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当归矣
人从?众,众成势,即便行里见势不妙,紧急派出了行长?及副行长?,照样白搭。
“说?那?么多?干啥?就问你?今天能不能取钱。”
“我一下存六十万你?们特别痛快,咋取钱磨磨唧唧的?”
“别扯什么银行政策,咱们庄稼老粗听?不懂。”
存款是银行的根基,眼睁睁看着运钞车来了一趟又一趟,不停地往外吐钱,办事?员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惜在石桥村没有人同情。
田地是庄稼人的命根子,卖地钱四舍五入就是他们的卖命钱。现在唐贵家出了这种?事?,谁还?敢让自己的钱待在卡上??万一被人偷偷转走了咋整?
最可怕的是,人家哪天转走了你?都不知道!还?要不回来!
东边不亮西边亮,银行哭唧唧的时候,平村镇信用社简直笑开了花,横幅一条接一条地从?自家大门口挂进村里,内容都差不多?,“热烈欢迎石桥村父老乡亲”,“农村信用社,农民最可靠的朋友”,“守好养老钱,谨防银行卡诈骗”。
某银行:呔!
当然,也有很多?人没往外取钱,姜冬月就是其?中之一。她?存钱早,卡里只留下三万零八百块,先前给唐笑安转账时用过 ATM机,明白卡和存折不缠搅的道理,只把身份证和银行卡分开放置就行。
但唐墨仍有些不放心,思量半天,让姜冬月把身份证藏到面包车后排座椅的靠枕里面:“你?缝个小兜,保管谁都找不着。”
姜冬月“噗嗤”笑了:“藏那?么秘密,回头忘了咋办?”
唐墨:“没事?儿,我牢牢记着呢,再不行画个记号。”
姜冬月:“……行吧。”
说?到做到,她?当天晚上?就偷偷进车里缝了个布兜,和座套颜色一致,还?挺隐蔽。
唐墨专门等到第二天才去藏身份证:“今年村里人多?事?多?,乱糟糟的,小心点儿没错。”
他可不能上?小贵子那?种?当,忒挫了。
……
取钱事?件闹得太大,银行为挽回形象,在石桥村连续开展了五天的安全教育活动,还?请来歌舞队表演,天天不重样。
现在村里只打了征地款,还?没打房屋拆迁补偿款,他们必须亡羊补牢,制止储户集体转移的趋势!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重要的是联合了派出所民警和乡镇干部?帮忙站台——银行终于不用天天派运钞车过来了,办事?员又得以照常上?班。
等风波渐渐平息,已然快芒种?了,天气越发炎热,地里的麦子也一天比一天黄,风吹过沙沙轻响。
对石桥村人来说?,这将是他们收获的最后一茬粮食,所以家家户户都格外珍惜,收割机专挑新型号的,连麦穗也拾得比往年更干净。
唐墨甚至舍不得往外粜麦子:“今年价不高,咱们少粜点儿,剩下的晒到平村镇那?个院子里。”
拆迁在即,乡亲们到处打听?着找房子,能去亲戚家最好,不能的也尽量在一个村,互相之间方便照应。
比如?王满仓就跟着儿子一块儿去了儿媳妇的娘家北康村,陈爱军则跟着孙梅芝去魏村。像赵大花和刘根生这样同村的,准备搬到唐家庄,和赵家的舅舅们住同一条巷子。
可唐墨和姜冬月都没啥亲戚,唯一能投奔的高家屯又有些远,不好做买卖,索性就近到平村镇赁了个院子,每年一万块,约好什么时候住进来再交钱。
这价格相对偏贵,但是院子面积大,还?带个临街的门市,整体挺划算。
“我开拖拉机过去,捎带拉四口瓮。”唐墨边说?边往布袋里装麦子,热得前胸后背全是汗水,“咱家老瓮质量好,这么多?年都没裂缝,拆迁砸了多?可惜啊。”
姜冬月撑着布袋口,脖子脸同样黑黝黝的:“一口大瓮三百斤,你?拉两个足够用了。咱们以后也不种?地,还?能把瓮搬到楼房吗?真是的。”
“那?再添俩小瓮,冬天正好腌咸菜。”唐墨说?着,弯腰将卡在砖缝的两粒麦籽儿抠出来,“最后一季了,不能浪费。”
姜冬月:“……”
幸亏笑笑和笑安没在家,在家的话肯定?被亲爹一人发一个提篮,撵到地里来个颗粒归仓。
地不让种?了,占了耕地的板厂自然也不能继续干。唐墨晒了麦子就守在板厂,等最后两车木方卖掉,给拉锯和起钉的结清工钱,每人额外送个大西瓜,就算正式关张了。
但他没拆板厂的围墙和铁皮门,还?想在里面垦荒:“成功说?了,咱村七八月才拆,这两亩地闲着也是闲着,种?点儿菜吧。”
姜冬月急忙反对:“板厂来回过车,那?地早压结实了,不如?往自己地里种?,肥力壮,还?好浇水。”
唐墨:“……我怕有人偷菜。”
真不是他小心眼儿,以前他们家年年种?菜,应季的豆角、黄瓜、西红柿等吃不完,后来经常被人偷,这才彻底不种?了。
姜冬月笑道:“没事?儿,现在不怕啦~”
说?着晃晃手里的菜籽,“你?出去转一圈就知道了,别人都在种?,显不出来咱家,放心种?吧。”
果然,石桥村十家里面有八家都在种?菜,因为大伙儿着实舍不得把田地撂荒,又怕拆迁了白忙活,所以不约而同地种?些油麦、空心菜、小白菜、菠菜等,长?十来天就可以拔着吃。
姜冬月也随大流种?了几样青菜,在唐墨的坚持下,还?往板厂种?了南瓜和面北瓜。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改天下雨了我再往河边点两垄棒子,今年争取大丰收!”
