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红笙
哪怕她万幸不必为了一口吃的挣扎求生,或是为了凑足兄弟的彩礼被早早的许出去或卖身为奴为婢,可在真正高高在上的人眼里,陆燕芝同样命轻如草芥。
世人的眼里也同样没有陆燕芝,她不配。
能站出来给长公主赔礼的是陆凤霜,是陆卿荣。
在皇帝面前能说得上话的是兰妃和老侯爷。
她只需要安静的待在角落里,等上面的人随口的一个吩咐,甚至不用吩咐,只是一个不悦的眼神,她就是罪人。
若是陆燕芝能再蠢一些,想的在少一些。
或是侯府里的人如小说里那般凉薄,嫡庶分明,人人都精于算计,心狠手辣,对她做的狠一些,绝一些,陆燕芝都能毫无顾忌,大不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可现在,该被推出去叫贵人出气,被狠狠打脸,卑躬屈膝的陆燕芝还坐在这好端端的吃着席面。
想起大姐出发前叫她不必担心的脸色,陆燕芝只觉得心头郁郁,百般烦躁却无计可施。
人有了牵扯就真的很容易瞻前顾后,再给陆燕芝一次机会,她还会不会对着福宁郡主出手?
不知道。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陆燕芝开始给自己倒酒,她喝了一杯,咂咂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春红出去一趟,不过一会儿捧着东西进来时,就见已经把自己灌了个半醉,趴在桌上呜咽的陆燕芝。
她赶忙将手里的年礼放下,上前扶起了陆燕芝,:“姑娘怎么喝了这么多?”
但转念一想,大过年的一个人被关在院里,这情形不用多说就如六姑娘这般正是最好的体现。
她转移了话题,:“姑娘您看,府里的其他几位姨娘和姑娘都惦记着您呢,这是她们给您送的节礼。”
陆燕芝只是难过借着酒消愁,还没真的醉过去,她泪眼婆娑的望向那堆节礼,又觉得心里舒坦,忽的笑了起来。
哭哭笑笑的陆燕芝也弄得春红哭笑不得。
见她脸上的妆被泪水冲的乱七八糟,春红抽出了帕子要给陆燕芝擦一擦,才擦了擦眼睛,春红的动作就微微停顿了一下。
这会儿院里没人,六姑娘又醉了,她脸上的妆若是被擦掉。
人有了好奇心就真的是日日在心头反复抓挠,春红的手有些抖,她深吸一口气后屏住了呼吸,将手上的帕子往陆燕芝脸上探了过去......
院外,喜英提着灯,小心的护着陆玉宁往前院走去。
路上,喜英有些不忿,: “夜路难走,姑娘还非得这个时候过来送礼,六姑娘本就名声不佳,如今更是疯疯癫癫的行事无状,她害的咱们府上大过节的面上无光,您还这么抬举她。”
“不是我抬举她,是大姐抬举她。”
喜英是陆玉宁的心腹,有些话陆玉宁能对她说。
她拢了拢披风,:“从前府里谁把小六放在眼里?若是那时她闹出这么一遭,不罚她跪断腿都是轻的。”
“可是如今你看看,”陆玉宁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这般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是为着笼络她呢。”
这句话喜英就听不明白了,她迟疑的看向陆玉宁,:“笼络六姑娘?”
陆玉宁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解释,转而说道,“也不知是不是被关久了人关傻了。”
“从前还知道吃了好处要吐个钩,瞧着就带着翻脸不认人的劲,现在倒好,你抛个钩她就咬住了,你对她好上一分,她就恨不得立时给你还十分。”
说着话,回头看了看澄心苑,陆玉宁也带些疑惑,:“但看了这么些时日,我也没看出来陆凤霜是瞧上了这丫头什么,里里外外竟愿意下这么大的功夫,连府里的脸面都肯折进去。”
“不过不知道也不打紧,陆风霜的眼光我还是信得过的,她费尽心力要做的事,我们若不掺一脚,岂不可惜了?”
这些话喜英听得背后凉飕飕的,她只道是大小姐可怜六姑娘才有了这许多的事情,府里谁不咕囔几句六姑娘再夸一夸大小姐?
积雪被咯吱吱的踩在脚下,陆玉宁的声音也渐渐散了空中。
“且看着吧,如今她生受了多少,将来可是要成十倍,百倍的奉还的,这世道,便是一家子的姐妹都要盘算清楚,谁还能做亏本的买卖不成?”
......
第18章 真会说话
除夕夜
章华台内灯火辉煌,恍若白昼。
此处是怀康帝于除夕夜宴请诸位大臣的地方。
怀康帝甚喜美色,所以宴上少不姿容娇美的歌姬起舞,轻歌曼舞一片软红。
皇后逝世后怀康帝未立继后,此刻怀康帝身边陪着的是贵妃和兰妃。
贵妃雍容华贵,兰妃秀雅温婉,下首陪坐的妃子也各个妆容精致衣裳得体,俱都言笑晏晏的奉承着怀康帝,惹得他开怀多饮了几杯。
许是喝的多了,怀康帝起身往殿外走去,他摆了摆手,没有大张旗鼓的退宴,只有大太监王满全跟了上去。
一路往东,走走停停间就到了乾辛殿。
见怀康帝醉眼朦胧的进了殿,殿内的宫娥和太监忙点灯奉茶。
怀康帝站在殿中,忽的招了招手,王满全忙躬身上前听吩咐。
待听清楚了怀康帝的话,他连连点头,“是,奴才这就去。”
说着,王满全就躬身退出了殿内,脚步匆匆的去了。
殿内,宫人摆了酒在御桌上。
怀康帝看起来还是醉着,他眯着眼半倚在龙椅上,一手点着膝盖打着拍子,一边哼着曲。
“恰便似檀口点樱桃,粉鼻儿倚琼瑶,淡白梨花面,轻盈杨柳腰。”
看怀康帝唱起了乡野俚曲,似是心情甚好的模样,满殿的宫人却皆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乍相逢记不真娇模样...”
