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逢星河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方才卷起的落叶又慢慢悠悠的晃到了地上,不动了。
牧迟青攥着长枝的手微微用力,刚才那一瞬涌出的期待突然落了空,就像这空荡荡的院子,只余寒风。
他垂着眼睫想,今日是廿三,对方一定会来,只是还没有到罢了。
下一刻,软糯的声音凭空响起,“牧迟青。”
时安红着眼睛关闭了隐身功能,伸手揉了几下,还是觉得不舒服,眼里含着泪珠,看不清前面的东西,刚才她下意识的蹲下,这会儿有点不敢站起来了。
她凭着印象朝小反派的位置看去,小声道:“牧迟青,我眼睛进沙子了。”
几息后,她感觉有人靠近,紧跟着手腕连带着衣袖一起被握住,她有了支撑,顿时感觉可靠了许多,借着小反派扶她的力,站了起来。
被搀扶着用清水洗了眼睛,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睫毛眨了眨,落下几滴生理性的泪花。
一旁适时递来张素色的帕子,时安擦干净脸上残余的水珠,又甩了甩额前的碎发,重新神清气爽起来。
旁边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小反派突然开口,道:“你换衣服了。”
时安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被换了一套,应该是系统自行换上的,大概是因为之前那套的袖口少了颗珍珠。
她踮着脚尖转了半圈,仰头问道:“好看吗?”
裙摆处的金线在阳光下泛起粼粼微光,犹如摆尾的赤鳞鱼,从水面下轻巧跃出。
牧迟青没有看裙子,视线落在时安的脸上,看她眼角红痕未退,湿漉漉的睁着,鼻峰秀挺,珠悬角翘,小巧瓷白的下巴藏在和暖的羽领间,笑得春花灿烂。
他眼神闪了下,点头:“好看。”
时安眉眼一弯,正高兴,突然发现自己是仰着头看小反派的,眼睛蓦然瞪圆,“你长高了!”
明明上回来,牧迟青还和她差不多高来着,短短一年,她现在垫着脚尖也追不上了,小反派长得这么快的吗?
牧迟青低低嗯了一声,顿了下,又道:“不止长高了。”
时安听他这么说,上上下下认真打量了几遍,小反派穿着件单衣,大概是晨起练功的原因,袖口卷起到了手肘的位置,露出精壮结实的小臂,比起前几年,整个人明显厚实了起来。
额前的发梢上还沾着汗水,显然已经在院子里练功有一会儿了,要不是她突然出现,对方应该还会继续。
原本瘦弱单薄的小可怜在她没看见的地方陡然拔高,真正的长成了个少年郎,风姿绰约,俊朗出尘。
时安不无得意的对系统道:“瞧,小反派现在多帅,我就说那些武功秘籍可以强身健体吧。”
她看着牧迟青,心里冒出一丝奇异的满足感,就跟她发现小阳台上种的草莓终于长大变红时的心情是一样的,又自豪又骄傲。
一不留神,就看得久了些。
牧迟青在时安的注视下,身子越绷越紧,原本挺拔的脊背此刻像是生了锈,僵硬无比,他忐忑等着对方的意见,隐约带着几分期待,却又不知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见她不说话,牧迟青眼里划过一丝失望,咬了咬牙,不甘心的问道:“你不喜欢?”
时安疑惑的抬眼,瞧着小反派脖颈上渐浮出的薄红,神情莫名的反问:“嗯?喜欢什么?”
问完就见小反派脖子上的红晕更深了,几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最后什么也没说的转身走开了,抿着嘴的样子似乎还有些委屈。
时安表情无辜,不解的眨了下眼,心道,怎么小反派的性子越来越捉摸不透了呢,难道这就是长大一岁的代价?愈发的阴晴不定了?
牧迟青闷不吭声的走回院子中间,继续之前没练完的招式,枝条破空的声音犹如剑刃割开绵帛,一招一式间流畅精炼。
时安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觉得去年对方不该要短刀的,该跟她要一柄剑,这样舞动起来更具韵律,不过,以小反派现在的身份,佩剑的话实在过于招摇,她不无遗憾的想,要看小反派舞剑大约要等对方回盛国才行。
一刻钟后,牧迟青收势,柔韧的枝条破空而下,啪一声脆响后,折成了两段,被对方随手仍在墙角的柴火堆上。
时安站得腿都有些酸了,又舍不得移开视线,见他扔了枝条,腾一下跑过去,眼巴巴的问道:“晨练结束了?”
