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萧元度触到她眼中那抹忧色,眉心展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派人重修一下墓地,设置守墓人每年按时祭祀,这倒不难。那昏君能乐意?”
“他那边我来说服。”
史殷奇做事常凭一时兴起,现在指不定早忘记驭伏王是谁了。随便找个为国祚长久也为他好的借口,并不难让他答应下来。
“再有,蒲膺在东宁州虽不得人心,但他毕竟军功起家,于军中还是有一定积威在的,也有不少拥趸。州牧之位虽则顺利拿下,然——”
萧元度明白,他这个凭空降下的州牧,必然难以服众。
哂笑一声:“我自会让他们心服口服。”
姜佛桑颔首,另拿出一份名册给他。
其上,无论官署还是军中,哪些是自己人,哪些是需要拔去的钉子,列得一清二楚。
萧元度翻开,迅速扫视一遍。
自己人其实不算多,但都是要紧职位。
连官署留守的治中都是姜女的人,难怪……蒲膺护送王驾回宫想来一早就在算计之内。
姜佛桑看他目光停留之处,摇了摇头:“此人贪财爱色,轻易背主,不可倚为膀臂。身为治中不治民生,不过尸位素餐而已,等你站稳之后,寻个机会将其撤换掉便是。”
萧元度点头:“你把人选给我。”
言外之意,姜女让他换谁他换谁。
姜佛桑看了他一眼,他也看来。
两人齐齐笑开。
“好。”姜佛桑道。
第605章 不打自招
萧元度倒想起一事,因问若是自己没来南州她又将作何打算,“你原打算派谁去东宁?”
姜佛桑道:“从陈武他们中挑一个,亦或芮娘那个名义上的夫君。”
良烁的那些江湖弟兄身手皆不错,但已安插到各州,轻易不好启用。
萧元度瞥她一眼,状似不经意道:“我还以为你会派那个花花绿绿的内卫统领。他本领不也了得?”
姜佛桑轻眨眉眼,唇畔浮起一抹笑意。人家穿鲜衣好看,他就说人家花花绿绿。
萧元度眉梢一挑,他又没说错。
一个男人,生得比女子还白,成日里穿红着绿,活似南州宫城里豢养的那种孔雀鸟,来缭云殿的路上恰巧见到过。
姜佛桑也不与他争:“他又非止听命于我一人。何况,在我看来,是谁也不如是你。”
谁又能比他更可信呢?
这话萧元度觉得甚为中听。
环臂,摸了摸下颌:“其实这州牧之位我并不怎么稀罕,我还想着被你金屋藏、藏……”说金屋藏娇也不合适。
姜佛桑再忍不住笑。
萧元度也不害臊,凑近了问:“你不满意?”
“满意,满意。”姜佛桑敷衍完他,正色道,“就像我不希望被困于后宅,将心比心,我也不愿绑着你。你有我,也该有自己的天地,一展所能。”
萧元度眸光闪动,展臂将她圈抱在怀,“阿娪……”
而后仰头长叹一声:“咱们才相聚不久,这就又要分开。”
当初他赴蕲州作战,以为是小别,谁知一别就是四年。
他心里多少存了些阴影,本能排斥分隔两地,唯恐旧事重演……
“不会的,不会太久。”姜佛桑轻拍他的背,“暂时的别离也是为了他日更好的相聚。”
萧元度心里岂会不清楚,点了点头,不过脸上还是有不乐之色。
两情缱绻时,何忍离散?他只想时时见到姜女。
虽然在逐鹿城也未必能做到,好歹知道两人同处一座城邑,相距不远心就是安的。
东宁州距离逐鹿城可不近,这感受又是两样。
“那……”姜佛桑开口。
萧元度以为她还会拿“忍得一时盼得长久”的话来宽慰自己。
这话确也不假。两个人心在一起,便就无惧无畏,天涯也若咫尺,又何必执着于朝暮。
何况人应知足,比起过去几年,现在的日子简直是神仙过的,想都不敢想。
然理智归理智,终抵不过本性。
人的本性是贪婪的,他的贪婪只在姜女身上,所以得陇还想望蜀。
他就是想每一个朝暮都牵着姜女的手走过……
正胡乱想着,就听姜女道:“等过些时日,我寻个机会去东宁看你如何?”