......
章华台内觥筹交错,气氛正好,只是进宫来的臣子哪有真来吃宴的,满嘴的辞岁庆贺举杯间是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
怀康帝极善制衡。
朝堂上党派林立,文人、勋贵与武将又相互制约。
怀康帝高高在上俯瞰着群臣,种种制衡手段使的出神入化,便是他如今三十有七膝下只有长平公主一人,皇位也坐的稳稳地。
但随着怀康帝年岁渐长且宫中再无喜讯传出,皇室宗亲间多有暗潮汹涌。
宴上众人自然都打叠着十二分的精神关注着皇帝。
此刻见怀康帝无声的离席,王总管又匆匆请了周国公去,在场的文人一脉都朝着阁内的几位阁老看去,却见几位老大人还坐得住,甚至邓大人还饶有兴致的看着殿内起舞的歌姬。
对邓大人的行径朝内诸公都见怪不怪了。
这位大人自年少一朝高中被先皇点为探花郎起就自诩风流,最爱那美艳的娇娘红袖添香,后来更是和怀康帝臭...志趣相投,便是君臣之间偶有玩笑从宫内流出都不稀奇。
不过是喜美罢了。
邓大人如今位极人臣,怀康帝还亲赐过美人,自是没有不识趣的扰了老大人的兴致。
甚至到了每三年京考之时,还有那厚颜之辈特意用“封箱探宝”的噱头奉送蒙面的美人供邓大人赏玩。
三位老大人没有发话,底下的人也就只作不知。
面面相觑间,苏尚书端了酒朝着董阁老敬酒,:“今日是除夕,学生敬大人一杯。”
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董大人也颇给面子的笑着饮了一杯酒,:“子崖同饮。”
有这两人打头,气氛又逐渐热烈了起来,纷纷寻了老大人或亲故敬酒。
一个青袍的小太监轻巧的捧着茶送到了东侧的席宴上。
这里坐的大多都是各府随同进宫的嫡子,如平南王的世子季冒晟,恭候府的陆卿荣,崔府大公子崔沣升,唐家二少爷唐庆邰...还有国公府里的周记淮。
都是些年纪相仿的少年郎,开席时圣上还赐了酒,自是闹得欢腾。
唐庆邰才举杯饮了一口酒,就听见旁侧崔沣升的声音,:“再饮三杯!”
他无言的向崔沣升看去,只见他正与人拼酒,唐庆邰摇了摇头。
如陆卿荣这般的英俊少年有个姿容风度出众的妹妹也就罢了,偏偏如“酒疯子”崔大郎,这样粗鲁的人竟有个如莲花一般的妹妹。
他,唐庆邰,这般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却只有两个皮糙肉厚的弟弟,老天真是...
正感叹着一转头却看见了旁边的周记淮——
一袭天青色祥云鹤绣纹服,面如冠玉,目如含漆,想想京中贵女对这位那般热烈的追捧,更有赞称,彼兮美少朗,濯濯春月柳。
再想想他在学府里压的其他人抬不起头的头名,长得占便宜也就罢了,偏偏还擅诗文擅经略,精通六艺,又是国公府唯一的公子...
怎么能有人事事都占着尖?
老天爷真真是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事都捧给他不成?
想起苏家大小姐在赏梅宴上和这厮作的一首诗,唐庆邰的心肝宛若泡在十年陈醋般酸涩不已,他抬手取了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酒水太涩,且吃杯茶。
只是才喝了一口,唐庆邰有些疑惑的看向杯中,竟是庐山云雾,往日里宴席间不都奉的是君山银针吗?
“唐二,你怎么吃起茶来了?”
陶伏眼尖人又损,他看着唐庆邰刚刚看着周记淮失神的表情,哪里还能不知道为什么。
为着苏家的大小姐,包括他在内的几人还在学府里打过一架,只是都没打过周记淮。
“哼,吃杯茶你都要管,莫不是平日窝在府里只学着怎么管家?”
陶伏被讥讽了也不以为意,:“府里有个美娇娘事事顺心,倒不必我为庶务分心。”
说着,他看了一眼如烛光中宛若生辉的周记淮,话却冲着唐庆邰去了,:“倒是你,也不知散学了在府里磨蹭着学些什么,日日嘴上说的痛快,经学却次次都是居于周兄之下,莫不是唐二你醉心于府中庶务?”
“你——”
“唉唉,好端端的怎么又吵起来了?”
季世子虽生的身材高大,但他性情温和又最为年长,便是身边有人争执也多是调和。
唐庆邰心里本就不痛快,被陶伏讥讽他就站起了身,见季世子出面打圆场,又思及今日的场合,他忍了忍,:“哼,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哈哈,”陶伏看着唐庆邰,:“技不如人就直言,什么时候你唐二公子也学的如同妇人一般扭捏?”
话才说完,就听周记淮笑了笑,这一笑,惹得身后侍候的小宫人都悄悄抬头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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