牧迟青短促的嗯了一声,盯着时安,抬手抹了把下颌的汗珠,其实今日的练习远不及平日的分量,但知道对方在廊下站着,他就难以集中心力,方才几次险些出错,索性结束了今日的晨练,明日再加倍。
日光下,时安的侧脸莹白透亮,眼下带着薄薄的粉,领口处绒毛包裹着纤细的脖颈,柔软轻盈,不染纤尘。
牧迟青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突然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晨练,明明知道对方会来,练功停上一日也不会怎样,总好过现在沾着一身的汗水和灰尘,哪怕靠得近些,都像是玷污。
他垂着眼睫,不着痕迹的往另一边偏了偏,觉得不够,又往外侧挪了一点,还觉得不对,索性快步往屋里走,想着快些把自己收拾干净。
时安得了答案,眼睛一亮,顿时腿也不酸了,凑上去问道:“那等等要去做什么?还有事吗?忙吗?”
她问着问着感觉姿势不对,脖子扭得有些酸,飞快的从左边绕到右边,兴致勃勃的提议:“要是没有事的话,咱们去出去逛街吧!”
还没说完,牧迟青又往另一侧偏了下,时安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疑惑着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眼自己,也不奇怪啊,怎么小反派好像一直躲着她呢。
前面牧迟青步子越迈越大,眼看着就要进屋。
时安赶紧跟上,“等等!”
这一喊,牧迟青更快了,几步跨进偏房,丢下一句换衣后,门唰一下在时安眼前合上,紧跟着就是门栓被放下的声音。
时安被关在门外,愣愣的揉了下鼻尖,皱眉想原因,片刻,突然福至心灵,小反派刚刚该不会是在害羞吧?这是长大了一岁,知道避嫌了?
她越想越觉得没错,没忍住笑了起来,敲了下门板,语气欢快地道:“那我在院子里等你呀。”
一门之隔,牧迟青正在解衣带,听到声音里夹杂着的笑意,手指一顿,从耳下至后颈,慢慢红成了一片。
他紧紧抿着唇,飞快的把自己冲洗了一遍,想到刚才的场景,又觉得还不够干净,重新换了盆干净的水。
直到三刻钟后才从屋里出来。
第8章
◎格外碍眼◎
时安在院子里待得百无聊赖,要不是能模糊的听到点水声,她就要怀疑小反派晕在屋里了。
小半个时辰后,时安耐心告罄,拍拍袖口,回去敲门。像是知道她在外面,手抬起,还未落,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拉开,牧迟青带着一身薄薄的水汽站在门内。
四目相对,两人皆愣了下,牧迟青先反应过来,低咳了一声,时安看到他抱着木盆,赶紧手忙脚乱的让到一边。
好在小反派收拾起屋子来利落又迅速,不像沐浴换衣,用了那么长时间,都快比她这个女生还慢了。
不一会儿,牧迟青收拾妥当,时安见他穿着外衣,腰间还挂了个承露囊,明显是要出门的打扮,“你要出去?”
牧迟青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顿了下,语气稍显不确定:“是你方才说想要出门。”他没听过逛街这个词,不过单从字面上看,应该是外出才对,难道是他理解错了?
时安没想到他还记得,脸上一喜,开心道,“那咱们快些出去吧!”
她下意识就要凑过去,靠近的时候突然迟疑了下,记起小反派之前别扭的样子,想了想,特意空出了一人多的距离,这下小反派该不用偏着脸跟她说话了吧。
时安自认为十分善解人意,心情正好,殊不知牧迟青因为她的动作,脸色控住不住的暗了下来,长睫一垂,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等到了街上,时安发现比起去慈安堂的那回,今天的街道两侧的商贩明显少了许多,但两边的铺子里却有不少人,各家都进了新货,热闹不减。
她略一想,便猜出了大概,跟旁边的人确认道:“这是都城里哪个世族要办喜事吗?”
牧迟青点头,“缔良缘,成姻业。不过不是世族,是文渊太子。”
时安咦了声,有些惊讶,她怎么记得文渊的太子成婚这一段是在小反派回盛国之后,那时的牧迟青已是大权在握,特意遣人送了份贺礼,不过礼应该送得不怎么样,文渊皇上收到礼后怒急攻心,当场砸了盒子,撕了礼单。
难不成是之后太子妃出了什么事,太子又另娶佳人了?还是文渊直接换了个太子?
