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钟媄看得乐不可支:“这俩人,倒是先走出来呀!”
果然是情令智昏。
又看向一旁的何瑱:“他们怎会在此?先前发生了何事?树上那小童又是谁?”
何瑱神情已经恢复如常,语气淡淡,“我哪会知道。”
“你出来许久,竟是不知?”
“我方才只顾看别处,并未往那边看……也不知那是他俩。”
“阿茂,你又顽劣!”一道严厉的声音打断了两人对话。
葛姑庙另一侧的角门打开,走出一个人来。钟媄认出,是方才侍奉在葛姑像旁边的女冠。
女冠下了石阶,快步到了梨树下。
方才还顽劣十足的小童乖乖从树上跳下,通过发髻辨出这原来还是个女娃。
女冠将她训斥了一通,她乖乖垂首听训。
女冠训罢她,转身向姜佛桑和萧元度一礼,“阿茂自小在葛姑庙长大,不甚懂规矩,冒犯了两位,勿要见怪。”
萧元度哪还好和一个女娃计较,正要说无碍,就见阿茂从女冠身后悄悄探出头,又冲他扮了个鬼脸。
萧元度浓眉竖起:“……”
阿茂随即看向姜佛桑,眼睛一眨一眨:“这位居士真好看!”
女冠扬手轻敲了她脑门一下,“还不快随我回去,都在找你!”
阿茂一溜烟跑了,进门之后又探出半个身子,点着自己侧颊,对萧元度道:“羞羞羞!”
萧元度顿生悔意,管他男娃女娃,就该揪住,且揍一顿再说!
女冠无奈摇头,跟着进了门。
萧元度垂眸瞥了眼姜女,见她面容含笑,似乎并没有被那小童的话影响。
顿了顿,把手里的梨花递给她,“折都折了。”
姜佛桑伸手接过,凑到鼻端闻了闻,正要说话,钟媄提裙下阶跑了过来。
到了近前,冲他俩挤眉弄眼:“那小童为何那般呀?”
姜佛桑转动着手中的梨花枝,不说话。
萧元度绷着脸,不耐烦道,“就你长嘴了!把小六和冯颢叫出来,该回了。”
钟媄也想冲他扮鬼脸,就是胆子不够,“不说便不说,我问别人便是。”
转身正想叫何瑱,石阶上却哪里还有何瑱的人影。
确实不早了,六人聚齐之后便回了邸店,姜佛桑手上拿着花枝,萧元度手里提着樱桃,其他几人也都或多或少买了些小物件。
从白逛到黑,着实累得够呛,店佣备了饭食也无人用,洗漱后各自歇下了。
庙市人众,邸店屋舍不够,便要了两间大房,三男三女各一间。
一室漆黑,月光透窗而入。
冯颢和萧元奚早早就睡了,萧元度睡不着,枕着手,鼻端似乎还残留着俯身凑近姜女时从她身上沾染的清香,嘴角禁不住地上扬。
一壁之隔,同样一张大榻,姜佛桑与何瑱分别躺在里外两侧,中间睡着钟媄。
钟媄好一阵翻来覆去,“难得咱们仨有大被同眠的机会,就这么睡了多可惜,应该掌灯夜话促膝长谈才是!”
姜佛桑心知她在葛姑庙解了好签,眼下兴奋地难以入眠,便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得陪她聊了会儿。
钟媄见她困倦,也不闹她,转向何瑱那侧,压低声问:“葛姑庙里你也抽了好签,怎么瞧着不甚高兴?”
