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270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蔡媪忙不迭让人去安排,还要亲自伺候。

  姜佛桑婉拒了,只留了似霓近身服侍。春融不适合做这些细致活计,抱剑守在门口,唬的满院子侍女一愣一愣。

  兰汤浸着,连日来的奔波劳累似都尽去了,沐浴罢,整个人都轻巧了许多。

  似霓服侍她穿衣,虽然自带了更换的衣物,最终还是选择了蔡媪送来的。

  丹霞橙的锦衣,窄腰阔袖,病中人看见这般温暖明亮的颜色也会开心一些罢?毕竟是她亲手选的,包括内里穿的中衣……

  除了衣饰,偏室内的一案一几、一枕一褥,全都照着她的喜好所布置,也不知从何处打听来的。

  想起阿母拖着病体操心这些,姜佛桑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问蔡媪怎不拦着。

  蔡媪提起也很是无奈,“八月初十七郎君过来,说起兴平之行,夫人这才知晓于兴平清修的是七娘子。六娘子你替她嫁去了北地,后又遭遇……夫人痛悔之至,便就病倒了,病榻上央府君将你解救出来,府君自是无有不答应的,不久后十七郎君就去了豳州,夫人这才稍好一些,背人处还是以泪洗面,唯有给你布置屋室时才有些精神,老奴如何忍心再拦着。”

  姜佛桑侧身坐于榻边,手抚着柔软的锦衾,一遍一遍。目光忽而被里侧的人偶吸引住。

  人偶内里以丝绵填塞,身上穿着小巧的锦衣,圆圆的脑袋,绣着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黑色的丝线充作头发,还给梳了个发髻。

  姜佛桑将之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又看,恍惚觉得与自己儿时最爱的一个人偶有些相象。那人偶是良媪给她的,说是市中所买,她很喜欢,连睡觉也抱着……

  再看手里这个,没错,这眯眯的笑眼,这弯弯的嘴唇……

  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姜佛桑握着人偶呆看良久。

  蔡媪见状,将侍女全都屏退。

  “六娘子,老奴知你心结所在。你多年来不愿见夫人,甚至连话也不愿与她多说一句,就连她的关心也全都拒之门外……你怨她当年抛下你,更怨她另嫁,是也不是?”

  见她迟迟不语,蔡媪叹息一声后,语重心长道,“夫人她并非有意要抛下你,这里面实是有些隐衷。”

  姜佛桑垂眼看着人偶,仍不言声,但显然也有在听。

  “南渡之后,姜家辗转去了京陵安家,柏家则落脚于江州的连云郡。你五岁那年,柏家的苏老夫人,也就是你的外祖亲,突发旧疾、病势汹汹,你阿母得知后心急如焚,要带你回去探视,你祖亲怕过了病气,不肯同意,你阿母便自回了家,结果——”

  结果苏老夫人发病是假,只是为了将女儿骗回,让女儿再嫁。

  提亲的正是同在连云郡扎根的裴家四房的十三郎君,裴守谦。

  “当年逃难途中,有一回,情况甚是危急。姜氏族人被冲散作几处,你叔父带着七娘子,你叔母跟着你祖亲,我也与你阿母失散了。你阿母抱着你,还要带着你那阿兄,不敢四处乱走,只好躲藏在一处山洞,没承想还是被人发现了。你阿母走投无路,只好把你塞给你阿兄,让你阿兄抱着你躲好,她自己去引开那些人……”

  即便事隔经年,再次提起,蔡媪还是止不住的泪,眼底写满了后怕。

  “亏着遇见了府君,府君带着家奴将你阿母救下,否则……真不敢想啊。”

  蔡媪口中的阿兄是父亲的元妻所生,时年也才七岁,不顶事的年纪,即便躲过了那一劫,一路连惊带吓,还是没能活着到京陵。

  除了阿兄,她其实还有两位庶姊,皆是阿父姬妾所出,只可惜,都没能在那场动乱中活下命来。

  那种情形下,阿母选择自己去引开那些强匪乱民,也是抱了必死之心罢?

