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40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她没有说些诸如倾心相许的话来搪塞,只是直白相告。

  语气无怨无尤,唯有一份明澈的真诚。

  也正是这份真诚,让扈长蘅在浓重的阴霾中得了片刻喘息。

  “到底是我扈家对不住你,也委屈了你。”

  “妾幸嫁郎君,不觉委屈,唯愿随遇而安。”

  他苦笑:“我这身体……你也看到了,怕是有心无力,更无法给你长久安稳。”

  姜佛桑摇首:“百年有百年的活法,十年有十年的活法,相伴一程,不留遗憾即可,何必想那么多呢?”

  扈长蘅愣了愣,枯木一般的心突然生出一颗嫩芽。

  真得……不必想那么多吗?

  又或者,眼前佳人,他真的可以拥有吗。

  “妾愿伴君朝暮。”姜佛桑说着,柔荑覆上他的手背,“亦盼郎君垂怜。”

  昨晚就寝前,良媪按惯例给她看了避火图。

  “以女君的姿貌和聪慧,闺帷之中再添些缱绻柔情,没有男人能逃得过你掌心。”

  既嫁来崇州,又打算借扈家暂避风浪,那么身为扈长蘅的妻室,该尽的义务姜佛桑也没打算回避。

  一方面是因为她确实需要借助扈长蘅在扈家立足,纵使没打算久留,数年之内却也没办法离开;而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对扈长蘅的亏欠。

  上一世扈家虽对外宣称扈长蘅死于久病,从后来叔母的种种反应看,恐怕跟佛茵也不无关联。这一世又来了个姐妹易嫁……纵然扈家瞒病在先,她们姜家也不是全然无辜。

  所以,对扈长蘅,她愿意挚诚以待。或琴瑟和睦,或相敬如宾,以一个妻子的身份陪他走完余下的路。

  万幸,眼前这人并不让她讨厌。

  良媪的本意却是怕她输给九媵——夫主的心若先被其他后房占去,对正室嫡妻而言是耻辱,于今后的地位权益也极为不利。

  姜佛桑闻言失笑:“若九媵中真有他心悦之人,也不失为一桩美事。”至少她心上的包袱会轻一些。

  风致楚楚的美人,如此可爱可怜的跟你说着这些话,想不心动真是千难万难。

  扈长蘅忽然明白了南全底气何来。

  沉吟良久,终是没忍住这份诱惑,将她纤手反握于掌心。

  “圣人言,朝闻道夕死可矣。能得你相伴,夕死亦可——”

  “欸!”姜佛桑拦住他,“大吉之日,郎君何出此不吉之语。”

  扈长蘅微笑:“彼姝者子入我室,是戒微之福。出此不吉之语,是戒微不该。”

  夜阑人寂,灯火昏昏。

  四目相视间,有温情脉脉滋生。

  交握的双手有了些潮意。

  扈长蘅缓缓倾身,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姜佛桑闭上眼,羽睫轻颤,万般堪怜——

  双唇即将相贴之际,一阵拊掌大笑声忽自屏风后的箱柜中传出。

第50章 问君讨之

  突兀的一声,将暧昧与温情尽皆打破。

  箱柜门被踹开,内里走出一个人来,劲装蒙面,看不清长相,身姿倒甚是轩昂。

  也不知那狭长的箱柜中如何盛得下他,他又在里面待了多久?

  那人扭了下脖颈,抻了抻筋骨,而后拍着巴掌走到已然怔住的一双新人跟前。

  “二位,新婚大喜啊。”

  扈长蘅最初还以为是族亲故意装扮来捉弄人的。

  毕竟以往所见婚宴,为闹亲,多离谱的事都有发生。

  “不知是何方来客?前头筵席已备,不若去喝杯喜酒,我这就让人引……”

  “不必麻烦。”那人在一步开外抱臂站定,目光扫过新妇,道,“喜酒,还是喝自己的比较好。”

  扈长蘅没太明白他是何意。

  姜佛桑却瞬间警惕起来。

  这声音听着耳熟,一时想不起,但就是莫名让人不适。

  她垂眼,不动声色起身:“郎君待客,妾先退下。”

  扈长蘅嗯了一声,没有说话,神情却比方才多了几分凝重。

  姜佛桑下得榻来,缓步经过那人身旁,那人并无动作。

  她并不敢放松,正欲加快脚步,忽听一句:“慢着。”

  脊背瞬间发凉。

  回头,就见一把短刃正抵在扈长蘅颈间。

  扈长蘅久病之身,反抗不得,却也不见惧色。

  “走。”他看着姜佛桑,眼底是无声地催促。

  “把我的话当耳旁风?”那人哼笑,“既不怕死,成全你又何妨!”

