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应当是死了罢?
漳江、乱党,倾萧裴两家之力也没能搜救的到,这些年也都没有任何消息。
可,怎么就死了呢?
明明罪大恶极的是她……
早知如此,在船上时就该把话说完的。
那一面了结了恩怨,也完满了遗憾。
但遗憾还是有。
譬如想告诉她,上一世的最后一面,没想取她性命,没想逼她发誓。
其实是想求和。
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想带着怨恨到下一世,想着前嫌尽消,想与她重归于好,可又拉不下脸,也知道几无希望……
若然那时就说开了该有多好。
今世已无指望。
若有来生,只盼……
盼着什么呢?
樊琼枝陷入迷惘中,没注意到萧彰往她发髻间戴了个东西。
是个连环花簪。
簪好后,萧彰执起她的手,仔细端详着她,“六娘,你可真美。”
樊琼枝笑靥绽开,抬手抚了抚发鬓:“是夫主眼光好。”
心里却是不合宜地想起了许晁,姜佛桑曾经的兄伯。
若果有可能的话,姜佛桑是想亲手杀了那人的罢?
对于许晁,她只听过没见过。可她碰上了萧彰。
一个垂涎自己的弟妇,一个觊觎自己的兄嫂……一样的该死。
樊琼枝仰头望着萧彰,萧彰眸含深情,她眼里便也带出几分深情来。
这深情将萧彰迷惑,恍惚间真如见了那个人一般,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六娘、六娘……”
樊琼枝偎在他肩头,眼望着天际那轮冷月。
原本打算告诉萧元度一些事的。比如,看似谦恭低调的萧彰实则隐藏颇深,他觊觎的又何止一个姜六娘呢?
看在他们俩都与那个人沾点瓜葛的份上,萧元度之前又表现得那般情深不悔,算是给他提个醒。
没想到转眼之间他就要新娶了。
四年而已,所谓的深情不过如此。
那便算了罢。
神思又回到正抱着她的这个男人身上。
想杀一个人并不难,尤其对现在的她而言。
但人生路漫漫,实在无趣得紧,还不如等着看场好戏。
等什么时候,她彻底厌了、倦了,再亲手结束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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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元度原路折回,走着走着,倏尔加快了脚步。
挡路的行人被他大力搡开,所经之处抱怨连声,他也不曾回首一顾。
直到经过广场,看着中央光耀烛天的火坑以及四周手舞足蹈的人群,才戛然驻足。
思绪不受控制地回到那年从秦州返回棘原时,沿途经过一座城邑,正赶上上元节……
那一晚,熊熊火焰照彻黑夜。
裹在涌动的人群中,他紧紧牵着姜女的手,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他不及扈长蘅有文采,又是诗又是赋的,就只有简短的五个字:“愿如此偕老。”
姜女没有听清。
幸而是没有听清,否则不过又添一重笑料。
“女郎,五公子在那!”
何瑱原地等了一会儿,从人都跟上了,萧元度仍未回,便只好顺着他离开的方向来找。
没走出多远就看到了正盯着篝火怔神的萧元度,周身缭绕着一种孤寂与寥落,神情晦涩又说不出的沉郁。
何瑱想起方才,他们并肩而行,经过几个跳丸的技人,萧元度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漠不关心。
可何瑱至今还记得当年葛姑庙旁他花招百出只为博一人欢心的模样。
矫健的身姿、飞扬的神采、熠熠的双目……
原来遇见喜欢的人,眼里真的会发光。
但是那种光她再不曾从他眼里见到过了。
苏叶与苏合对视一眼,五公子在发呆,怎地女郎也在发呆?
