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有没有事?”拧着眉,神情严肃。
姜佛桑摇了摇头。
还以为掉下的是木块亦或砖石,老妇人却忽然指着萧元度大叫,“啊呀,血!”
姜佛桑这才注意到萧元度手里握着一把柴刀,正是石二郎方才拿上去的那把。刀身嵌进掌心,正淅沥沥往下滴血。
小童也看到了,哇一声哭了出来。
石夫一身冷汗。方才他看得真切,要不是萧五郎反应及时,一跃而下捉住了刀,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快步扶着木梯下来,喊大郎去拿酒和干净布来,“都怪二郎,他总是这样马虎!”
一面痛骂着二郎,一面跟萧元度赔罪。
大郎很快把东西找来,石夫正要伸手去接,姜佛桑道:“我来。”
石夫便去搬了张胡床。萧元度大马金刀坐下,姜佛桑拉过那只伤手查看。
手掌很宽,虎口处有常年习武留下的老茧,这只手并不像儒生文士那样修长,却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掰开他的掌心,就见伤口长长的一条,皮肉翻卷,很是骇人,且血流不止。
只好用布按压在伤口上,想通过这种压迫的办法来止血。
萧元度任她施为,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汩汩的鲜血还是浸透了布料,姜佛桑换了一块,再按的时候手颤了一下。
萧元度察觉到了,便道了句,“我来。”
他力道大,自己按压也好。
姜佛桑起身回了自己借住的那间屋室。
她平常出行随身都备有一个药箱,这回萧元度未经她同意让似霓收拾的行装,好在似霓已从菖蒲处知晓了她的习惯,给带了些常用的伤药。
等她手拿纱布和伤药从屋室出来,萧元度冲她扬了扬那只伤手,“血止了。”
姜佛桑沉默不语,也不看他,俯身将浸了血的布料揭下,径自清理、上药。
石夫越想越气,拿着马鞭追打起吓傻了的二郎。大郎跟出去劝和。
小童见了血被吓得啼哭不止,老妇人只得暂时将他抱离。
院中只剩下他俩。
萧元度垂眸看着姜女一圈圈往他手上缠裹纱布,俏脸之上不见一丝表情。
嘴角一扬,戏谑问道:“怎么,心疼了?”
姜佛桑顿了顿,抬眼,“以夫主身手,何必徒手去接?亏那柴刀刃口较钝,不然怕是半个手掌都能削下,届时夫主可还笑得出来?”
墙不算高,柴刀掉落的速度又快,都是眨眼之间的事,萧元度固然有法子避免自己受伤,可那样的话就无法确保姜女万全。
千钧一发之际,哪还能想那许多。
这会儿顺着她的话倒是认真想了一想:“真那样,引不了弓握不了剑,我便与废人无异,后半生可就要靠阿娪你了。”
这个时候还如此不着调,想是苦头未吃够。姜佛桑打结时有意勒紧一些,不过到底没那般做。
“好了。”侧过身收拾东西,不再理会他。
第321章 无尽愤怒
萧元度抬起包扎好的右手看了看,颇有些惋惜。
这一刀砍的,新伤正巧覆住了姜女用银簪刺出的那个旧痕。
不知伤好之后那痕迹还在不在,好歹见证了两人的初相识——虽然这初相识就和当初的抢婚一样,他提都不敢在姜女面前提起。
伤口只做了简单处理,天又炎热,姜佛桑担心发生感染,一直关注着萧元度的体温变化。
萧元度对此很是受用。只恨他自来龙精虎猛、魄强体健,不然就此病上一场,说不得还能享受更多来自姜女的关切。
姜佛桑收拾完,提出明日便离开乌鲁村,“既是要回程,干脆早些动身,经过围塔村还可让苗游医给你看看。”看看伤口有无缝合的必要。
萧元度自然无异议。
石二郎因何分神他一清二楚,心里本就不很痛快。
黄口小儿,知他没有歹意,也不好与他计较,却是再难顺眼,即便姜女不提他也是打算尽快离开此地的。
石夫得知他们明日要走,张罗了一顿丰盛的夕食。一来赔罪,二来践行。
“妇人带着小女回岳家探病,家中就剩我们父子,也没能整治一顿像样的吃食,二位贵客莫要见怪。”
“哪里!我二人在此叨扰多日,蒙你们一家热情款待,已是感激不尽。”
