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同样的道理放在萧元度身上也一样。
下午那会儿,杀意充斥胸臆,恨不得当即要了他的命。
最后还是强忍了下来。
一则,杀不了;二则,萧元度还不到死的时候。
不过,纵然萧元度活着,唯一的作用也只是让自己不必成为寡妇。
这个夫主无法借给她需要的“势”。
换言之,她需要另找一个靠山。
萧家内宅不算乌烟瘴气,关系却也不简单。
佟夫人无子,却是另外三位公子的亲姨母,肯定不会绕过卞氏她们来帮自己……况且她所需也不在内宅。
姜佛桑的目光只有投向萧家最高的那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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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烁来时,先汇报了日前那几件事的进展。
三间铺面已购置妥当,各匠人处所需仆从也已配置齐全。
两日前才安排冯颢跟随棘原城中一家行商去往安州,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即回。
葛布和越布在市中售卖的效果也甚好,很受北地人的欢迎。
目前只余下购买庄园一事——
“我找了多位城中专负责拉拢买卖的市侩,在他们的牵线下,倒也觅得几处等待转手的庄园,位置尚佳,俱在城郊。我亲去看了,没一处适宜的,还要再找。”
姜佛桑一想便知,他是拿南地的庄园,譬如曾属于她的嘉鸣园做参照了。
南地士族营造庄园,虽也注重实用,却不占主要,最主要的还是一个美字。
既要有山海之富、川林之饶,更要有崇门丰室、洞户连房,还要有高台芳榭、飞馆重楼,此外花林曲池,更是园园必备。
聚石引水,植林开涧。树草栽木,有若自然——莫不讲究“桃李夏绿,竹柏冬青”的野致和鲜焕。
姜佛桑却不关心这些,只是忘了告知良烁。
“暂且不必找了。手头的事也暂时移交他人,你亲去一趟真定郡武安县……”
姜佛桑屏退左右,将个中缘由说与良烁。
良烁听后,愕然半晌。
“女、女君如何知晓那里有……”
忽而意识到自己不该多问,立即吞了剩下的话。
“我这就启程。”
“等等。”姜佛桑沉吟片刻,道,“在去之前,你先去人市买一个奴隶,必须要是武安县那边流落过来的。”
真定距离棘原可不近,她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新妇,突然跑到那么偏远的地方购置庄园,太过突兀也太过招眼,需得有个引子才好。
良烁出了萧府便直奔人市,和他一道的还有春融。
自跟了女君,春融也有用心学着如何去做一名侍女,就像菖蒲吉莲她们那样。
但她实在笨手笨脚,读书认字也不够聪明,空有一身蛮力,然女君身边仆从环绕,萧家更是不缺部曲府兵,又哪里有用得着她出力的地方?
巨大的失落感萦绕于心,导致她近来常闷闷不乐。
菖蒲注意到了,告诉给了女君。姜佛桑便把挑奴的事交给她,让良烁带她一起。
最大的人市在城中西南方,不比东西二市建有鳞次栉比的楼宇,人市这边就只有几排简陋的房屋,三面围拢,中间空旷。
反正别苑那边已不缺人手,这次买奴也只是个幌子,买什么样的都无关紧要。良烁干脆当起了甩手掌柜,进了附近一家茶寮歇脚,余下的事全交给春融去办。
这是春融初次办差,压力不小,接过钱袋子时小脸板着,十分严肃。
良烁强忍着没有发笑。
春融东走西看,触目所及全是插标卖首者,乌压压一片,褴褛脏污如同数月前的她。
到了女君身边后,饭食顿顿管饱,养到如今,她已非昔日模样。虽干吃不长肉,仍瘦得像根柴禾棒,但按吉莲姐姐的话说,好歹有了人相。
当初的她,活似个骷髅鬼。
这人市上却全是骷髅鬼,以至于春融不知道该挑哪一个。
经过一个不显眼的犄角,忽而停下脚步。
两片土墙的夹角位置趴着一个人——勉强还能称之为人吧。
瘦骨嶙峋、蓬头垢面,一双手更如鸡爪,也就只剩个人的形状了。
他的左手握着个断枝,在地上反反复复画着什么。
春融起了好奇,在他面前蹲下,歪着头看了良久,发现并不认识。
“你识字?”她问。
那人没有任何反应,手也没停。
春融站起身,将钱袋递给不远处的人侩:“就是他了。”
第85章 商铺之用
良烁是怎么也没想到,春融在人市转了大半日,千挑万选,竟然选了这么个——
“你、你确定?”