苏合就问:“女郎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有些人,你平时看他也不过寻常,直到你见过他将一个人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的样子,不禁想,原来他还会这样。只可惜——”
只可惜,她不是那个珍宝。
何瑱突然就有些兴味索然。
第537章 现出原形
休屠找到萧元度,在他的提醒下萧元度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何瑱。
双方汇合之后,何瑱提出回去。
萧元度什么也没问,止道了声“好”,一行人便就打道回府。
来时算不得多热闹,回程就更沉闷了,与马车外面欢快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苏叶与苏合看着寂寂无言的女郎,都觉出了不对,但又不知哪里不对。
作为一个未婚夫婿来说,五公子这一整日的表现都可圈可点,虽称不上有多殷勤,但也算得上尊重,跟他以前的横眉竖目、恶形恶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出门前女君换了好几套衫裙,发髻妆容也是斟酌了又斟酌,显然对今晚之约也怀着一份期待。
怎么就这样了?
瞧着又不像是闹了矛盾的样子,实在让人费解。
接近宣阳里时,喧腾嘈杂已经远去。
马车即将右转,突而听到一阵急促地鼓声,细究之下,发现是从就近的瞭望楼传来。
想是哪里又有了火情。
全城狂欢不禁夜,似这种突发情况总也免不了。自有巡城兵和守备兵赶去灭火,是以大家都未当回事。
休屠却惊愕地叫了声公子,手指着东北方向:“怎么瞧着起火的地方像是——”
萧元度勒缰回首,望着被熏染成橘红的一角夜空,那是东城别苑所在。
久久凝望着,俊脸紧绷,唇锋渐渐抿成一条直线,幽邃的眼底似能折射出千百种情绪……
握住缰绳的那只手不断收紧,缰绳几乎不堪负荷。胯下坐骑感知到主人情绪,不安地打了个响鼻,原地踢踏来去。
休屠见他不发一言,人也不为所动,脸上方才明明起了波澜,那点挣扎之意也逐渐归于平静。如被当头浇了盆凉水。
也是,五公子正迫不及待地要抹掉少夫人的痕迹呢。
东城别苑虽关闭,终究还在,而今一把火烧了岂不更好?
等一切烧光烧尽,少夫人的痕迹便彻底不留了,再不会妨碍五公子迎娶新妇、开始新生……
正胡思乱想,就听急切的一声“驾!”回荡在僻静的街道。
萧元度叱罢,猛一挥鞭,纵马狂奔而去。
休屠愣了一瞬,连忙拨转马头,紧随其后。
主仆二人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起火点确是萧家别苑。
这一带本幽静,住得人不多,但因今晚特殊,有不少人被望火楼的鼓声吸引,跑了来看热闹,巡城兵士再三呼喝着让众人注意避火,仍有不少人远远围观。
火起得又急又快,偏今夜有风,风又助了火势,眨眼间便是熯天炽地、烈焰飞腾。
吆喝声、惊叫声,此起彼伏。火前是军卒们来回跑动的身影,带着水桶、藤斗、麻搭……主要还是靠水囊。
水囊是用正当壮年且身体康健的马或牛皮缝制而成,牢固结实且不易透水,储水量高达三四百斤之多。灌满水后将袋口绑起,插进一根中空的竹管,由三五青壮抓着竹筒对准着火处,着力挤压水囊,水就会喷射而出,达到灭火效果。
然这般大火,再多水囊也无济于事。
只能眼睁睁看着火燎飞速蔓延、扩大,刮刮杂杂,转瞬连成一片……
等萧元度赶至别苑,火光已经冲天,将整片夜空都照得彻亮。
不等马停他便一跃而下。
疾奔到府门前止步,仰头怔望着,那些强压下去的东西重又冒了头,恐慌与焦炙在他脸上一点点浮现。
突而想起什么,眼神一凛,大叫一声“阿娪!”,就要往里闯。
有军卒认出了他,伸臂将他拦下,“五公子!火势太猛,还请远离!!”
萧元度无一句废话,直接将其撂倒。
休屠就见五公子不停扬鞭,胯下坐骑奋蹄疾驰,跑得看不清,他催马追了一路,才赶到就看到这一幕,顿时惊骇。
忙从后抱住萧元度的腰,使劲把他往外拖:“算了,公子,算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