姜冬月以前真没发现唐墨这么爱种?地:“瞧你?觉悟高的,比我爹干生产队长?那?会儿还?积极,啧。”
说?归说?,姜冬月其?实同样舍不得。下过雨之后,趁清晨和傍晚凉快的时候,她?和唐墨一个拿铁锹挖坑,一个撒籽埋土,硬生生种?了两分地。
管它啥时候拆呢,种?点是点,多?少能掰几个嫩棒子。 ……
忙忙碌碌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小青菜探出脑袋长?到了一扎长?,棒子苗也绿油油地迎风招展。
顶着热辣的太阳,石桥村干部?们分头贴出公?告,要开始拆迁评估了。
第197章 选楼房(捉虫) “歪歪!全体社?员注意了啊!咱村从明天开始评估, 谁家可以评了来大队说一声!来大队找拆迁办说一声!”
“本次评估截止到六月三十号,六月三十号!乡亲们都积极点儿昂,不要拖后腿, 尽快完成评估任务……”
乡下识字的?人不够多,赵成功前?脚贴完公告,后脚就去?大队架喇叭,反反复复地广播了五遍。
评估是正式动迁的?第一步,这步迈好了,后面?干啥都顺利,他可得打?起精神, 不能出岔子。
赵成功干劲十足,其他村干部也挺兴奋——乡里开会明确说了,完成拆迁任务后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奖励, 以后搬进新小区还能优先参与管理——这必须抓紧时间挣表现?啊!
村干部揣着?热炭团儿似的?心, 一边顶着?大太阳东奔西跑传达消息, 一边配合拆迁办工作, 把全村划分成几个片区,每两个拆迁办的?人搭配一个本村人, 走街串巷地进行评估。
最先评的?是村东头赵大爷的?院子, 他上了岁数一个人独居,家里既没?翻盖也没?装修, 进门就能看清里面?啥模样。
“滴滴滴……”拆迁办工作人员手持测距仪,这边挥两下,那边挥两下,很快在本子上记了几个数儿, 接着?轻敲墙面?,还找木棍抠了抠。
围过来看稀罕的?乡亲忙问他在干啥, 对方解释道:“东西不一样,补偿标准也不一样,像砖墙就比土坯墙值钱,预制板浇筑的?房顶比砖檩混合的?房顶值钱,都得仔细登记。”
“瓷砖当然比水泥地贵呀,具体赔多少得看你们村的?细则了,拆迁办不管。”
“下一户还没?通知,应该由我同事负责,大伙儿都让让吧,挡住测距仪的?光了……”
众人赶忙往后退,等赵大爷家评完又跟着?村干部去?另一家,直到快晌午了才散开,叽叽喳喳地各自归家吃饭。
“冬月,咱们也吊个顶吧!”唐墨随大流看热闹回?来,一进门就兴冲冲地和姜冬月比划,“中间贴PVC板,四边用石膏板,就往外凸那么?十几公分,一平多赔八块钱呢。”
家里的?新院子一百八十平,旧院将将不到一百平,加上村东的?七十平,楼上楼下合起来,约莫能赚五千块,太划算了。
姜冬月却没?那么?积极:“现?在装修的?涨价了,会粉家光北屋和东屋吊顶,就花了两千多,你别折腾一回?本钱都不够。” “嘿,这点小活儿哪用请人?”唐墨自豪地拍拍胸口,“我以前?可是木匠,你只管打?个下手,用不着?两天就干完了。”
姜冬月:“……行吧,你先试试水,干成了最好,不成咱们再找人。”
唐墨“咔嚓”咬一口黄瓜,含糊道:“不用找,我心里有数儿。”
这话?还真不是吹牛,吃过饭他就翻出皮尺,在家里来回?测量,量完开着?三蹦子去?平村镇,没?多久便拉回?来成堆的?PVC板子和龙骨、石膏板。
又从王满仓家借了气钉枪及气泵,插上电可以歘欻欻地连打?上百颗钉子,非常方便。
家当准备齐全,唐墨就搬出爬凳,摩拳擦掌地开工了。他没?有正经干过装修活儿,但先前?转悠了好几家,还给别人帮过忙,这会儿动起手有模有样的?。
