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枝上槑
萧元度又累又窝火,没有好脸色,命他返回,也没管冯颢。
等冯颢回过神,只得自己游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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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医官看过了,好在救上来的及时,没有伤及肺腑……”休屠一五一十汇报着情况。
心里却忍不住咋舌,要不怎么叫无巧不成书呢?偷溜出来的小夫妻,半路撞到了一起不说,两人竟还住对门!
他偷眼看向正拿纱布缠裹腹胸伤口的五公子。
光裸的上身,除了在九牢山上新添的刀伤,肩、臂和脖颈处又多出许多道指甲抓出的血印。
这么冷的天,负着伤水里一通折腾,铁打的也受不住。勉强热汤里泡了泡,姜汤却是不肯喝。
休屠知道他受不了姜味,也不敢劝,只是伤口不能大意,遂大着胆子询问:“要不要请医——”
萧元度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那个下去救人的,怎么回事?”
休屠忙回:“是少夫人的随嫁部曲,叫冯颢。”
萧元度咬了咬后牙槽,竟是不怒反笑。
他不过是嫌舱室憋闷,出去透口气,折回时余光瞥到船舱另一侧的过道上站着两个人。
本也没上心,结果一声“女君”唤起了他的注意,其后响起的女声更是熟悉。
待那男人走后,他上前,果不其然,正是姜女!
三更半夜,共同赏雪,部曲?
萧元度微哂,怕是心上人吧。
第116章 嘘寒问暖
那男人独身回舱室时,一脸隐忍与黯然,明显为情所伤。萧元度在暗处看个正着。
随后姜女面对自己时,又是眼神闪烁、言语支吾,一副做贼心虚有事相瞒的样子。
还有甚可怀疑的?
自认为撞破姜女秘密的萧元度,一时颇有些幸灾乐祸。
都说姜女的心上人是从京陵找去崇州的,却原来一直都在身边带着。
扈长蘅也真够可怜的,眼皮子底下,被戴了三载绿帽,最后还被一碗毒药给送上西天。
萧元度边摇头边笑,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他忽然意识到,这顶绿帽子现在是他的。
虽然早有预料,蓦然撞上,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再回想水中那幕,何止是眼皮子底下,都敢堂而皇之问他要人了!这谁能忍?
还有姜女……大婚不到半年新妇跟人跑了,旁人如何嘲笑他都无所谓,就怕京陵那边借题发挥。
好歹过个年呢!
休屠就见自家公子突然站起,脸色黑沉得吓人。
“公、公子?”
萧元度在舱室内来回走了几趟,心底那股无名火不但没有压下,反倒越窜越高。
遂抄起干净衣袍穿上,阔步走了出去。
休屠以为他是去看少夫人,瞧着情绪不对,赶忙跟了出去,结果对面舱室并不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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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这许久,姜佛桑总算缓过来了一些。
不过余悸犹存。
在水下的那种无助,还有濒死的恐慌……回想起来就痛苦万分。
除此之外,身体也难受得厉害。
心跳加速、呛咳不止,鼻子、咽喉还有脏腑都在扯着疼。
身上裹了好几床褥子,仍旧冷得发抖。
缣娘帮她换了干净衣物,现去庖室煎药去了,春融一直守在她跟前。
“女君,你感觉好些了没有?”春融有些慌神,小脸全是自责,“婢子不该贪睡犯懒,不该让你一个人去赏雪。菖蒲姐姐交代过要寸步不离……”
姜佛桑牵了牵唇:“不怪你,是我执意不让你跟的,只怪我不小心……冯颢呢?他也下水了,天这么冷,让他去庖室要碗姜汤喝。”
春融去隔壁舱室传话,姜佛桑看着舱顶,有些出神。
其实被救上小舟时,意识已经回笼,救他的人,她也知道是萧元度。
只是那张脸……
脑中又浮现出刚转过身时看到的被一把大胡子遮住的那半张脸,还有那瞬间的冲击。
姜佛桑觉得眼熟,但直到萧元度开口前,她从没想过那会是萧元度。
而是觉着,有点像——
舱室的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姜佛桑偏转过头,静静看着来人走近。
萧元度走在塌边,散漫坐下,发现姜女的目光仍盯在他脸上,下意识摸了摸。
方才下了水,一番折腾,呵胶粘的那把假胡子早开脱了,他又洗了个澡,眼下应该没什么怪异才对。
萧元度不知她到底在看甚,皱了皱眉:“想道谢?倒是不必。”
他这一开口,姜佛桑飘散的思绪瞬时回笼。
萧元度的脸庞其实偏清瘦,骨骼感很明显,去掉那把胡子,轮廓彻底显露出来,倒是不怎么像了。
也对,怎么可能呢?先前冒出的那个念头实在可笑。
“为何要道谢?”嗓音沙哑,声气仍有些虚弱,“若不是你突然出现,我也不会落水。”
呵,与情郎夜半幽会,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着实让人敬佩。
“心中无鬼,你怕甚?”
