是寒冬肃杀,卫君如跪在承明殿的门外,冬日寒风潇潇,厚厚的大氅遮不住寒意,跪在地上的人瑟瑟发抖。
终于在夜深了,承明殿的烛光熄灭,候在旁边的宫人劝诫:“卫姑娘,夜风寒凉恐冻坏了身子,陛下已经歇息了,您明日再来吧。”
已经被冻的恍惚的卫君如,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打起精神漠然拒绝:“今日不等到陛下,臣女是不会起身的。”
宫人欲再劝,承明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黑暗之中,一身墨黑色衣袍的人从幽深不可见的大殿内走出来,他的脚步在台阶前停住,不带怜悯的看着阶下之人。
卫承君跪行至台阶下,望着高高在上捉摸不透的帝王,祈求:“陛下,臣女今日来自请削发为尼,请陛下恩准。”
说罢,叩首在青石板上,数下之后,额头上泛起清淤。
只台阶之上的人眼波未动,所求之人不曾满意,求人之人何敢停下?
许久之后,台阶上的人终于开口:“准。”
明明是放弃了一国的后位,明明是要去清贫之地苦修,明明是断送了自己大好的未来,卫承君却不断地叩首言谢,直到台阶上的人影没入大殿之中方止。
宫人看着将发髻磕的散乱,额头淤青微微渗血,在寒风中跪了太久面色苍白的女子,心中升起一丝怜悯,却又觉得这女子当真明智清醒。
如今削发为尼,总好过留着这有名无实未来国母的名声待那人回来了,被赐下一杯毒酒白绫。
还能让卫家断了念想,为卫家留了一条生路,只日后青灯古庙,日子难捱罢了。
跪了一日,在得到恩准这一刻,终于力竭撑不住,却始终没有让自己倒下,虽然明日就要去古庙了,可今日她仍旧是邺京的贵女。
可膝盖跪了太久却站不起来了,她抬头望向眼中闪烁着怜悯的宫人,木然张口:“可否劳烦公公扶我一把。”
就算落魄,卫承君也算得上一个明艳惹人怜的女子,再说宫人心中生了怜悯,只是搭把手的忙,思索片刻还是将手伸了出去。
卫承君借着力道站起来,弯腰向宫人道谢,忍住膝盖上的刺痛,一步一步缓慢向宫外走去。
她知道,身后大殿之中的人算无遗策,此时也定然吩咐了宫人为她留了宫门,让她出去。
今日这般结局,卫承君早就预料到,卫家不甘心,卫承君也不甘心,明明大好的局面,为何就变成如今这般,卫家兵权尽失,未来的皇后削发为尼。
只是卫家不甘心想殊死一搏,卫承君不甘心却认得清局势。
她今日来请辞,是为她自己谋后路,也是唯一能为卫家做的事情了,只希望他的父亲能看的清楚。
与萧珏斗,昔日萧珏是宣王的时候他们斗不赢,如今萧珏是帝王,他们更是死无葬身之地。
卫君如离开卫家的时候,只有一辆破旧的小马车和一个送卫君如去青河庙的小厮。
侧门外头,长平郡主祝芜送别女儿,昔日高高在上,总觉得自己女儿粗俗蠢笨的长平郡主,一身素净的衣衫,头上插着一支木簪,神情依旧倨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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