  很难想象她当时有多慌乱无助。

  她那时也才十几岁。可她做了母亲,再是害怕也只能将恐惧留给自己,再是惶惶也唯有用纤弱的身子去抵挡洪水猛兽,因为身后有她的女儿。

  幸而、幸而……

  姜佛桑头一回不再介意那个男人的出现。

  如果没有他,或许她已经没有阿母了。

  “他就是那时看上我阿母的?”姜佛桑问。

第373章 见不得光

  究竟是英雄救美一见钟情,还是护送途中朝夕相处的心动,这个蔡媪也说不太清

  “不过,府君他是守礼之人,一路护送你们母女与姜家人团聚,其间并无任何逾矩之言行。后来得知你阿母已是孀寡之身,体谅稚子难离,等了两三年才敢向柏家求娶。”

  对于柏家而言,能与裴氏结亲自是求之不得。

  毕竟姜氏一族遭受重创,已是七零八落,很难东山再起,裴家却是仍旧受新帝重用。

  “无论你外祖亲如何苦口婆心,你阿母就是不同意,连夜闹着要回京陵。你外祖亲见说她不动,便以死相逼——”

  苏老夫人确是为了女儿着想,年轻轻就守了寡,后半生总要找个依靠。

  同时也是为了柏家儿孙后代考虑。所以,豁出一条命去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未能死成,被抢救了过来。

  柏夫人自幼也是被苏老夫人捧在手心疼大的,虽惦念女儿,却也不忍抛下自己的阿母不管。再者苏老夫人片刻见不到她就要寻死觅活,她还如何走的成?只能寸步不离守在母亲榻前。

  到了后来,她发现自己根本也就走不了了,即便能走出柏家,也走不出连云郡。

  “另一边,你舅父派人去了京陵,直接告知姜家你阿母脱离姜门再不回去了,姜柏两家自此反目成仇。然而这些你阿母却是不知情的,她以及一干侍从全被柏家人看管了起来。

  “硬捱了两年,改嫁之事你阿母始终不肯松口,还是你外祖亲油尽灯枯之际,撑着最后一口气逼她点的头……你阿母认定府君是害得你们母女分离的元凶,嫁进裴家后,她与府君之间隔阂重重,最初几年并算不得美满。

  “府君知晓内情后懊悔不已,指天发誓他绝无此意,还说只要你阿母肯,可以把你接来,他必视如亲女。然而姜家如何肯放人呢?你毕竟是你阿父唯一的骨血了……”

  良媪说得没错,阿母果然是不得已。

  其实稍想想也便能猜到,若真是心甘情愿,阿母回到连云郡后何必又拖了两年?

  只是她那时被怨恨充斥,不愿深想……后来在先生的开导下方才看开,不过比起对阿母的理解,更多的还是自怜自艾。

  “阿母为何,”姜佛桑轻声,近似自语,“不肯将这些告知于我?”

  蔡媪就叹:“你那时还小,这些事哪好与你说的?也不知姜家人都教了你些什么,等你日渐长大,视夫人如仇,不肯见她,便连她的书帛也不肯看。”

  心底揪起,姜佛桑自嘲一笑。

  也是,她何尝给过阿母自辩的机会呢?

  “六娘子不必自责,那些书帛其实你看了也无用。对夫人来讲,只要能见你一眼、与你说上一句话,便心满意足了,哪会拿那种事让你烦心?更不会拿来为自己辩解——在她看来,她也没有需要辩解的地方,千错万错,最大的错还是在她。对你,她有赎不完的罪。”

  姜佛桑下意识摇头,“不……”却说不出更多。

  “老奴是看着你阿母长大的,她终年悒悒不乐,除了六娘子你的消息,鲜少有什么事能让她露个笑脸的,老奴看在眼里,比锥子锥心还疼。今日斗胆犯了忌讳,自作主张与六娘子说起这些,是出于私心不假,但老奴明白一个道理,若想让夫人好,必要让六娘子好。有这桩旧事横在中间,你们母女俩谁都不能好。”

  蔡媪枯皱的手拉着她,置于自己膝头,轻拍了拍。

  “六娘子,心结不解,心怀怨恨,折磨了别人,终究也苛待了自己。饶了你自己,也饶了你阿母。时事多艰,生死离散不过都是须臾,你屈指数数,这一生母女俩还能得见几回?这回见完,下回不知在哪里,你就忍心让你阿母带着遗憾闭眼吗?”

