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贵不可言 第476章

作者:枝上槑 标签: 穿越重生

  萧元度心底郁气散了,方才扬眉阔步而去。

  来时便知今晚要歇宿在岛上。

  他们随的礼是姜佛桑随身的一块佩玉,主人家也知贵重,热情招待,歇宿的地方自然也给安排了最好的。

  萧元度拒绝了,让给他们找一艘船便可。渔家以船为屋,稍大些的渔船住一家子都不稀奇。

  左邻有一艘才入水不久的新船,主人家过去打了商量,便就这么定下了。

  萧元度扛着姜女径直上了船,把人放下后自然没落好脸子。

  萧元度双手扶胯:“你一晚上净盯着别人看了,我还未跟你算账。”

  “我看得是纹绣。”姜佛桑强调。

  “我先前要纹你不让。你喜欢什么样的图样,我回头弄一个给你看个够。”

  姜佛桑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事,拨开他朝前走:“谁要看你的。”

  萧元度紧跟几步,一个闪身堵住她去路:“那你也不能看别人的,只准看我的。”

  姜佛桑觉得他简直无理取闹:“来东宁这些天,几乎日夜相对,你还未看够?”

  “就是看不够!”话落,眉头打结,双手按住她的肩,低头对上她的视线,“阿娪,咱俩可还有好几十年要过呢,你这就看够了?”

  脸色不是一般得难看,心道她敢说一句够了试试……

  姜佛桑察觉到他神色有变,也意识到话赶话又扯远了。

  无奈道:“我只是一时好奇。再者说,纹在别人身上不必心疼——”

  萧元度瞬间领会了这话的意思。

  怒火顿消,心里泛起甜:“原是心疼我啊。”

  姜佛桑拍开他索抱的手,气笑不得。同时也有些暗悔。

  除了花神诞,她与萧元度私下从未去过别处。

  赴三仙山是临时起意,巧手宫侍不在,两人面容上未曾改变,只改换了衣装。

  花神诞那夜接触人少,今晚这么闹……

  萧元度一眼看穿,宽慰道:“这里地处偏僻,岛上的人一辈子都未必知道东宁州牧是谁,况乎琦瑛妃?纵然有人认出我来,你蒙着脸,他们以为你是哪个宫侍也未可知。”

  此次来东宁,未雨绸缪,姜佛桑让身边的侍女皆戴了面巾。

  “许是我多虑了。”

  缆绳一头系在岸边的木桩,渔船漂浮在海面上随波荡漾。

  这船不仅是新,而且够大,两头都有屋室。

  萧元度偏不入屋室,也不肯待在甲板,带着她爬到了平阔的屋顶。

  月光照耀在缓缓起伏的波涛上,有如白日。

  海风徐徐吹拂着,闲坐观星数流萤,倒也别有一翻意趣。

  “南州之星,多于天下,这话半点不假。”

  萧元度把一条胳膊给姜女作枕,两人仰躺在屋顶,齐齐注视着漆黑的夜幕,只觉密密匝匝,那些星星仿佛就悬在眼前,伸手便可摘下。

  萧元度果真伸了手,虚空捉了一把,递到姜女面前。

  虚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姜女倒也捧场,圆睁着双眼作惊奇状:“此星甚亮。”可惜声调无甚起伏。

  “噗!”

  也不知谁先笑出声的,两人笑得止不住。

  突然又安静了下来。

  萧元度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阿娪。”

  “嗯?”姜佛桑侧过头与他对视。

  萧元度闭了闭眼,再睁开,慨叹一声:“真好啊。”

  姜佛桑目光柔软:“好什么?”

  萧元度收臂把她箍进怀里,脸埋进她颈窝,声音含混:“这样就很好。”

  这样抱着,这样在一起,就很好。

  那四年间每一次崩溃,还有从那个冰冷的梦里醒来时,就想这样紧紧地抱着她。

  阴戾的、躁郁的、没着没落的心,便就被填满,便就安稳下来。

  姜佛桑望着远处孤灯,眼窝似被灯火烫了,眨了眨眼,什么也没说,只环住他的腰,搂紧了他。

第641章 天地为媒

  “下辈子还在一起罢。”萧元度突然道。

  离别在即,他变得黏糊这可以理解。

  但白日里才约定今生永不分开,这会儿又说起了下辈子。

  笃定的口吻,仿佛他们说定就能作数似的。

  “我倒是觉得,不遇见也好。”这话半真半假,玩笑的意味居多。

  然而话出口后,心里竟也颇以为然。

  不遇见便不会经那些曲折,双方也都不必那么辛苦……风雨后的彩虹固然美,如能一路艳阳谁又会不愿呢。

  萧元度抬起头来,微眯了下眼,审视着她:“我没听清,你把话再说一遍?”