时安胡乱猜测了番,就扔脑后去了,文渊国如何和她关系不大,不过,太子大婚,小反派是不是也要出席?
虽说身份尴尬,但文渊为了面子,也会递请帖的,不过她不确定小反派要不要去,毕竟盛国的质子不止一个。
她扭头去看牧迟青,对方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点头道:“我也要出席。”
牧迟青说着,脚下转了个弯,往街角的一家铺子走去,时安一抬眼,就见那铺子的二楼挂着块牌匾,上头提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瑞荣,底下门面宽阔,因为在街角,临街的两面皆是敞开的,一眼便能看尽,里外四间,摆着各式衣料,算不上大,却也不小。
是间成衣店。
时安还是头一次见小反派有给自己添置衣物的打算,他本就眉眼出众,若再穿得好些,实在引人注目,对一个邻国质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小反派平日几乎只穿深色的素衣。
不过十几岁的小郎君,正是纵马长街肆意妄为的年纪,哪个不爱美。
时安小声问道:“没关系吗?”
牧迟青摇头:“这一次没关系,文渊皇上是不会想看到我在宴席上失礼的。”
时安听他说无事后,眼睛倏然亮了起来,立刻想到了那张人设图,也不知换了装束后,十五岁的小反派能抵上日后的几分风姿。
店铺的东家显然认识牧迟青,笑人迎人,招呼小反派到二楼的一室雅间坐下,“公子的外衣已经做好了,正着人去取,公子稍等上片刻。”
东家走后,便有侍女进来奉茶,大约是头一回见到如此标志的客人,小侍女害羞的垂了垂眼,声音柔柔的唤了声公子,伸着一双柔夷想要沏茶,可惜小反派完全不解风情,冷着脸让对方出去了。
时安还指望能看他面红耳赤的样子呢,谁料如此不近人情,明明对着她的时候,脸皮薄得很,连走近些都要别扭一把,侧过脸去说话。
小侍女被赶出去,只能自己沏茶了,时安原以为小反派不会,却没想到对方做得有模有样,换个地方,换件衣服,便是那学堂中品性仪态俱佳的学子,先生最爱的那一个。
茶杯里的茶倒了七分满,被轻轻放到面前,时安眨眨眼,心说自己怎么又忘了,小反派在盛国时,可也是世家大族的嫡子长孙,否则怎么会被选中做质子。
算一算时间,离小反派回去还有三年,近一千个日夜。
时安难得涌出一股心疼。
牧迟青见她神情不对,以为是她不满自己把沏茶的侍女赶出去,他捏着杯口的手指紧了紧,望向她道:“我也会沏茶,不难喝。”
时安知道小反派误会了,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眉眼一弯,点头笑道:“嗯,好喝。”
牧迟青手指一松,心里没来由的高兴起来。
衣裳果然很快就送到了,叠放在托盏中,整体为青色,单从外面看,能看见金丝绣出的祥云纹,时安咦了声,问道:“怎么就一件外衣,配饰呢?”
送衣的侍女这才注意到雅间内还有一人,赶忙告罪,垂着头回答道:“这位公子只订做了外衣,并没有要求配饰。”
时安略显失望,一件外衣哪里能看出什么,她看了眼小反派,心下可惜。
牧迟青原本并不打算佩戴饰品的,他现下十五,还不用束冠,但见到对方看过来时的眼神,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吩咐侍女:“不用定做,取店内现有的来。”
侍女颔首:“诺。”
片刻后,配饰便被送了来,两个侍女得东家交代,特意留下为客人换衣,还未近身,就被牧迟青同样冷脸拒绝了。
时安见状,忍不住想逗他:“不如我帮你换?”
眼看着小反派脖颈处的皮肤登时开始泛红,坏心眼的继续道:“反正其他人都注意不到我的,你就当做是自己在换嘛。”
说完还作势走了两步。
牧迟青憋着气,一个大步后退,平日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几丝慌乱,几乎称得上惊恐,逃也似的转到了屏风后面。
听到身后响起的笑声,牧迟青略显不甘的咬了下牙根,他虽然记得每一世的记忆,但是心智偶尔会受现在年龄的影响,若是再长上几岁,他定不会是刚才那个反应。
时安笑了一会儿,心情大好。
也不知道小反派一个人行不行,古人衣服繁琐,不过男子的话应该会好一些。
她待着无聊,索性研究起雅阁内摆饰,每次走到靠近屏风的地方,屏风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就会蓦然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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