何瑱本不欲搭理她,被她推了两下,才冷声道:“十支有九支都是好签,世上哪来那么多好姻缘。”
钟媄心里其实何尝不清楚,她以往也不信这个,不过人有时是需要些安慰的,那时倒宁可信其有了。
“好签与好签也不都一样,我那支是觅得佳婿,你的却是必得贵婿,这个贵有多贵?让我猜猜……”
何瑱没再回应。
钟媄当她也睡下了,嘀咕了两句,渐渐也没了声。
背对着她的何瑱却缓缓睁开了眼。
她也感到倦累,只是一闭上眼,总能想起葛姑庙旁梨花树下……
原来一个人当真可以变化这么大。
曾经的萧霸王如虎似狼、人嫌鬼憎,何瑱虽不至于怕他,每次见了也是避之不及。所以见钟媄成日痴缠于一个这样的人,才会屡屡出言冷嘲热讽,更曾为姜女感到惋惜。
但是这次来巫雄,她见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萧元度。
第297章 两个美人
说完全不一样也不确切。
人还是那个人,一样的张狂暴躁、阴晴不定,说变脸就变脸。
只是懂得收敛脾气了,见了他们这些人虽做不到彬彬有礼,勉强也能点个头、当个客待。
再看他将巫雄城治理得井井有条,便知他是真正长进,再不是那个无法无天无恶不作的萧霸王。
若仅是如此倒也罢了。若没有见到他在姜女面前的模样,何瑱不至于如此惊讶。
其实平日里也没觉得他二人如何,初来巫雄那些天,隐约还觉得他们之间有些说不出的古怪,甚至是疏离。
直到积雪山上,看到萧元度对姜女的紧张,以及不管不顾地维护……
再有就是今晚,为了讨姜女欢心,一介刺史公子,不惜被人当技人取乐……
葛姑庙嘈杂不堪,她只是想出去透口气,不想竟撞见那一幕。
姜女为萧霸王整冠,萧霸王借机好似……偷亲了她的面颊。
原来萧霸王也可以意气飞扬、热情如火。
原来不懂柔情的人,温柔起来竟是那么让人……
何瑱一只手按着心口,不解为何自己的心跳的如此之快?双颊也似火烧。
紧闭上眼,再不敢胡思。
室内终于没了动静。
姜佛桑侧枕着手臂盯着洒落一地的月色,良久,目光缓缓移到榻边的花枝上。
庙市三天,他们不可能当真待上三天。别人都好说,萧元度还有公事,翌日又玩了大半日,一行人便回了巫雄。
不过在回巫雄之前萧元度抽身去了趟达化县衙,特意“关怀”了一下那位祝公子。
才回到巫雄何瑱便来找姜佛桑辞行。
钟媄不解,原本也不见她有多急着返程,为何这次执意要走?
何瑱也无多余的话,只道她们这次出来已久,家里恐要担心。
钟媄无法,同来总要同去。不过当天肯定是走不成了,便商定次日动身。
傍晚萧元度回内院,没见到姜女,照常去了后园。
正要入楼阁,忽而顿住脚,往凉亭那瞅了一眼。
亭内有人,两个人,瞧身影……萧元度挑了下眉。
耳听脚步声,扭过头,就见姜女到了近前,“夫主怎地来了?”
萧元度没说话,往那边示意了一下。
姜佛桑看了一眼即收回目光,对他道:“该用夕食了,咱们回罢。”
回内院的路上萧元度一脸若有所思,直到进了主室坐下才一拊掌:“钟媄竟是看上了冯颢?!”
菖蒲正往案几上摆盘置盏,闻言差点将酒樽打翻。
心里不知说什么好。
二娘子来巫雄多回,几乎次次都能与冯颢碰上,她早就看出不对,五公子竟然……
摇了摇头,执起漆盘退了下去。
姜佛桑不欲谈论别人私事,递木箸与他:“夫主只当没看到,勿要当着钟媄的面提起才好。”言外之意是不让他以此事挖苦钟媄。
萧元度还没那么无聊,只是有些意外。
冯颢心里不还装着他那个阿郁?虽然那个阿郁嫁人了,冯颢瞧着也不像就放下了,这衷肠约摸也是白诉。
不知想起什么,抬眼看向对面的姜女,“你——”
姜佛桑把口中水芹细细咀嚼咽下,这才开口:“何事?”
萧元度却是摇了摇头,垂眼扒饭:“无事。”
翌日,钟媄与何瑱来拜别。
姜佛桑见钟媄眼下隐隐透着青黑,不怎么有精神,心里了然,却也只能装作不知,亲送她二人出了大门登车而去。
冯颢本可以同路而回,这次却故意晚了两天。
他们一走,日子又慢了下来。
很快又到了收丝时节,不过这些如今已用不着姜佛桑操心。
她近来除了教菖蒲对账,再就是看些杂书,譬如《燕朝方域志》、《大燕舆地要览》以及《天下郡县图志》。
自宣和之乱后,南北各州郡分而裂裂而分,书上所记多已做不得准,不过也能看个大概。
这些书可不易得,多数是祖公和阿父生前藏书,只不过前世里她对这类不甚感兴致,便一直束之高阁。
这日,春融和英师父在外头练完骑射归来,入内院找菖蒲要针线,她的衣衫又破了。
菖蒲就道:“数你穿衣最费。拿来我给你补,不好总劳动英师父。”
“不是英师父,阿约给我补。”
阿约就是燕来,去岁开始他便让春融如此叫他,春融也不多问,就一直这么叫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