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剩下的带回去,等你想吃的时候再吃。”
“不许带!我坚决不吃!”
正使性子,佟夫人身边的贾妪过来,将她叫至一边。
“夫人知你心中委屈,但事情已成定局,再闹下去两下都难看。”
钟媄撇嘴:“当初是姨母说要将我嫁给五表兄的,差不多半个棘原的人都知道了,现在可好,表兄宁可冒死去抢一个南女也不肯娶我,我活脱脱成了别人眼中的笑料!”
贾妪叹气:“夫人她也不想,实是人算不如天算……表姑娘且安心,夫人日后定会再为你挑户好人家的。”
钟媄不肯:“我是没脸了,我就要等五表兄!他现在已然厌弃了姜女,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将人休弃。”
贾妪却知没那么容易。
这桩婚事来之不易,天子出面调停又亲自赐婚,想像寻常门户那样休妻,这不是打天子的脸?
然而怕她再闹下去,到底没敢将实情相告。
只道:“你便是要等,也该耐下性子。男人都喜欢懂事的,你听话,夫人自不会屈了你,至于你兄长在军中谋职一事……”
钟媄听完,不情不愿点了点头。
为了做这豌豆黄,菖蒲等人昨天忙活了整一日,还以为女君只是为了与各府女眷交好,万没料到她竟如此大方,就这样将食方说了出去。
菖蒲十分心疼:“女君何必……食肆眼看就要开张,这豌豆黄如此鲜见,怎不留着作为镇店之宝?”
姜佛桑摇头:“胡豆价高,糖更难得,止这两样,寻常食肆卖得起,一般食客也吃不起。”
何如送出去做人情。
菖蒲不这样想,愈是不易得,不更显出其珍贵?
“不适合售卖,女君自己收着也是好的。京陵高门世家,哪家的食谱不都是珍之藏之,偏女君你手缝宽。”
姜佛桑偏头瞧她:“我瞧着你现在是愈发胆大了,都敢埋怨女君了。”
菖蒲脸一红。
她胆子确实比以前大了,那也是女君给的底气。
姜佛桑见她支支吾吾说出不话来,也不逗她了。
“你是为我着想,这我清楚。放心好了,能给出去的,从来都不是极珍贵的。”
菖蒲点了点头。她心疼归心疼,但更愿意相信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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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以为野宴结束就该回府,谁知竟不是。
“距此处不远有一军马场,大人公要在那边举行骑射之戏。”卞氏如是说。
毋庸赘言,这应是专属于贵人们的消遣,平民百姓是去不了的。
去往军马场的路上,菖蒲有一些关于骑射之戏的疑惑,便小声问女君。
姜佛桑耐心为她解答。
卞氏在旁闻言,感叹:“弟妇经纶满腹,便连身边的侍女也不俗。听闻你的侍女都在学识字?”
姜佛桑谦道:“诠才末学,哪就敢称经纶满腹了?闲居无事,教她们粗识几个字,权做消遣罢了。”
卞氏就道:“粗识几个字也不一般了。听闻那些名儒高士的婢女,不仅识文断字,还能出口成章。有弟妇的调教,我看菖蒲她们亦不远矣。”
菖蒲哪敢当这夸赞?论手巧她比不得吉莲,论灵活比不得晚晴,论头脑比不得幽草,论力气更比不过春融。
一度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偏被女君提拔到了首位。
唯有一腔忠诚、恪尽心力,想早日学成皎杏那般,也好早日成为女君得力膀臂,为女君分忧解难。
“大夫人说笑了,婢、婢子还差得远、差得远……”
她又是摆手又是擦汗,倒把卞氏逗笑了,姜佛桑也跟着笑。
说笑间马车进了军马场。
第75章 骑射之戏
彤云军马场是一处天然草场,地势平坦,水草丰美,且规模巨大。
整个马场一直往东部延伸,横跨两郡毗邻六县,是豳州最主要的军马繁育与驯养基地,每年都向大燕各地输送数万匹优质良马——当然不是无条件的。
自汉时正式开辟,数百年以来,彤云马场一直作为皇家军马场存在。
前朝起,随着承平日久,朝廷在战马培育上有所疏忽,彤云马场逐渐荒废。大燕又一直以农耕为主,天然草场缺乏,也没有足够的条件进行大规模马匹驯养。
