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125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鲍老夫人冷眼:“还敢与你长姊比?你连邬氏那个死人都比不过!”

  当初她作甚急着要再嫁一个女儿进来?就是因为邬氏带来的威胁。

  阿璇故去后,还以为最多过个一年半载萧琥就会续娶。佟家也没指望他能一辈子不娶,只要对阿璇留下的几个孩子好,佟家也不会有二话。甚至还主动帮着张罗。

  孰料萧琥不愿,多少人登门说和也没见他应过。

  直隔了四五年才娶了邬氏,那时他已做了棘原县吏。

  佟家这边一直以为他是碍于上官的情面,不得不娶。

  终不能放心,便以探看外孙为由找机会来了趟棘原。

  从见到邬氏的那刻起,鲍老夫人就感到了深重的危机。

  常山邬氏虽非世族,也是官宦人家。似邬氏这样的大家闺秀,品貌教养皆是一等一,便是鲍老夫人爱女如珠,也说不出其不如阿璇的话。

  邬氏不仅貌美性娴、知书达理,待下也毫无倨傲感。便是对夫主前夫人的父母亦是以礼相待,方方面面都难让人挑出错来。

  其时邬氏已为萧琥生下一子,尚在襁褓,正是萧元度。

  鲍老夫人将大外孙叫去一边,问他在继母身边可有受屈、继母可有因新降生的这个弟弟冷落于他?

  萧元胤摇头,说母亲待他甚好。

  鲍老夫人觉得这声母亲甚是刺耳。

  虽说长女故去时大外孙四岁还未满,对亲生母亲印象不深,但送他来棘原前的半年,鲍老夫人曾特意将几个外孙接到身边,除了让这些孩子明白他们的亲生母亲是谁、是个怎样的人,尤其告诫大外孙要注意防范这个继母。

  “元胤,莫要忘了,你只有一个阿母!乡里那些被后母凌虐苛待的娃娃你也是见着的,依外祖亲看呐,这邬氏也是个面甜心苦的,她如今又生了亲子,怎还会诚心带你?保不齐以后要害你哩。”鲍老夫人一遍遍叮嘱着,直看到外孙懵懂地点头才罢休。

  这才多久,他怎么就被邬氏给拢去了呢?

  更让鲍老夫人不安的是,萧琥从衙署回来,与他们打过招呼便径自走向邬氏,一边逗弄襁褓中的婴孩一边与邬氏说着家常话,刚毅的面庞也因妻儿柔软了几分。

  鲍老夫人的心霎时凉了个透彻。

  接下来几日,意外频发。先是萧元胤不小心烫伤了手,接着不怎么巧地摔伤了腿。鲍老夫人趁机找到萧琥,话里话外暗示邬氏这个继母不慈。

  萧琥却不肯信,还为邬氏辩解,说她并非心狠之人。

  鲍老夫人一计不成,干脆以帕掩脸、一通哭诉——哭长女命苦,哭几个外孙打小没了生母可怜,哭继母再亲亦不如亲娘亲,哭有人娶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别的不说,对这个女婿的性情鲍老夫人多少有几分了解,因而软刀子专挑痛处捅。

  想当初他还是个一名不文的穷小子时,阿璇不顾家中反对一意孤行跟了他,陪他吃了那些年的苦。如今他眼看着有了起色,陪他享福的却成了旁人,他怎能心安理得地将阿璇抛诸脑后?

  “你如今娇妻幼子在怀,怕已将阿璇忘了个干净!这也罢了,你因这娘俩如此冷落前妇之子,阿璇九泉之下岂能瞑目!阿璇呐,我苦命的阿璇!你若泉下有知,且睁开眼睛看看罢,身上衣、枕边人,终是旧的不及新的好啊……”

  鲍老夫人一声声凄切地痛斥,果让萧琥变了脸色。

  虽然隔日即命人将前丈人与前丈母送还了乡里,但鲍老夫人打听得勤,得知萧琥自那以后便借口公务繁忙疏远了邬氏,还算满意。

  就这样又过了四五年,邬氏再次有了身孕。

  这时节萧琥已无需再找借口,北地大乱,他是真得忙,忙着召募士卒,忙着抵御胡虏,忙到没来得及看邬氏最后一眼。

  而鲍老夫人此时也另有了一番心思。

  战乱才起时,见萧琥弃了公职扯起驱虏大旗,佟家唯恐惹祸上身,恨不得与这个前女婿一刀两断、划清界限才好。

  谁能想到,竟真让他干成了事!

