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这已是网开一面的结果。依史殷奇本意,是要将蒲氏一门尽诛的。
史殷奇即位以后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招致群臣反对,这回却是清静得很,无人为蒲家说一句话。
说到底,蒲膺自恃功高,眼睛长在头顶上,这几年没少得罪人。又不约束亲族,以致族人恶行累累,他自己在东宁做下的那些事亦是罄竹难书。杀机早已埋下,有此下场当属早晚。
城中百姓对此更是额手称庆。
“苍天有眼,可是去了一窝害虫!”
“已是那么大的官了,怎么偏生想不开要谋反?”
“人心总是不足的嘛。”
“我怎么听闻是他那弟弟意图轻薄琦瑛妃,被国君一怒之下当场砍了脑袋……”
“我母家兄弟认识犀游苑当值的守卫,也是这样说!”
“啊呀,果是妖妃!”
“倒也怪不上琦瑛妃罢?蒲荐若不色欲熏心,岂能招来如此祸事。”
“她能蛊惑得了君王,就能蛊惑得了别人。焉知不是她不安分……”
“息声!被人听见,你有几条命?”
众人压低了声量,仍旧叽叽喳喳议论得热火朝天,不过重心已经变成琦瑛妃与蒲家兄弟的情仇纠缠。
唯有靠里一桌的客人甚是安静,从头到尾一句话没有,只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
一壶酒尽,留下钱,起身出了酒肆。
外面比里面还热闹。
蒲氏封府,一干家眷今日就要在官军押送下出发前往顺德州。
长长的一列从面前经过,放眼望去,个个面若死灰,时不时传来几声啜泣……
道两旁围观的百姓却喜兴似过年,对着人群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等到队伍远去,聚集的人群总算散开。
萧元度看着稀稀落落的人流,想到姜女让人捎了话来,等她处理了一桩要紧事就出宫城来见他。
原来就是这桩要紧事。
又看了眼当空的日头,转身,迈步。
不是很想回南柯小筑,也不知要去哪,就这样漫无目的走着。
眼神忽而一凛。不动声色,止加快了脚步。
在人群中穿梭着,七拐八绕,终于到了一个僻静处。
萧元度停步,往侧后方瞥去一眼。
借墙壁遮挡身形的人正欲探头,就见一道黑影旋风似的刮到了近前。
还未看清,刀就抵在了脖子上。还是他自己的刀。
“说!”锋利的刀刃直切皮肉,“谁让你跟着我的?”
“邬公子别!”那人引颈举手,“都是误会……”
回到南柯小筑时的萧元度脸色极为阴沉。
他没有照常往宝鸭池去,而是去了别苑西北角。
左右无事可做,这几日除了往城中去,南柯小筑他也走了个遍。
哪里都是畅通无阻,独独西北角的一处院落,还未近前就被人拦下。
仆役当时笑着解释说内里年久失修脏乱不堪、正在翻新。萧元度便也未坚持。
但那话他是一个字不信。
偌大的别苑,处处清幽雅致,独留一个破败小院。若说翻修,为何毫无动静,也不见半个人影出入?
今日,他决定闯一闯这处禁地。
不出意外,再次被拦了下来。
不等守门仆役把老话重复上一遍,萧元度就伸手拨开了他径自往前。
“邬公子!邬公子!女君吩咐过,不能——”
院门前多了一群守卫。他们似乎就守在附近,所以才能“凭空出现”。
也愈发证实了萧元度的猜测——这院子果然有蹊跷。
“邬公子,请止步。”
为首之人才开口,萧元度一个飞速旋身来到了他身后,重重一肘击在其后背上,对方瞬间仆倒在地。
排在第二的下意识去拔刀,刀还未拔出,就被迎面飞起的一脚踢在了下颌上,力道惊人,下颌生是被踢脱臼了。
第三个的武器倒是拔出了,萧元度侧身贴上,握刀的手臂被他夹在腋下,丝毫动弹不得。
萧元度冷笑,单掌一堆,武器被抛至半空,又是一记肘击把人放倒,而后稳稳接刀在手,反手握住一记横扫,逼退了涌上来的众人。
守卫见识了他的厉害,然无令又不敢把人放进去,只好硬着头皮迎上。
萧元度拖刀走来,就如乌云滚至,眨眼间身后横七竖八已是倒了一片,只剩最后一个死守在门前。
萧元度双手握住刀柄,一个旋身高跃,刀身裹挟着凛冽的风声凌空劈下。
巨山压顶,那守卫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双漆一软跪倒在地。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脑袋没有被劈开,也没有血……
眼睛往上看,才发现他用的始终是刀背。
“滚!”
