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逢星河
午夜梦回,他也时常怀疑安安是不是真的回来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却从来不曾厚待他,安安是那漫长轮回中唯一的一缕甜味。
如果安安不回来,他大概会一直找下去,好在他生命漫长,一世一世地等,安安总会有记起来的那一日。
他道:“安安心软,只让我等了五年。”
声音隔着大氅传来,时安咬了咬腮边的软肉,忍住鼻尖的酸涩之意,这份感情过于沉重,沉重到她甚至觉得自己承受不起。
她从大氅里伸出一只手,拽了拽环着自己的人,声音不大,却精准地落进了牧迟青的耳中,她道:“我想看看你。”
修长的眼睫轻轻一抖,牧迟青放开了臂膀,他躬身站着,身形高大,依旧像是把人完全拢在怀里。
时安抬头看他,视线缓缓描摹过精致昳丽的眉眼,她从小便喜欢漂亮的东西,牧迟青的这张脸,她只是多看几眼,就会觉得生不起气来。
但她似乎从没想过这幅好看的模样下,对方究竟想要什么。
大约是想要她。
时安看着他的眼睛,鸦羽色的瞳仁中倒映出的是她的身影,满满当当占据了全部的位置。
四目相对,修长莹白的手指攀附住暗色的衣襟。
在牧迟青吻下来时,她已经分不清方才是谁主动的了,只是想凑近一点,再近一点。
大氅不知何时被解开,随意地落在椅背上,一截纤细的腰肢被揽住,揉皱了衣摆上的绣纹,书房里明明没有点炭炉,温度却在一点点地攀升。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多久,仿佛只是为了确定此刻的心境。
时安被放开时,两颊薄红,杏眼轻轻弯了下:“甜的。”
牧迟青呼吸一滞,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下,便又吻了下来,糖球已经融化在了口中,但似乎更甜了。
这一次吻得时间比上回更长,凶狠急促,在她唇瓣上留下了一道齿痕,而后又被轻轻舔舐过,像是安抚,激起了一阵酥麻,从后脊攀爬向上。
“唔——”
她被全然禁锢在椅背上,硬质的梨花木硌着脊背,好在有大氅垫着,不至于太过难耐。
等她再次被放开时,两颊的艳粉色已然蔓延至了眼尾,绯红一片。
时安微喘着气,这一次没有说话,怕牧迟青再次失控。
手炉在刚刚的一吻中不知被丢到了什么地方,所幸已经暖起来的身子不必再从那小小的手炉中汲取暖意。
她恢复了片刻,才有力气坐起来。
书房庄重,让她无端有种羞耻之感,再看牧迟青,对方却毫不在意,眼眸中的深意似乎还未消散。
时安喝了口温水,思绪回转,想到了冰窖中的糖球,想到她那一次的骤然离开。
她想起元宵那日系统说过,在她离开后,会重新选一个人进入小世界,引导牧迟青,但她没能成功离开,所以任务还是可以接着做的,哪怕不成功,她也想试一试,为他解开一点旧时的心结。
或许不必等到牧迟青主动告诉她,她亲口去问,应该同样可以得到答案。
手被轻轻握住,被牧迟青拿下了手里的杯子,“安安在想什么?”
