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臣民们估计也没想到有生之年会等到国君跟自己忏悔赎罪,先前的指责声瞬间消弭。
走到哪都能听到在议论罪己诏。
有人注意到了诏书中的细节:听信谗言,为前朝余孽所趁,致忠良枉死……
这么说,昆柱王是前朝余孽害死的?!
前朝余孽不仅害死了昆柱王,还企图行刺国君?
想想也不无可能。
前朝余孽贼心不死,欲要谋取复国,对昆柱王这根擎天柱是必要除之而后快的,若能杀了国君那更是再好不过了。
国君是耳根子软,又被人蛊惑了。
在下了罪己诏之后,国君接着宣布了第二件事:为示自己的虔诚之心,他将停止宫中所有的歌舞宴会,营建中的新宫也全部停下,他自己亦将反躬自省一段时日,以此祈求上苍的原谅。这期间国事就暂由琦瑛妃监管。
群臣对此倒是没有异议,甚至隐隐松了口气。
以他们对国君的了解,反省虽未必反省,伤总是要养养的。
再说琦瑛妃监国也不是头一回了,应对起来总比应对国君省心。
退朝后国君直接乘车驾去了别宫,愈发证实了朝臣心中猜测:宫城中欢筵停歇,别宫是什么景况谁又知道呢?
唉,无论如何,看在罪己诏的份上,他们也愿意一信国君是真心悔改。
虽然隐约听闻这罪己诏是琦瑛妃逼着国君下的……
事发当晚姜佛桑就派陈武何六等亲信数人持符节迅速赶赴王城外,奉“王命”顺利掌控了五营军士,拿到了这些精锐部队的指挥权。
再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查行刺之事。
数个殿前校尉牵连其中皆被问罪,这也导致禁军队伍被彻底清查梳理了一遍,各支禁军的将领几乎都被撤换,要么由中层提拔,要么直接空降。
跟着下令全国范围内大力搜捕悬赏捉拿以内卫统领神欢为首的前朝余孽。
就在这当口,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大成派往占南交涉的使者被发现死于驿馆。
使者肩负史殷奇“示好”之意,赴占南时携带了大批金银珠宝和锦缎绫罗,也一并被侵吞。
占南国并给不出合理解释,态度还极为傲慢。大抵是闻知了昆柱王已死以及国君被刺的消息,来使有恃无恐,挑衅之意比之前回更甚。
姜佛桑心里清楚,占南国君等的那个发兵时机不远了。
事关重大,她未再像往日那般于天禄阁中分别召见朝臣,而是升朝与群臣商议此事。
朝臣入殿后发现王座之畔另置了一座,略小于王座,两座却是并列的。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有些不妥。
可不如此又该如何呢?
最终也没人提及此事。
朝堂之上,除了国君不在,一切都还和从前一样。
一样也不一样。比之从前的死寂,今日喧嚣了许多。
一个接一个的议题快速进行着,并十分高效地得到解决,群臣畅所欲言,再不必提心吊胆,担心因为哪句无心之言就遭了祸。
终于到了重中之重。
使者被杀、屡被寻衅,朝臣也十分气愤。
但关于是否出兵,朝堂上还是分作了两派。
一部分赞成出兵,称必须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占南国一个教训。
另一部分不赞成出兵,言多事之秋,安稳为重,暂不宜再招是非,还是和谈为上。
前者少数,后者多数。
还有一部分本心更倾向于后者,但碍于琦瑛妃,只好保持沉默。
姜佛桑拍案而起:“是非招我,岂是我招是非?辱国殄民,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显有疾言厉色的时候,更别说如此震怒。
殿上一时陷入死寂。
良久,有人瞄了眼朝臣之首的位置,壮着胆子出列,字斟句酌道:“大妃三思。大妃也知道,两载之间发生了太多事,风雨飘摇之际,贸然大兴兵戈,恐会使我大成陷于水火之中。占南国虽则无礼,也是因为其国商贾客死之事,咱们的使者死因亦有些蹊跷,臣以为还是再派使者交涉,尽可能寻求一个和平解决之法。”
姜佛桑看了他一眼,目光收回,让宫侍将此前搜集到的占南国与梁集勾结以及入侵容奇州的证据传阅众人。
“风雨已至,不是闭上眼就不存在的。占南国蓄谋已久又寻衅在先且斩我使者,此种情况下还抱有侥幸之心,无异于告诉别人大成衰疲、君臣无骨。我在别处听过一语:强者受人尊重,弱者只会引来侵略和欺辱。肥美又不知反抗的羔羊,下场只有被蚕食鲸吞,众卿以为呢?”
“这……”大臣们汗颜不已。
事实摆在眼前,占南的入侵早已开始,对方心心念念都想击溃大成,他们却还在想着息事宁人,不是待宰的羔羊又是什么?