  眼见着萧琥逐渐成了号令一方的人物,整个棘原乃至整个豳州都要靠着他筑起的坞壁存身。作为萧琥的前岳家,走到哪都受人万分敬重,他们何曾体会过这般感觉?

  鲍老夫人合手念佛,直赞阿璇眼光独具。

  不独阿璇,还有阿璇的祖亲。想当初阖家上下都反对这门亲,只有这位老祖宗道了句“此人不凡,必成大器”,而后力撑长孙女。若非如此,便是鲍老夫人再难割舍这块心头肉,佟家其他人也会与阿璇断了往来。

  如果说后来做了县吏的萧琥还只是一门断了可惜的“亲”,那成了大坞主的萧琥就是绝不能放弃的一座靠山。

  别说邬氏死了,就是没死,佟家也要想法子将曾属于阿璇的位子抢回来。

  阿璇刚走那会儿佟家虽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帮着张罗过续娶之事,人选还都只是乡里小户,亦或者佟氏族亲。

  如今再次张罗,考虑得就不一样了。

  肥水总不好流向外人田。便是族亲,终归隔了一层,这个缺还是得自家人顶上才好。

  而被战乱耽搁了亲事的小佟氏本非最佳人选。

第162章 人不如故

  小佟氏是许了人家的,怎奈她那未婚夫婿命短,早早死于胡虏屠刀之下。

  亲事虽未成,望门寡的名头终究不好听,哪好再聘给萧琥?

  偏鲍老夫人一生儿多孙多,女儿却只得了两个。庶女倒是有,毕竟佟氏虽非大族却也是乡里首屈一指的富户,佟老太爷亦曾纳过几房小。

  鲍老夫人却没有往庶女身上考虑。一则她不愿便宜了那几个后房,二则也有些衬不上萧琥的身份了。

  萧琥早已今非昔比,乱世豪杰,权重势雄,自有乱蝶扑来。

  眼见城中各大族都打起了萧琥继妻之位的主意,鲍老夫人急了,再顾不上那许多,庶女也好、侄女也好、甥女也好,甚至初长成的孙女,恨不得一股脑都推到萧琥跟前任他挑选。

  萧琥却全无成家之念,还道什么胡虏未驱不言家。

  旁人信了,鲍老夫人却是不信。

  打量她不知道呢,邬氏亡故的消息传来时,萧琥看着一如往常,实际颇消颓了一阵。

  只可怜那邬氏到死还耿耿于“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萧琥心里怕是早已把阿璇忘得一干二净了。

  也是,曾经再是恩爱夫妻,终究化为了一堆白骨,又哪里敌得过身边人给予的温情?

  好在萧琥还不至太薄幸,发达了也不忘照拂前妇娘家人。

  也亏得邬氏是死了,合该是命里无福!