  喉间微哽,姜佛桑垂下眼帘,一只手轻轻掐着人偶的裙摆。

  看着这张酷肖柏夫人年轻时的脸,蔡媪眼中涌起怜惜,“你阿母生你时,差不多也就这般大。”

  姜佛桑缓了缓神,抬头,问:“她与我阿父,感情如何?”

  蔡媪脸上现出几分叹惋来:“你阿父也是位温文尔雅的端方君子,元妻死了数年,才由你祖亲做主续娶了你阿母。你阿母出嫁时懵懵懂懂,你阿父呢又年长她许多,两人话不投机,说不到一起,于是一个莳花弄草,一个醉心于经史子集,倒也没伤过和气。”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恩爱二字是无论如何也谈不上的。

  所以,姜佛桑心道,阿母拖着不愿改嫁,从来都是因为她……

  “蔡媪!六娘子!夫人醒了!”侍女趋步来禀。

  姜佛桑抓着人偶起身,待要往外走,顿住脚,回身把人偶放下,便要去搀蔡媪起来。

  蔡媪摆摆手,“快去快去!别管老奴,夫人见了六娘子还不知该怎么高兴——”

  见有侍女去搀她,姜佛桑转身去了主室。

  裴守谦竟也在,公服还未及脱下,手里端着一杯水,想喂给夫人喝。

  柏夫人偏首避开,“阿娪呢?不是说阿娪来了?她在哪,阿娪在哪……”

  焦急溢于言表,掀开褥子就要下榻。

  裴守谦按住她,好声好气劝说:“阿娪在偏室歇着,马上就来,你病着,不能吹风。”

  “别让她来,我去见她。”说着拂开他的手,烟眉轻轻蹙起,“说好这些日子你暂且别往耦园来,怎么又……快去避避,以免阿娪见了你不高兴。”

  温婉多情的相貌,五官秀美柔和到了极致,便连音色也是柔婉的,即便作恼态,听在别人耳里也只是多了几分嗔意。唯有熟悉她的人清楚,她是真恼了。

  裴守谦苦笑不已,在自己府中,自己倒成了见不得光的了。

  见劝不住她,只好顺着她。

  俯身为她把丝履穿上,“你总不能就这样去见她。”

  柏夫人这才反应过来,抚了抚鬓发,就要侍女扶她去梳妆。

  然而她已卧榻多日,哪来的力气折腾?没走几步就头晕目眩软软下滑,好在裴守谦目光一直紧随着她,及时伸臂接住,把人抱回了榻上。

  “六娘子?”蔡媪入门来,见姜佛桑静静站在云母屏风的一侧,“怎不进去?”

第374章 一直一直

  姜佛桑还未回应,柏夫人已闻声看来。

  “阿娪……”

  两眼惊怔,一声呼唤,泪水簌簌而落。

  广袖中的手微微蜷起,深吸一口气,觉得情绪还算平稳,姜佛桑这才缓步走过去,走到她面前,半蹲下。

  “阿母。”嘴巴反复张阖几次,终是喊了出来。

  柏夫人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是喜悦,也是不敢置信。

  双手颤抖地伸向她,轻触了触她的面颊,发现她没有排斥,也没有躲避。慢慢贴近,捧住她的脸,再唤一声阿娪。

  姜佛桑嗯了一声,“是我,我是阿娪。”

  思念愧疚,担惊受怕,多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似惊涛拍岸,再无法遏制,柏夫人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大放悲声。

  “是我的阿娪,阿娪!”

  裴守谦直起身,抬了下手,满屋仆役尽皆退下。

  他看了哭成泪人的妻子一眼,叹了口气,也跟着走了出去。

  姜佛桑依偎在母亲怀里,僵冷了许久的一颗心像是泡进了热汤池。

  记忆里模糊的怀抱,梦里虚幻的怀抱,又哪里抵得上这个带着温度的、真真切切的怀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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