然而进度并不像预期的?那样快,因为吊顶用的?龙骨是三米长的?窄木条,彼此间隔一尺半左右,坐在爬凳上最多同时够着?两根,稍远些?就得挪爬凳。
反复上高爬低几十趟,唐墨忍不住叹气:“要是凳脚带滑轮就好了,我一呲溜钉过去?,半天能吊仨屋子。”
姜冬月在下面?举着?木棍帮忙固定龙骨:“别着?急,咱们慢慢干,干多干少都是挣。”
“对,就当打?零工了。”唐墨说着?,举起气钉枪咻咻连发,将龙骨末端钉住,然后直接从这头儿往回?钉贴PVC板子。
这种板子同样三米长,而且又轻又薄,稍不注意就会断裂。唐墨在靠北的?墙边钉,姜冬月就在靠南位置托着?另一端,直到全部贴齐整才敢撒手。
就这样配合着?干到七点多,客厅将将装好,唐墨想趁热打?铁把边角的?石膏板也钉上,被姜冬月拦下了:“该收工就收工,还当自己二?十啷当岁的?大小伙子嘛,瞎逞能。”
她?在下面?出力少,胳膊都累得酸疼,唐墨在上面?举着?三四斤的?气钉枪连干半天,肯定更累。
唐墨:“……”
什么?眼神儿啊,他明明正当壮年,比二?十岁更能干!
可惜小工铁了心罢工,大工也只好听令,嘀嘀咕咕地拾掇家当、扫屋地,然后提了铁皮桶去?给鹦鹉们喂食换水。
最近天太热,大小鹦鹉都在掉毛,看起来丑巴巴的?,只能多养一阵子,等凉快了再去?青银县花鸟市场。
“多吃点儿啊,改天带你们搬家。”唐墨挨个笼子喂过去?,最后清理干净鸟粪,把两只打?架受伤的?单独拎出来抹药水。
姜冬月正在澥芝麻酱拌凉菜,看见那对鸟儿忍不住笑?出了声:“咋啄成这样?一个比一个秃顶,太丑了。”
唐墨:“可能想配种吧,配不成就生气。”
说完将两只鹦鹉分别关进笼,一个挂到最左边木架,一个挂到最右边,让他们遥遥相望干叫唤。
“坚持一下昂,七月七你俩就能碰头了,嘿嘿。”
姜冬月:“……”
* * *
装修太累人,夫妻俩吃了晚饭就早早躺下,第二?天五点半起床,换个屋子继续忙活。
同一时间,石桥村很多人家也在装修,从大街上走过去?,到处都是叮叮咣咣的?动静。
没?办法,现?在全村人都知道土地证最值钱,上面?记载的?面?积越大越好,可那是死数儿变不了,能变的?只有装修,当然要想方设法地装。
有像唐墨一样吊顶的?,还有见缝插针贴瓷砖、安装铝合金隔断的?。刘国辉甚至仗着?他家在村东偏僻处,贴着?院墙另起了一座窄长的?小屋,整得似模似样。
“人家拆迁办又不是傻子,他那个能算数吗?”
“管他嘞,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先磨了再说。”
“摄像头好像能赔,保国家门口装了一个,拆迁办给记上了!”
“害,那是赵大花的?。拆迁办评小卖铺的?时候保国去?买烟,一看摄像头包赔,借走安自己家啦!”
“这脑子真活动啊哈哈哈哈哈哈……”
都是头一回?碰上拆迁,乡亲们谁也没?个准信儿,今天你给我说说,明天我给你讲讲,走东家串西家地互通消息,关起门热火朝天忙装修,生怕自己家落后。
这场面?根本瞒不住,乡里颇有些?不高兴,开会时专门提了两次。赵成功和陈爱党等人表面?答应着?“是是是”,回?到村里照旧该干啥干啥。
因为他们作为村干部,比社?员们知道的?更多,譬如村里谁家面?积大,想把多余的?平米数卖给开发商是一个价,面?积不够了想从开发商手里多买几平米,又是另一个价,二?者?整整差出来一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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