姜佛桑垂下眼帘。她心里确实有鬼,毕竟是偷跑出来的,又撞到了萧元度手里,一时间难免惊吓过度。
“半夜寂无人,突闻脚步声,当成了鬼也是有的。”
萧元度又怎会听不出她是在拐着弯骂自己:“那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何会出现在俞氏的商船上?”
姜佛桑睁着黑白分明的眸子与他对视,毫不气虚,不答反问:“那夫主又是为何在此?”
萧元度盯着她看了半晌,嗤一声:“看样子一时半会是死不了。”
起身欲走,与端着药碗进来的春融撞了个正着。
春融后面跟着的正是冯颢。
二人行礼,萧元度置若罔闻,只盯着冯颢瞧。
忽而觉得有些牙痒。
从春融手中接过药碗,又回到榻边坐下,示意春融把姜佛桑扶起:“我亲自来给夫人喂药。”
他们是夫妻,夫主给妻子喂药,在春融和冯颢眼中是极正常的。
春融是侍女,留下伺候分属应当,冯颢正要告退,被萧元度喊住。
“你先别走,就在那站着。”
别说冯颢摸不着头脑,姜佛桑也弄不准他是何意。
她倚着春融,看向递到唇边的木勺,迟迟没有张嘴——不怕萧元度刀剑相向,就怕萧元度嘘寒问暖。
萧元度扯了扯嘴角,“怎么,怕烫?”
说罢将勺子收回,敷衍地吹了两下,重新送过去。
姜佛桑抿了抿苍白的唇瓣。
“若是嫌用勺麻烦——”
姜佛桑怕他再出幺蛾子,纵然满腹狐疑,还是迟疑着将汤药喝下。
萧元度皮笑肉不笑,故作温声:“该吓坏了吧?你在水下抱着我硬是不肯松手,我身上可是被你挠花了好一片。”
春融:“……”
冯颢:“……”
他们留在这是不是不太合适?
萧元度似乎完全意识不到气氛的尴尬,言行甚至更为露骨:“不信?等会儿脱给你瞧。”
姜佛桑忽然呛了一下。
萧元度笑容更盛,拿过一旁的细葛巾,姿势别扭的替她擦了擦嘴,紧接着递过来第二勺。
就这么一勺一勺,极耐心的,把整碗药都给喂完了。
休屠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正想进来问问春融,就发现了鬼上身一般的五公子。
萧元度的温柔和耐心与汤药一起见了底。
他看向站得笔直却始终垂着头的冯颢,目光又落在姜佛桑眉心的褶痕上,眼底闪过一抹恶意和冷嘲。
起身,将药碗丢给春融,拂袖而去。
姜佛桑本就疲累,又应付了他这一阵,精神更不济。也来不及深思他这番动作究竟有何深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
另一边,休屠问:“属下方才去少夫人处并未见着公子,公子去哪了?”
“出去冷静冷静。”
“……那公子现下感觉如何?”
“心情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