时安这才发现杯子里已经没水了,她方才分神的时间有些久。
她缩了下指尖,看着重新被注满热茶的杯子,她道:“在想我们的婚事。”
牧迟青动作一顿,他没有开口,但不时看向她的视线无声地催促着她继续往下说。
时安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心狠,在牧迟青略带期待的目光下,缓缓说道:“既然要成婚,便要见过彼此父母长辈的,可我还不曾见过你的父亲。”
她看着牧迟青渐渐冷下的神色,继续道:“也不曾祭拜过锦阳公主。”
第82章
◎锦阳公主◎
西城郊外, 蓬山山脚,锦阳公主墓。
四周山水秀丽,然而墓前杂草丛生, 大约是无人祭拜,显得有些荒凉。
风卷起枯草从墓前吹过, 发出沙沙声响,寂寥荒芜, 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唏嘘。
时安拉了拉身上的披风, 想起在上京行宫看到的那张画像,心底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有些感慨红颜枯骨,最终都归于天地间的一赔黄土。
她没有同锦阳公主见过面,第一次来这个世界时, 对方就已经过世好几年了, 那时她还试图借对方的名义接近牧迟青,不过立刻便被识破了。
两天前,外书房里, 她抱着试试的心态问了锦阳公主的事, 明显感觉到了牧迟青的抵触。
再往前, 上一次,在上京行宫, 她发现了锦阳公主的画像, 结果便是十四公主被禁足,而那几日牧迟青对她的态度亦是十分反常。
但是牧迟青还是带她过来了。
清冷淡漠的声音从旁侧响起, 牧迟青望着坟茔, 面上毫无表情, 似乎在说一个不相干之人, 他道:“我其实已经不太记得清她什么样子了,每一次轮回的起点都是从她死后开始的。”
他愿意带安安来这里,并不是带安安来祭拜的,只是希望能与安安再接近一点,他和安安要成亲了,夫妻之间本就该坦诚相待。
他虽然不想让安安知道有关锦阳公主的事,但更不想安安对他有误会。
那些不堪的旧事,藏在深宫中的辛密,既恶心又无趣。
牧迟青淡淡道:“无论是宫中还是牧家,都不希望有人记得她,更不会提到她。”
时安忍不住侧头朝他看去,想看看对方在说这句话时是什么样的表情,然而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
她视线忍不住向下,落在牧迟青的衣襟处,不知道那块玉佩对方是不是还带在身上。
牧迟青接过她的视线,说道:“还在。”
他有些厌恶地皱了下眉,并不想被误会:“那是安安给我的,不是她。”
他已经当了,是安安重新拿回来,又送给他的,和这座墓下葬着的人无关。
时安闻言愣了下,记起了文渊的事,记起当初游戏攻略上写着的内容——牧迟青每年生辰杀百人祭天。
当初她把仅有的信息翻来覆去研究了好几遍,只看到了一条关于生辰的事,便是有一年的生辰,牧迟青玉佩被抢。
她便理所当然地以为对方的心结便是关于锦阳公主,如今看来,大约是她误会了。
时安试着代入他的感受,除了第一世经历过锦阳公主去世,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位生身母亲,无论是什么样的情感,爱或是恨,都应该忘记了。
她疑惑不解:“在上京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
十四公主当时甚至半句话都没来得及说,虽然在除夕宫宴又找到了她,姑且不论真假,即便是真的,牧迟青也应该不会在意了,就像他说的那样,时间太过久远,已经忘了。
牧迟青看向坟茔,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道:“风有些大,回去吧。”
马车驶向皇城,她听到了一段往事。
锦阳公主未出嫁时,在宫中并不受宠爱,公主的生母是位歌姬,被皇上看中要了身子,不久便怀上了公主,歌姬被接进宫中后,并没有受到皇上的宠爱,帝王薄情,后宫佳丽众多,怎么可能只醉心于一人。
宫中有子嗣的妃子并不多,难免记恨于歌姬轻而易举便怀上了孩子,使了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以至歌姬的日子过得十分清苦,而之后因为诞下的不是皇子,皇上并未上心,甚至连生产那日都未来探视。
在宫中苦苦熬了许多年,终于还是没等回皇上的恩宠便撒手人寰,因着位份不高,所以并没有大办,只草草便下葬了。
锦阳公主当时已有十七岁,但宫中的人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一位公主,若是一直这般,倒也算是幸事。
可惜好巧不巧,偶有一日,公主悄悄祭拜完母亲匆忙回宫时,被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撞上。