方才出言的官员举袖擦拭了一下额头:“可、可,从去岁至今,朝中痛失两员大将……”
“国有战事思良将,蒲膺且不论,昆柱王之死的确令人痛惜。可我南州人才济济,断不至无人可用,老将陨落,自当会有新的良将出世——相信这也会是昆柱王所愿。”
姜佛桑踱步绕案,居高临下,目光扫视群臣。
朝臣纷纷低首,再无一言。
出兵之事一锤定音。
“告诉占南的使者,请他们的国主守护好自己的边疆,因为他将为他的无礼傲慢和痴心妄想而付出代价。”
第663章 平安归来
隆熙二年秋七月,琦瑛妃谴东宁州牧邬钊、南雄州牧薛博德率军伐占南。
对占南用兵一事朝臣大都不赞成,百姓也怕得来不易的安宁生活被粉碎、再回到几年前那种暗无天日的时候。
做下这个决定,姜佛桑可谓顶着巨大的压力。
而她之所以力排众议坚持出兵,态度上如此坚决,不单是因为占南国君的窥望以及步步紧逼,大成若想重振与海上诸国的博易占南的封锁也是必要突破不可的。
换言之,这一战本就不可避免。
此外还有个深层的因由。
占南国君为何如秃鹫一般紧盯大成不放?大成的内乱只是引子。
新君即位,亟需一场战事的胜利来压下国内汹汹舆论、奠定自己的位置。
若是一场空前盛大的胜利,不仅能快速凝聚人心,还能大大提高自己的威望——有什么能比开拓疆土更为盛大呢?
巧了,他需要,她亦需要。
是以此战只能赢不能输,否则……
但在给萧元度的私信上只有力透纸背的四个字:“平安归来。”
容奇南雄二州的重要港口早已集结了大量兵力,诏令下达的当日便启程朝占南进击。
姜佛桑关注着前线消息的同时也密切留意着中州。
由于羊簇的一系列施为,南地百姓的负担陡然加重,民怨沸腾,五月间再次爆发了一场大规模的叛乱。
裴遨出兵平定了这场席卷南地的叛乱。
叛乱平定后,他却没有退回江州,而是再次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剑指大司马羊簇。
裴遨新近得志,一路上势如破竹,竟未遭到一场像样的抵抗。
大军兵临京陵城下,羊簇被杀,羊氏族人多被诛除,裴遨取而代之成了新的大司马……
除了这些消息,赴九牢山送信的人还带回一封裘郁的手书。
裘郁与冯颢他们夫妇二人倒是有心来南州相聚,奈何裘郁有了身孕,产期就在年底,动身不便,唯盼日后再寻机会相见。
姜佛桑怅然一叹,心知这个机会怕是难找了。
待到孩子生下来,总不能带着襁褓中的婴儿跋山涉水,至少也要等孩子大一些。谁知那时又会是何等光景?
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原本就只是一试,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是以很快也便释然了。
思绪再次回到当前局势上。
裴遨与李泉本为攻防同盟,无论平乱还是进军京陵,李泉都有从沧州派兵支持。然而尘埃落定之后,南地几州刺史全换上了裴遨的叔伯兄弟,他却是空手而返。
不满是肯定的,但李泉纵有不满暂时恐怕也不敢与裴遨撕破脸,就怕他把目光投向大成……
当年许晁出征南州败军而还,李泉对此嗤之以鼻,曾对人言南州迟早入他毂中。
西北戍兵近来传回消息也言沧州边镇有异动……
姜佛桑已向西北各关隘要塞的军队下达了据险防守的指令,防止敌军突袭进犯。
仍觉不稳妥。思来想去,让人把良烁叫来,命他乔装一番,随商队潜入沧州。
“再坚固的城门,钥匙始终掌握在人手里,反之亦然。李泉是个孝子,最是听他父亲的话。他那老父爱财如命,凡有人以财物相贿,所求之事必然办妥……你这回去,想方设法搭上李老太公……”
良烁道:“那老叟若然狮子大开口——”
“给!”姜佛桑沉下眼,“凡我所有,要什么都给!”
能拖得一日是一日。等渡过这个关口,占南的事落定之后,再看究竟是谁入谁毂中。
“除了财宝,李老太公平生唯一爱好就是斗蛐蛐,可在这上头多下功夫。务必小心。”
“诺!”
良烁回到府中交代了妻子几句,当天便率商队离开了逐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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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征大军分四路,四路水军分进合击,其中又以萧元度、薛博德两路为主力,余下两路成东西两翼配合主力。
萧元度率舟师从容奇出发,薛博德则从南雄边县出发,一路劈波斩浪,顺风急驶如飞,以最短的时间进入了占南境内的北江。
面对大军压境,占南方面震惊了。
他们没有想到传闻中动荡的、可欺的大成,竟敢主动出兵!
之前不是还谴了使者求和来了?军卒如狼似虎,可半点不像畏战乞和的样子。
还有那些高大坚固的战舰,不仅配置合理,且船型多样,除了移动城堡般的楼船,多为速度极快极适于海上交锋的轻型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