这也就造成了长久以来良马稀少、马价腾贵的局面,别说战马,就是寻常马匹在内郡都能卖至天价。
与各蛮族交战的那些年,尤其是在驱走北凉兵之后,北地六州都开始重视起军马和骑兵的培驯。
经过数年的蛰伏与休养生息,如今的北地,勉强算是人丁兴旺府库充盈,战马也已经能够充足供应。
诸边郡的马价,较高者才为九千钱,常价更是止钱三千,还有低至二千五百钱以下者。
而在南地,花两万钱高价购得的所谓上等马,在北地至多也就被定为中等,甚至是下等——这中间的利润差价可想而知。
不过此时的战马是禁止贸易的。
京陵宗室高门偶尔能淘换到一两匹良种战马,还要提防被朝廷追究。一般显贵最多也就是用寻常马匹,再往下就是牛、驴之类。
姜佛桑问过才知,彤云马场养马量多达七十万匹,兴盛之状令人瞠目。
卞氏不无自豪地笑说:“北地虽有马场无数,彤云马场却是最大的一个,其他州郡偶尔还想通过朝廷从咱们这购马。”
“如此。”姜佛桑点头。
崇州铁矿丰富,豳州马匹优良,能成为朝廷的两大心腹之患,不是没有原因的。
彤云马场虽名义上是个马场,但其所在除了大马营和大片草原,还有大片的耕地区与森林区,所以即便是不参加骑射之戏的女眷也不必担心无聊,可以在侍从和军卒的护卫下乘轺车四处观赏。
姜佛桑先是和娣姒以及萧琥的几个侄妇们在马场转了一圈,这才去往射箭场。
篷帐和高台俱已搭好,三面环绕,萧琥并其高级僚属以及各大族的家主坐于北帐,东边是女眷所在,西边则是低等级将官的坐席。
参加比试的也都是各家族的年轻子弟。
这也是萧琥用意所在——与南朝士族们的不乐武位、鄙薄武事相比,萧琥希望北地儿郎们永不忘兵戈、永远战备。
他的原话是:“凡为男儿,不说沙场杀敌,至不济也要上得了快马、拉得了强弓,若一味养尊处优,养出个矫揉造作纸醉金迷的脾性,纵然成为名士又如何?敌寇来时只会死得更快些。”
所以萧琥的六子之中,除了最小的萧元贞和生性怯懦的萧元奚,基本上个个能征惯战。
二子萧元承虽已不良于行,双腿也是折损于战场。
每逢元日、重阳这些大节,萧琥就会举行演武、射箭比试,为激励,也为考校。
激励的意思居多,自然要设彩头。
往年都是些汗血宝马或者罕见兵器,今年却是一整套和田玉的酒具,倒也新鲜。
女眷观赏区——
钟媄左右顾盼:“五表兄怎么还没来?”
岳夫人咳了一下,拉她坐好。
何瑱隐晦地白了一眼。
钟媄却不肯安生坐着:“五表兄若是不参加比试,我才不来看呢!”
说罢起身要走。
佟夫人看了贾妪一眼,贾妪低声道:“婢子该劝的都劝了……”
包括佟夫人在内,好几道目光都若有似无地扫过姜佛桑。
姜佛桑目视前方,只当听不见。
这边,岳夫人和钟媄还在拉扯。
那边,已经就位的年轻儿郎们,摩拳擦掌的同时,也交头接耳起来。
“萧五不会不来了吧?”
“许是,忙着守城门呢。”
“哈哈哈哈哈,他萧五也有今天!”
“守城门怎么了?你们也都看到他娶的那个新妇了,我要能娶个那样的妇人,守茅厕我也愿意!”
“你愿意,人家未必愿意呀!”
“要不怎么说萧五眼瞎呢,半点不懂怜……”
“嘘!快别说了!那霸王来了!”
钟媄眼睛一亮,冲入场处招了招手:“表兄!”
姜佛桑顺着看去,前方驭马入场之人,可不正是萧元度。
胯下骏马、手中强弓,都无不妥。只是衣着……
姜佛桑愣了愣,看向左右,发现其他女眷也是同样惊愕的神情。
北帐那边,方才还说得热闹,这会儿亦是死一般的静寂。
即便看不到萧琥的黑脸,大约也能猜到他此刻的心情——该是恨自己没有早点抽死这个孽子吧。
北地男子不似南地郎君们褒衣博带,多着简单利落的直裾。
而萧元度今日却穿了件玄底窄袖圆领袍服,通身都是和他嚣张气焰极为相称的金红二色大花纹。
头发也没有束起,就那么披散着,并没有很长,参差不齐的、最多只到肩膀以下,额间系扎着小指宽的编织物用以固定,再配上腰间的革带、脚上的长靴……明晃晃地异族装扮。
所过之处,众人无不为之侧目。
场中气氛骤变,萧元度却浑不在意:“谁说我不敢参加的?”
方才还议论地起劲的一众儿郎,眼神飘闪,憋了又憋,到底没人当这个出头鸟。
萧元度轻蔑一笑,看向主持本次比试的牧丞:“还不开始?”
牧丞望向主台,没等到萧琥发话,时间也确实到了,便让人敲响铜锣,扬声宣布,“比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