那几日是秋狩之日,皇上带着皇后和一众妃嫔皆去往了围场,太子本不该在宫中,只是他当日有东西利落,故回来取罢了,便和以为无人于是走了另一条路的锦阳撞上了。
锦阳公主继承了生母的美貌,太子殿下一眼看去,几乎惊为天人,多番打听下才知道这居然是自己的姐姐。
姐姐又如何,又不是一母所出的胞姐。
太子行事乖张放荡,比起皇上尤甚,且自小就被立为太子,除了父皇,谁也越不到他的头上。
几番处心积虑下的巧遇,其实手段并不多特别,只是公主长在深宫,对此几乎毫无防备,很快便喜欢上了这个不知身份的公子。
公主对他十分依赖,这十几年,便是母亲在世时,对她的爱护也很少,由此给了太子乘虚而入的机会。
然而,世上并无不透风的墙,何况太子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行踪是不是暴露,他垂涎美色,却也仅仅是垂涎美色罢了,深情不过是做做样子,哄骗旁人的姿态。
只是公主喜欢他,一旦投入真情如何轻易挣脱,在得知真相后虽然痛苦不堪,公主却依旧顺着他的意,与他在无人处相见。
皇后几番警告后,盛怒不已,宫中容不下这畸形的感情,何况牵扯到太子殿下,若不是锦阳也是皇上血脉,早就被一尺白绫赐死了。
皇后深谙太子的秉性,一力压下所有谣言,计划送锦阳公主远嫁,只要不在跟前,不出半个月,太子便能将人忘了。
谁料计划到最后出了错,一直被禁足在自己宫中的公主听说要被远嫁,买通了身边的嬷嬷,偷偷跑出来想要见太子一面,太子当日并未在宫中,去游舫听曲了,想见的人没有见到,失魂落魄,在晕倒前遇上了进宫谢恩的文国公世子。
当时的文国公世子尚未娶妻,得知公主亦未嫁人,惊喜之下,请父亲文国公上书求娶公主。
皇后得到消息时,文国公已经面见了皇上,她试图插手,却没能起到作用。
皇上过去十几年不闻不问,这时候反倒突然起了一点为人父的责任来,做主让公主下嫁文国公世子。
世子新婚燕尔,夫人又是公主,是他一见倾心之人,自然少不得哄着捧着,再冷的一颗心也迟早会被焐热了,何况世子本就样貌出众,才学能力样样都不逊色。
而同年,太子大婚,生了嫡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高佑恒,公主在国公府得到消息,暗自垂泪良久,终于心灰意冷,放下了这段不容于世的感情。
若故事到此为止,也算有个圆满的结局,可惜还在继续。
世子与公主过了几年美满生活,太子大婚之后照例寻欢作乐,已然忘了还有这么个姐姐,那一段辛密的旧事被埋藏在阴暗的角落。
几年之后,皇上驾崩,太子继位。
新皇风流成性,后宫美人三千,一日寻欢作乐后,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锦阳公主,许是新进的美人眉眼间与公主有些相似。
于是这一年宫宴,锦阳公主与世子便被邀请进了宫。
公主这几年已经放下了旧情,如今突然收到邀请,以为皇上也放下了,才邀她进的宫,故并没有深想。
席间,世子与公主琴瑟和鸣,皇上坐于主位,自然看见了这一幕,心中隐隐不快,酒意上头,便口无遮拦起来,虽未完全挑明,可知晓内情的皆变了脸色。
锦阳公主霎时白了脸色,几乎摇摇欲坠,未撑到宫宴结束便匆匆离席而去,回府之后更是一病不起。
世子此前并不知晓这段旧事,但宫宴上公主的反应让他起了疑心,便着人去查。
这世间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世子身份地位并不低,很快便查出了当年的那段事,得知自己一见钟情之人当日是为了见旁人才跑出宫门倒下的,登时有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
那一段记忆里被美化过的相遇突然褪开了外壳,露出了其中本来的面目。
世子风光霁月,自觉被骗,此事之后便再未去过公主的院子,整个国公府亦是觉得蒙羞,但是忌惮于锦阳公主的身份,不敢提及休妻一事。
而宫中,皇上酒醒之后,转头便忘了宫宴上的这一出,或者说皇上本就未放在心上,而身边的人被太后下了死令,无人敢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事。
休妻再娶不可能,但若公主去世,便不再是问题,明面上不敢动手,可高门大户里头的阴私手段并不稀奇。
世子虽未亲自动过手,却一直不闻不问,放任处之,不光是公主,连带着公主身下的小世子都一并不见,庭院深深,像是一座华丽的囚笼,关着两个不被提及的人。
锦阳公主盼着世子能回头,甚至不惜伤害孩子,她以为能见到世子,却只等来世子更加排斥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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