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芙梨椰
这会儿见到郑妙琴跟她一样被嫌弃,刘晓玲在心里笑出声来,胸中一阵畅快。
真希望那几个女知青和郑妙琴打起来,到时候都记大过!赵红英也要记,谁让她这个老大姐工作出现了疏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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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寻人的男知青带回了郑妙琴。
院里一阵阵哭哭啼啼的声音。
顾莞宁听得心烦,多人宿舍果然不适合她。
当晚,郑妙琴抱着床铺被褥换了新的屋子,她走后,腾出的位置匀给了剩下的知青。
顾莞宁倒没什么大的感觉,她睡在最边上,没等到她那儿,郑妙琴左右的知青就把位置占干净了。
有人心里不忿想说什么,可又怕像郑妙琴一样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再不得已搬到别的屋子去。
每个屋子都有小团体,谁也不想抛下经营良久的人际关系去新地方开荒。
昨夜没睡好,早饭的时候也没什么胃口,顾莞宁蔫蔫地打着哈欠,灌了杯红糖水就打算去上工。
去田里的路上,前面有个女知青回头,“顾知青,十六日那天该你和刘晓玲去山上捡柴了。之前你生病,都是我们两个替的,一共三天你可记好。”
顾莞宁忙点头应下,也没忘了谢谢人家。
十六日就是下个星期五,算好日子,晌午吃饭时顾莞宁找上刘晓玲,“十六、十七、十八日三天该你和我上山捡柴,你确定能一起吗?”
不是顾莞宁存心要质疑刘晓玲,主要是刘晓玲前科太多,虽然这段时间好像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但在她这的信用依旧不过关。
刘晓玲一个人蹲在墙角吃饭,闻言抬头,一脸不忿,“你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逃避劳动了?”
顾莞宁:“……”你没有逃避过吗?
虽然没有明说,但刘晓玲看得清楚,她合上饭盒,站起来要放狠话,却发现自己得仰头看顾莞宁。
刘晓玲踮起脚,梗着脖子瞪顾莞宁,“最后一回,下次你找别的知青!”
说完,抱着饭盒换了个地方。
顾莞宁:“……”为什么不是刘晓玲去找别人?
听见两人的对话,排队打饭的郑妙琴动作一顿,想到什么微眯起眼睛。
如今在知青院没人愿意跟她相处,之前发生过口角的女知青在院里不遗余力抹黑她的形象,说她无理取闹自私暴躁。
那些话恨不得让郑妙琴破口大骂,再跟她们吵一架。可是残存的理智告诉郑妙琴,她不能再这样了。
打好饭,郑妙琴去等徐文理。
这几天两人只要有时间都在待一起。徐文理一直强调得避着人,郑妙琴虽然心里不舒服但也没说什么。
总有一天她会让徐文理同意公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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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小招生工作进行得非常不顺利。
程长顺去李家庄大队一趟,满打满算才带了三个学生回来。
李家庄三个娃,加上前进大队六个娃,依旧凑不齐一双手。
而知青这头,五六天过去也只劝到了两个学生。
程长顺设置的班级人数是二十人,再这样等下月初队小都没脸开学。队小开学一推再推,从这月推到下月,再不开学原先报了名的也要闹了。
这天晌午上工前,老知青梁明远从队里回来,咕咚咕咚灌了一缸子的水才缓过神。
顾莞宁盯着他问:“梁知青今天招了几个学生?”
梁明远一抹嘴,拍拍裤子坐下来,笑着道:“一个没有。”
旁边柴瑞云哑着嗓子,已经完全没了之前激情昂扬的心态,丧着脸有气无力道:“你还挺乐观。”
“那也没办法。”梁明远摇头,“根本都说不通。一说就是没钱,再说就是孩子也不想上,你要再说——”
梁明远发出两声短促的笑,语气颇为无奈,“那就得被赶出来了。”
真是好说歹说都不管用,不愿意就是不愿意,那些社员们可固执得很。
柴瑞云对此深有体会,她这嗓子就是这么废的。
顾莞宁默默啃果脯不再说话,上辈子看过几个贫困山区助学的纪录片,在政府承担学杂费的前提下,依旧有许多家长不愿意送孩子去上学。
根本上在于,在他们看来读书无用。
而女生读书更无用。
除了浪费钱还能做什么?
反正到了年纪总要嫁人,念没念过书都要嫁人,嫁了人就不是自家的了,没的给别家人花那冤枉钱。
现实总有各种各样的难题。
顾莞宁陷入回忆中——
前天她跟柴瑞云去过一个社员家,那社员像还是队里的富户,不过这年代不兴这么说,一说就成坏分子了,人家得跟你急。
那社员家是个富户,也是个大户,一家子几十口人。真是不夸张,大人孩子成堆成堆出来跟她和柴瑞云打招呼。
打眼瞧过去,到年纪该读书的孩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顾莞宁直接看傻眼了。
那户人家还没分家,当家的是老爷子和老太太。
老太太对她和柴瑞云挺好,端了热水上来,笑眯眯的,“柴知青,顾知青,咱家孩子多,掏不起学费,就不去了。”
柴瑞云擎着嘶哑的声音劝说,“大娘您再考虑考虑,读书可是件大好事。”
大娘苦笑着,“柴知青你是城里人不懂,咱家里穷,供不了那么多孩子。”
再说,不念书也没啥,她就没念过书,她几个儿子闺女也没念过书,现在不照样过得好好的吗?