  鲍老夫人不肯罢休,以几个外孙需人照料为由头,频频催娶。

  然任她花招使尽,萧琥就是不肯松口。

  直到萧元度被送走那年,发生了一件意外。

  萧琥宴中多饮了酒,早早离了席,而后不久,有人撞见小佟氏从萧琥的房中冲出,满面泪痕、衣衫不整。

  萧琥从昏睡中醒来也没有别的话,小佟氏名节已毁,又有鲍老夫人哭闹,他只能认下这门亲。不过当时正忙着筹办萧元胤与卞氏的大婚,直拖到次年小佟氏才进门。

  鲍老夫人耷拉着眼,眼缝里盯着这个垂首低眉的女儿看。

  说也奇怪,同是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她就是偏爱长女些。

  阿璇爱说爱笑,干什么都敞亮利落;阿瑕则恰好相反,闷不吭声,小心思却多。

  也亏着她有些手段,不然萧家主母之位还不知会落入谁手。

  阿瑕性子再不讨喜,终归是自己亲生的,她嫁进萧家,总不会亏待几个亲外甥。

  只要大外孙立起,作为他的外家,佟氏一族的风光便可延续下去。待来日他继承了家主之位,就更是不可估量……

  只是阿瑕嫁进萧府后的种种表现,太让人失望。

  “本以为你是个能耐的,这么些年也没见把夫主的心拢住。”

  “主公心里只有阿姊,旁人很难——”

  “再难,那邬氏也办到了,怎么你就不行?”

  佟夫人也不争辩,“女儿无能。”

  “咱们佟氏一族的前程,全系于大郎一身,这点你比谁都清楚。”鲍老夫人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你不是无能,只怕别有心思。”

  “母亲此言锥心,女儿安敢?”

  “既是不敢,我且问你,甘姬之事上,为何你一心向着那萧元度说话?!”

  佟夫人微讶:“女儿也就是顺风说些场面话,并不曾偏向什么。何况当时主公也在,五郎又有姜氏作证……”

  “那大郎好容易说动他父亲同意让萧元度去巫雄,你又为何替其求情?”

  “主公决定的事并不会因女儿几句话而更改,我便想着做个顺水人情——”

  鲍老夫人拍案:“你要他的顺水人情做甚?莫不是养尊处优久了,亲疏远近都分不清了?!”

  “母亲教训的是。”佟夫人再次垂首认错,“女儿只是一时糊涂,绝无他想,还盼母亲明鉴。”

  “谅你也不敢有他想!”鲍老夫人道,“将来大郎掌了权,你与八娘皆要仰仗他。既如此,就别一味扮好人装贤良,将自己置身事外。”

  被自己的母亲这样说,佟夫人多少有些难堪:“非是女儿愿意置身事外,大郎与卞氏都是能干的,并不如何需要我的帮衬。”

  “大郎自是能干,他那妇人也是个拎得清的,掌家亦掌得不错。但大郎前头的路也未见得都是坦途,总有那么一两个碍眼的存在。”

  “母亲是指……”佟夫人看了鲍老夫人一眼,略有迟疑,“六郎怯懦,五郎虽悍勇无匹,奈何天性凶顽,并不为主公所喜。”

  “当真不喜,几年前北凉老国主薨殂、众坞主围攻洛邑之时,他就不会分出那许多兵力迎其回棘原。小孽障!还以为那次必死无疑,到底命硬,剩一口气终还是让他回来了。”

  佟夫人小心道:“各坞主会盟向洛邑进发前,也都谴了人去接应己方质子。”

  鲍老夫人老眼一眯:“那你可知萧琥私下曾与人言:‘此子最肖我’。又当作何解释?”

  “这……”佟夫人面露震惊,旋即恢复常态,“或许,或许只是一句感慨。五郎的脾性与主公年轻时确有些相像,毕竟是父子。”

  “自欺欺人!”

  佟夫人缄口。

  鲍老夫人缓了缓,道:“你毕竟是一府主母,大面上总是要顾全的,这次倒也罢了,只以后再别拖大郎后腿。至于帮多帮少,端看你的心意。”

  佟夫人忙道:“女儿谨记在心,今后必定多加留意。”

  “留意可不够,最好记住佟家送你进来的目的。”鲍老夫人起身,“不过不急,且看他能不能从巫雄回来罢。”

  送走鲍老夫人,佟夫人仍端正跪坐于原位。

  “来人,”良久,她开口,“唤葛妪来。”

  不一会儿,葛妪蹑步进来。

  对上佟夫人比往日严肃许多的脸,眼神微一闪:“夫人有事吩咐?”

  佟夫人盯着她看了会儿,徐徐一笑:“八娘又赖床不起,她最肯听你劝,你去叫她起来。”

  葛妪舒了口气,忙应下:“老奴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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