“当真?”萧元度一愣,一喜。
握肩将人从怀里推出去,紧盯着她:“不许哄我。”
姜佛桑抿嘴笑:“实在不然,给你签个字画个押?”
“也不是不行。”萧元度跟着笑起来。
离情总算被冲散了一些。
也不想姜女不开心,便转移了话题:“这南州的宫城还真是……”
一时想不起更好的词来形容,吐出四个字:“闪瞎人眼。”
姜佛桑知他所指。
南州宫城不似中州那般庄严厚重,处处镶金饰玉,十分之招摇。
其实何止南州宫城,南州全域都是这般喜好,连交易也多以金银为货,杂以少量铜钱。
此种情况大抵也跟南州多金银矿有关,中州的金银就多源自南州的金溪银池。
大越时期与海外诸国的博易往来亦导致大量金银流入,所谓“金贱海船来”是也。
想到这个,姜佛桑眉心微褶。
稳定的环境才能保证贸易的繁荣,她在闺中时就曾听过“宣和世,天下荒,余南州,皆平康”的说法。
只可惜没能一直平康下去,自大越末年动乱以来便断了与海上诸国的博易,细算来也有十余年了。
新朝建立以后,两任国君皆重武轻文亦轻商,大约也是怕国内不稳,是以都没把重心放在那上头。
姜佛桑利用史殷奇酷喜海外奇货这点才终于说服他重开港口。
如今已过去半年之久,传回来的消息似乎并不乐观……
“在想甚?”萧元度问。
“开设博易场……”姜佛桑顿下,摇了摇头,“这个目下不急。正要问你,我托你那事办成没有?”
萧元度不需提醒就知她所指何事,顿时显得不甚自在。
眼神飘了一下,顾左右而言它:“你总给那郎中送东西作甚?”
姜佛桑其实也没送什么。
听闻辜百药还是在前世那个村邑里结庐而居,又逢元日,便让人送了些年礼。
这次是一匣子医方,全都是根据前世记忆默下来的。
虽不知他前世是如何从不懂医的先生身上得的启发——他既那般说,想来自有他的道理。
今生没有先生,他未必会得出那些成果,即便琢磨出来不知又要到何时。
提早给了他,或许能帮他把成为大医的路大大缩短……
“以后指不定有事仰仗他呢。再者,他不记得前世你却是记得的,毕竟救过你,你去探望一二也应当,送东西不过顺道的事。”
萧元度表现得仍不是很情愿。
那郎中是救过他不假,他也想过顺手报一下恩,不是没得逞么?
虽然个中原委姜女也与他说了,但报恩又不止亲去探望一种,让人送些财物不比什么都实在?
“况且,照那郎中的说法,我们上辈子顶多算扯平。我也救过他一回呢……我不去。你那匣子回头我从良府找个人给送去。”
瞥了她一眼,改口道:“实在要紧,就让休屠走一趟。”
关于萧元度与辜百药上一世的交集,姜佛桑推算了一下:
先生病重,辜百药赴中州给先生寻药,回来后跟先生说起中州之行,提到过他上了贼船,被扔进江心差点淹死,蒙人搭救才捡回一条命……那一年萧元度应当还在九牢山当江匪。
也难怪萧元度不记得这遭,救人应该确是“无心之举”。
姜佛桑也不说话,以一种洞穿一切的眼神,似笑非笑看着他。
萧元度被她看得浑身发僵:“做什么这样看我。”
姜佛桑道:“你好看。”
萧元度本该高兴,但脑子里那根弦始终绷着。
“阿娪,太岐山上我跟你说得那些,无一字虚言,我早已放下——”
姜佛桑打断他:“只是托你送样东西而已,你想哪里去了?”
萧元度不由梗住。他这算不算不打自招?
看着姜女脸上纯然地疑惑,再推脱倒显得他做贼心虚了。
一咬牙:“我明日就给他送去,这总行了?”
姜佛桑噙着笑,贴面一吻:“可别再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