  姜佛桑顿了顿,识相改口:“若有下辈子,盼望咱们生在承平盛世,做一双无忧无虑的小儿女。青梅竹马、打打闹闹……”

  萧元度才露出满意之色,她突然咿了一声:“怎知下一世就一定为人呢?我不想做人了。”

  萧元度觉得也有道理,“那你想做甚?”

  “这也由不得我,端看天意如何。或者是一棵树,或者是一朵花,或者是一株草,也可能是草上的露水、天上的鸟雀……”

  “你若是树我便是你近旁的树,你是花我便是枝之叶,你是天上的鸟雀我便是雄鹰……不管怎样我都缠着你、跟着你。”

  姜佛桑与他对视片刻,“我改主意了,如有的选,还是做一只海怪罢。”

  “海怪?”

  模样骇人,海底掀风作浪,渔人视为邪恶的海怪?

  “庞然大物,又有最锐利的牙齿,便不会轻易受欺凌。不见人,也不害人,就在深海里四处游荡,没有烦心事,享有辽阔无边的自由。”

  萧元度见她说得认真,沉吟片刻,豁出去道:“那我便陪你做海怪。”

  姜佛桑瞥他一眼,语声凉凉:“我自己长得丑无碍,左右海怪也不照镜子。再来一个丑东西成日在眼前晃着,我想很难爱得上。”

  “……”萧元度噎了一下,“我做渔夫总行了?每天出海看你,白天捕鱼喂你,夜里陪你观星。”

  随后补充道:“长得好看的渔夫。”

  姜佛桑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倒是可行。

  海里也有无聊的时候罢?海怪偶尔也是需要陪伴的罢?有个俏渔夫等着……随即意识到两人竟讪牙闲嗑了这许久。

  相视一眼,看见彼此的眼睛都成了弯月。

  姜佛桑一叹:“你说的对,若能一直这样便好了。或者就在这岛上做一对岛民,晴时出海捕鱼,阴天在家织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再或者乘一叶扁舟,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能将一切都抛下。

  她能吗?

  “席上你没听岛民议论?伶仃岛正东去还有一片岛群,岛上人似鲸鲵嗜杀,常乘大艟小艑,出没江海上,渔民与之遭逢绝难生还。”

  萧元度已然知道姜女执念多深,也已充分认识到她在这场权争力斗中有多深陷。

  她不止是她,还有她身后那些人……事到如今已不是说抽身便能抽身的了。

  况且他自己本身也不是退避的性子,相比起乘舟而逝,他还是更喜欢征服挑战的日子。

  姜佛桑其实也就是一瞬间的感慨。

  对南州以及南州以外的世界了解愈多,愈无法抱有幻想。

  说到底,这汹汹乱世,哪里都有凶险,哪里堪寄余生?

  正如她告诉扈长蘅的,没有世外桃源。

  好比此处,眼下波平浪静,但当惊涛起时,滔天骇浪将整座岛屿淹没也不过是眨眼间的事。

  她只是觉得……

  萧元度握紧她的手:“我方才就只是随口一说,你心里不必有负担。哪里都好,怎样都好,有你就好。”

  盛世也罢,乱世也罢,他不挑。

  不等姜佛桑再开口,他霍地坐起身,随后也拉她起来。

  “阿娪。”

  话落,他先跪了下去。

  一头雾水的姜佛桑也被他拉着跪下。

  姜佛桑很快意识到什么,“你……”

  “我们,”萧元度深深看着她,滚了下喉,“就在这拜了天地罢?”

  没能与姜女共拜天地一直是他心中的遗憾,也是无法言说的痛悔。

  总想等一个好时机,重新迎娶一回,再与她行一次大礼……

  时机没等来,只等来离散。

  世事无常,人事多变,他不想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