萧元度说着,未伤的左手端起粗陶制的酒碗就要和石夫碰上一个。
触到姜女投来的视线,顿了顿,将酒碗放下,该端茶碗,“我以茶代酒。”
石夫知他有伤在身,也不勉强他。
两人一茶一酒,豪爽举碗,一饮而尽。
石夫接下来又敬了姜佛桑。
萧元度有伤,她是没伤的,但想起昨晚事,却是不敢再碰酒这东西。
她本意是想,若果注定要发生,无知无觉间发生也挺好。却没料到那马酒后劲极大,而醉酒后的她竟将小名告诉了萧元度……这让她不免有些后怕。
便就也以茶代酒了。
翌日,他二人留了些钱币,早早便离了乌鲁村。
一夜过去,萧元度并无大碍,只是精力瞧着有些许不济。
原本姜佛桑打算从石夫家另买一匹马,见他这样也打消了主意,两人仍是同乘一骑。
姜佛桑让萧元度把缰绳给自己,这次他倒没有强撑,给了后就钻进帷帽里,揽着姜佛桑的腰,头搁在她肩上,闭眼作小憩状。
姜佛桑只当他不舒服,即便这样紧贴着热烘烘也还是忍了。
直到途径一处旷野时,遇见了数只毛色杂乱的野犬。
大约是饿急了,这群野犬凶光毕露,将他们团团围住并逐步逼近。
马匹不安的踢动,姜佛桑有些担忧,萧元度伤了右手,万一……
正想着纵马驰出包围,数箭自身后射出。未几,野犬尽皆倒地。
萧元度收弓哼笑:“劫道好歹也要擦亮眼!若是黑将军在,定叫它——”
对上姜女看破一切的双眼,话音戛然而止。
重新上路之后,萧元度的手才从她身侧穿过,就被姜佛桑拍了回去,“听夫主说话中气十足,引弓射箭的准头也不输往日,应当不需要倚助旁人。”
萧元度一脸讪然,犹自辩解:“方才只是习惯使然,就好比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声音也应景地透出几分虚弱。
只可惜他就不是个适宜扮弱的,毫无说服力。
“那就劳夫主靠着习惯自己坐好。”
说罢双脚一夹马腹,马儿快跑了起来。
到围塔村时夜已深,远远瞧见村口火把通明,喧嚣不已。
两人都有些意外,莫非有喜事?
还未近前,就见一个黑影跌跌撞撞朝他们跑来,边跑边呼救命。
“救我、救——”是个女人。
只喊了两声就被后面的人追上了。
当先的是个壮汉,追上后二话不说,抡圆了胳膊劈头盖脸先甩了两掌。
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寂静的夜空,十步开外的姜佛桑听得一清二楚。
女人当即就软下了,再发不出一点声响。
壮汉嘴里骂骂咧咧,一把薅住她头发,拖死物一般把她往回拖。
姜佛桑怔怔看着,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脸色刷白,四肢发凉。
她又想起了初到北地时在秦州遇见过的那个被掠走的新娘。
那新妇一身红装,被人按在马背上,挣扎、叫喊,满眼泪,字字血。
她伸长了手,无望地向她呼救,向每一个看客求援。
姜佛桑本可以将她救下的,但是被邵伯等人劝了下来。
当时的她不明究竟,再后来,同样的事也发生在了她身上……
劫夺婚,劫夺婚。
就因上位者一直以来的无视与纵容,才会导致如此荒谬的习俗存在至今。
他们大约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底层民众之间,谁又能想到有一天堂堂刺史儿妇也会被抢?
这一记耳光不可谓不响亮。
然而有人反思过么?显然并没有。
一切照旧,一如往常。
甚至在旁观者看来这其实是桩再痛快不过的事。
别家女儿新妇被抢,官署不管。等到官署家眷被抢,还不额手称庆?!
然而姜佛桑不是旁观者,她是局中人。
不,甚至连人都算不上。她只是双方争来抢去的一个物件。
就如同眼前这个新妇,如猪、如狗,就是没有人把她当个人。
听,乡民们都在喊打得好!
还有人高喊着“把她关起来、饿她几天,看她还跑不跑”这样的话。
也有于心不忍“好意”劝说的:“你就别闹了,生米已成炊,安生过日子罢!生个娃就好了,他以后会待你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