还以为春融是因着同情心的缘故,可这世道,更可怜的也不是没见过,他们又不是普度众生的菩萨。
春融毫不犹豫地点头:“他识字,会作画。”
“……”良烁很想问她,买个奴隶,识字作画能是重点吗?
再者说了,识字作画的奴隶何其稀有?又怎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你让他写几个看看,或者画几笔也成。”良烁还是不信。
春融蹲下去跟他说话,那人仿佛听不到,又或是听到了装作没听到,非但没有依言“展示”,反而把先前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线条全抹掉了。
而后就趴在那,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
良烁可真是开了眼了!
他近来往别苑添置的仆从总也有百余数,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
人侩在一旁干着急,催促道:“主家在跟你说话,赶紧画上两笔。”
还是没回应。
良烁奇了,问他:“你哪里搜罗到这么一个宝?”
人侩叹了口气:“什么宝呀,这是给自己捡了祖宗!年初往武安县收奴时碰上的,当地的人侩把他丢了出来,某心生好奇,便上前问了几句……”
那人侩亦是倒不尽的苦水。
言当初见这瘫子能写会画,还以为奇货可居,可一遇到主家让他展示的时候,他就成了聋子哑子。
总是倒腾不出手,一来二去怎么受得了?留着也是白白浪费饭食——虽说他吃的不多,总也是饭呐!
“当时下着大雪呢,就那么扔到野地里,一夜准能冻死。某也是可怜他……”
人侩干的是人口买卖,若说多善心,那肯定不能够。
在良烁看破不说破的视线中,他讪讪一笑:“主要也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把这奇货给销出去。”
事实显而易见,奇货仍旧砸在手里,成了无人问津的奇怪货。
他耐心也到了头,今日若不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用不了几天他也得把这人处理了。
白扔了到底不如给他挣几个钱。
人侩唯恐错失主顾,就近找了根粗木棍去戳瘫子:“与你说话听到不曾?快——”
话没撂地,腕粗的木棍一下被人撅折了。
春融皱眉挡在瘫子身前:“你为何戳他?”
在春融看来,识字是很了不起的一项本领,识字的人不该被如此对待。
人侩哑口:“这……”
良烁挠了挠头,看来春融是打定主意了。
来之前女君有过吩咐,春融挑谁是谁,鼓励为上,不可打击她信心。
他还能如何?
“也罢,就他了。”
人侩见生意做成,深悔方才多嘴,怕他二人反悔,价钱给减了一多半,只要了两千钱。
就这俩人的呆相,要个万钱没准儿都能成!
人侩走后,剩下良烁和春融大眼瞪小眼。
四只眼睛又齐刷刷看向地上的瘫子。
这下可好,买了个奴隶,还得找人给抬回去,他都没这待遇。
姜佛桑得知事情经过,倒是没说什么,“先安置在别苑,他不想写画暂时也别逼他。”
良烁问:“瞧他也不像衣食能自理的,难不成还要再拨一个人去照应他?”
姜佛桑把目光投向春融:“人是你买回来,有麻烦也需你来解决,可有异议?”
春融自然无异议。她既不会做点心,认字也费劲,倒宁可做这些力所能及的事。
只是,“女君,婢子可是给你添麻烦了?”
姜佛桑摇头轻笑:“没准儿还真是个奇货呢。”
丧乱之世,即便是贵胃之家也难逃脱被人掠卖的罹难。
宣和南渡时候,哀帝所生的庆海公主就在逃亡路上为人所掠。后来辗转传卖到南地,这才被燕皇室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