柴瑞云苦口婆心地劝说,“供不了那么多就先供几个,一个两个的肯定能行,咱队小学费不贵也就一块钱。”
话音落下,一直偷摸打量这家人的顾莞宁就发现几个嫂子皱眉瞪眼,明显不高兴了。
顾莞宁扯扯柴瑞云的袖子,咳嗽一声。
柴瑞云不明所以,“莞宁你咋了?”
下巴点了点那碗热水,顾莞宁笑着道:“你嗓子还疼不,喝口水缓缓。”
这几天不是在说话就是在去说话的路上,柴瑞云一把爽朗的嗓子就跟破风箱似的,有时候说话都没声。
咕咚咕咚喝下碗水,柴瑞云一抹嘴还想再劝劝。
顾莞宁却先她一步出声,道:“大娘生了这么多孩子,又给拉扯大,还让孩子成家立业生了这么多的孙辈,您可真是好福气。”
闻言大娘脸上的笑意瞬间变得真实起来,“顾知青真会说话,我这叫啥好福气?孩子一个个都是地里刨食的泥腿子,也没个本事让老婆子过上好日子,天天吧还有操不完的心。”
“您说得对。”顾莞宁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学她爷奶以前跟邻居唠嗑,“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当人父母的,哪有当人儿子孙子的清闲?”
“你这话可太对了顾知青!”大娘就跟找到知音似的,“我家里这几个不省心的,净知道惹我发脾气!”
大娘说着,还瞪了一圈院里的儿孙们。
“唉!”大娘长叹一声。
有门!
顾莞宁登时坐直,开启和大娘的深入交谈,“大娘您也别气,身体是自己的,儿孙们不心疼您不还有大爷吗?”
“那话咋说的?能陪您一直走下去的永远是您的老伴儿。”
被点名的大爷下意识也坐直了些,憨憨笑道:“顾知青真会说话。”
然后对着大娘献殷勤:“他娘,咱年纪大了,是得琢磨着多为自己想想。”
大娘顿时热泪盈眶,偏头抹抹眼睛,再转回来,跟顾莞宁说话时语气不自觉就亲近起来。
“丫头,不瞒你说,家里原先也打算送几个孩子去念书的。”
“柴知青说得对,读书是好事,不然一说起来学历是高中毕业,为什么人人得夸一句?”
“我是没念过书,你们程叔也没念过,但咱们不傻。不说别的,就说前两年县城厂子招工,要求至少得是初中学历,程长河家的老四高中毕业又是咱们县第一名,过了厂里的考试立马就成工人了!”
不念书没什么,照样过日子。可念书有好处她也知道,至于为啥没给孩子报名,还不是没钱闹得。
老大爷也在一旁点头附和,“可不?现在程家老四吃商品粮,是城里人,娶的媳妇儿也是城里人,往后生的孩子也是城里人,咱大队谁不羡慕?”
院里观望着的一个中年男人反驳道:“爹,不是谁都有老三他弟那本事的,县城第一也就一个,多得是念了书还四六不通大字不识的。”
听到熟悉的称呼,顾莞宁悄悄竖起耳朵。程营长在前进大队可真是有名,别人说起冯大娘的孩子都得以‘老三’开头指代。
又有人道:“爹我跟你说,你要送得选我儿子您孙子才行,不然我可不干!”
“对!要送就都送!”
“都送的话咱家这么多孩子,光学费就是笔不小的数目,爹娘你们也舍得?”
一群人因为送不送送几个的问题争论起来,吵得面红耳赤。
大爷一拍桌子,“都给我闭嘴!”
这才安静下来。
顾莞宁和柴瑞云在心里快速算了一笔。
队小一学期的学费是一块钱,十个孩子就是十块,一年两学期就是二十。
这还不包括书本费。
大队社员一年到头满工分也赚不到一百块钱,一天三顿的粮食都恨不得精细到勺子计量,哪舍得出这么多钱供孩子念书?
更别说几乎念不出门道来。
如今这年景,没有高考,大学靠举荐和走关系,厂里的工人一个萝卜一个坑,想凭读书改头换面,不如祈祷下辈子投胎进工人家庭。
书读得再好,不如是个城里人,不如家里爹妈有工作留给自己。
这就是现实。
大娘和大爷都沉默了。
他家这么多孩子,肯定不能都送去念书,所以大娘一开始就考虑挑几个孩子。
可谁都想自己的孩子去,不然就不同意,大娘跟大爷心里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