萧元度用刀面把人拍飞,而后一脚踹开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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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膺已死,东宁州州牧之位空缺出来,自然该有人顶上。
位显而权重,这可是个天大的馅饼,人人都削尖了脑袋、虎视眈眈盯着,必欲将这馅饼一口吞食了。
这两日不乏来找姜佛桑套近乎献殷勤的,尤其史殷奇封的那几个空有虚职的殿前校尉。
就连史殷奇也来问她:“爱妃觉得谁更合适?”
第568章 竟是旧识
姜佛桑似是不解:“大王不是打算提拔自己人?我以为大王会选择他们中的一个。”
史殷奇原本确是这样打算,但蒲荐的事到底让他如鲠在喉。
他倚这些人为膀臂、给这些人以高官厚禄,这些人却不知感激,表面上簇拥他、捧敬他,背后还不知为自己、为家族怎么算计于他。并不就比旁人忠诚可信。
“他们几斤几两没人比孤更清楚,州牧之位非同一般,岂能轻许?还是爱妃替孤拿个主意。”
“能为大王分忧,不敢辞其劳。但这些天以来,各方风云涌动,我这昭明宫也不得清静……”姜佛桑笑了笑,“栋梁太多也让人头疼,似乎都是堪用的,一时挑花了眼,反不知谁更合适了。不过我想着,比起承受君王恩泽却不知感恩的那些,雪中送炭似乎要更好一些,正如归乐州之事,大王以为呢?”
史殷奇深以为然。
只是他身边如今环绕的尽是膏粱锦绣子弟,州牧之位许给他们都只能锦上添花而已。
“旁人想方设法把宗属亲戚引荐了做高官,当孤不知道,他们全是出于私心,只有爱妃你是一心为孤。这些年你拢共也只引荐了一个郎官,何需如此避嫌?如有合意人选只管道来,凡是你推举的,孤一定重用。”
“大王既如此信任,我确有一人想要举荐给大王……”
从赤乌殿回去不久,菖蒲急匆匆进了内殿,附耳说了几句话。
姜佛桑眉心浅蹙,旋即起身,“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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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南柯小筑时,萧元度正在宝鸭池等着她。
“你去了那间小院?”姜佛桑走过去,摘下纱巾,与他隔案而坐。
萧元度盯着她看。
一袭紫色华服,倒山字型的眉心额饰璀璨夺目,却都不及她双眸动人。
然而这双眼此时却是风平浪隐,她的脸上也是同样的云淡风轻,看不出丝毫不妥。
“没错,我打伤了守卫,进去看了看。”
姜佛桑点了点头,没有第二句话。
萧元度终究没忍住:“我在那里见到一个人。”
他以为那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小院里定是藏了甚么秘密,亦或藏了人——的确藏了人,但萧元度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旧识。
入院之后他先是去了主室,除了几件简陋的家什和正墙上悬挂的一副画像外并无多余发现,里面也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忽而听到一些动静。从主室出来,发现动静是从与庖室紧挨着的那间屋室传出的。
萧元度走过去,停了停,推门直入。
这间屋室更像是一间药庐,除了北墙角一张简榻,别无多余家什,都被药架、石台之类占满了。
石台前站着一个人,对方背对着他,正在用石臼杵着什么东西,听到有人入室也未回头。
上一世,萧元度只在双目复明那天匆匆扫了救他的郎中一眼,他想看的并不是郎中所以也就未细看,跟着乱兵就进了村……
单看背影,他没有立时把人认出。及至看到侧脸,还是没有。
毕竟此人要年轻得多,看上去将过而立之年不久,最多也就年长他几岁,也还不曾蓄须。
萧元度心里正胡乱猜测着,就听他开了口,“回罢,别白费力气。”
这声音……
虽然声音也很显年轻,但他独特的口音还是让萧元度迅速对上了号。
“你,可是姓辜?!”只听别人叫他辜郎中,全名却是不知。
“她又想出新招数了?”对方头也不抬,“让她趁早死了心,我不会帮她做那贻害无穷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