  眼见寒芒直奔扈长蘅咽喉而去,姜佛桑想也不想,返身扑挡在他身前。

  “他沉疴已久,还请壮士高抬贵手!”

  那人显然有些意外,挑了下眉:“不欲他死也不是不行,你过来。”

  姜佛桑迟疑。

  扈长蘅将她拉至身侧,正色肃容:“不管你是何人,又因何而来,此地是刺史别业,容不得你妄为。在巡夜的守卫赶到之前,劝你速速离开。”

  那人置若罔闻,伸手将姜佛桑强拽了过来。

  姜佛桑待要挣脱,被他单臂一圈,牢牢禁锢在怀。

  新婚妻子在眼前被这样轻薄,扈长蘅如何能忍?

  任由匕首在颈间划出一道红痕,他起身欲救:“大胆!你放……咳!”

  心如火燎,焦急溢于言表。

  无奈大礼和酬宾两项已耗费太多体力,以至当下没走两步喘息就难以为继。

  那人见状,也不屑再威胁这个病秧子。

  刀刃一转,冰凉的尖端挑起新妇精巧的下颌,目光从这张芙蓉面上寸寸刮过,轻佻至极。

  “君妇有殊色,我见之心喜,问君讨之,如何?”

  姜佛桑闻言大惊。

  她已然知道北地有劫夺婚之俗,却绝想不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扈家、发生在自己身上。

  扈长蘅更是气怒不已,苍白的脸色都有些发青。

  他半跪在地,扶着案几,咳到浑身发颤:“休、休想!”

  那人啧啧摇头:“何必呢?美人何其多,再娶一房便是。至于这个姜女,惯会作伪,她方才与你说的那些甜话都是哄人的,我今日抢了她去,你改日会感激我也说不定。”

  庐帐外传来一声轻微的呼哨。

  那人闻听,不再耽搁,拽着新妇就朝外走。

  姜佛桑当然不肯随他走,正要扬声呼救,那人似早有所料,返身抬手,一个手刃将她劈晕了过去。

  “把她,放下……”

  扈长蘅忧心如焚,提气强撑着站起,想将人拦下。

  未走几步又是一阵剧咳,这回咳的是撕心裂肺,眼前也阵阵昏黑。

  终于不支,踉跄跌到在地。

  费力抬起头,眼睁睁看着那人将昏迷的新妇抱起,阔步出了青庐。双目血红,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南全,救……”

  声音渐渐低落下去。

  -

  扈家别业虽不比刺史府防守严密,却也算不上松懈。

  只不过今日大喜,难免有些大意忘形。

  宾客又都聚在前院正厅,此院乃新人合寝之地,不宜被打扰,是以没多少守卫。

  青庐外,留下侍奉的仆从横七竖八倒了一地,其中就有菖蒲和南全。

  外面守着的男人同样布巾遮面,正着急,见主子抱了个人从青庐出来,忙迎上去。

  他先是面色复杂地看了眼人事不知的新妇,而后压低声道:“咱们得赶紧走了。”

  “嗯。”

  院门内外各有四个扈府家仆装扮的人把守,神情警惕。

  在他二人带着新妇阔步而出时,非但没有拦截,反而开道的开道、垫后的垫后。

  正门自不可能走,七拐八绕,捡得竟是幽径,片刻后来到坐落于别业最外围的后院。

  入院后在随从的带领下径直来到东墙角,其中一人上前扒拉片刻,杂物尽皆搬除,露出半人高的墙洞。

  墙外是个夹道,停着几匹快马。

  成功脱身后,为不引起慌乱,蒙面的两人俱扯去黑巾。

  疤脸拿出提早准备好的披风,为首之人接过,将一身盛装的新妇从头裹到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