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糯团子
沈鸾身子欠安,子嗣艰难,她自是要为裴衡谋划的。
“不过只是宠幸一个女子,有什么大不了。”
苏家小门小户,至多也只是添一房侍妾,沈鸾再怎样骄矜任性,也无可奈何。
且这事,本就是沈家做事不周到。
沈氏自以为做得隐蔽,讨要药方偷偷摸摸,殊不知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
且总有人愿意为皇后效力,讨她的欢心。
夜凉如水,皇后勾唇,目光自佛堂移开,她轻声。
“我听闻,绿萼身子欠安,还在蓬莱殿。”
秋月福身,道了声:“是,说是嗓子不舒服。”
月色笼在肩上,如影随形,皇后轻启朱唇:“我记着上回西域进贡的枇杷香膏还在,你亲自送过去,就说……”
皇后轻抚衣袂上的暗花,“……她照顾长安郡主辛苦了。”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树影婆娑, 众鸟归林。
佛堂静无人声,只香烛辉煌,光影交错。
苏融双手捧着黑漆描金杯盘, 郎窑红釉杯盛着刚沏好的大红袍。
烛光摇曳,苏融一颗心惴惴不安, 素白袄裙衬出她清瘦的身影。
思及皇后先前的叮嘱, 苏融咬咬牙,终还是迈出那一步。
莲步款款, 衣袂翩跹。苏融满身素净, 满头青丝只挽了一个简单的双螺髻。
“……殿下。”她声音轻盈,颇有几分江南女子特有的婉约柔美。
黑漆木描金杯盘轻搁在案几上,发出极轻极轻的一声。
裴衡目不斜视, 清俊眉眼低垂,深如墨的眸子落在手中的佛经上,未曾移开过半分。
案几上的漆金粉彩开光花卉纹香炉青烟氤氲, 檀香阵阵。
苏融福身,半倚在裴衡身侧。
她今日跪得狠了, 加之从未做过这事, 手一抖,那郎窑红釉杯忽的从手边滑落, 滚滚热茶泼了裴衡一身。
长袍泅湿,象牙白暗花祥云纹袍衫深浅不一,大片大片的污垢残留。
热茶滚烫,苏融惊得伏跪在地, 又蹭着膝盖往前:“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苏融满脸慌乱, 素手纤纤,握着丝帕欲帮裴衡整理袍衫。
她衣衫上染了熏香, 淡淡的花香弥漫,似有若无。
裴衡面色如常,只淡淡望去一眼,手中的狼毫不再晃动。
只一眼,苏融先前准备好的说辞霎时烟消云散,只睁着一双水雾杏眸,双眼潋滟,痴痴望着裴衡。
裴衡淡声:“母后让你来的?”
一语点破,苏融双颊泛起两片红晕,低垂着眼帘:“……是。”
殿中落针可闻,香烛锦障。
苏融泫然欲泣,低声呜咽,好不楚楚可怜,惹人怜香惜玉。
裴衡面不改色:“下去罢。”
他声音温和,没有一丝一毫的愠怒,“今夜我可以当你没来过。”
轻描淡写的一句,好似重重一巴掌落在苏融脸上。
双目瞪圆,苏融目光直直,双颊泛起的不再是羞涩,而是……羞耻。
攥着丝帕的素手颤颤巍巍,抖动不止。
裴衡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那双墨色眸子如窗外夜色深沉,幽深静谧。
裴衡抬臂,欲换门口守着的来福入殿伺候更衣。
忽见苏融往前两三步,她咬牙:“臣女、臣女伺候殿下更衣。”
裴衡懒怠抬起眼皮。
苏融咽下羞耻心:“臣女倾慕殿下已久,愿侍奉在殿下左右,为奴为婢,臣女也是愿意的。”
素白宫衣曳地,和裴衡象牙白袍衫交叠在一处。
苏融额头贴着地面,声音娇柔:“臣女知殿下心中只有长安郡主一人,臣女不敢奢求太多,只求殿下留臣女在身侧,求殿下留下臣女。”
满堂静悄无人耳语,烛光摇曳,斑驳落在苏融眉眼上。
裴衡轻声细语:“若是我……不愿意呢?”
苏融愕然,脸上流露出几分怔忪不安,她喃喃:“臣女、臣女……”
苏融视线似有若无从漆金粉彩开光花卉纹香炉上掠过。
那香炉,燃的是……
苏融轻轻抬手,罗衫轻解。
束腰未曾松开,忽听裴衡轻轻的一声:“这香闻着可还习惯?”
苏融瞠目结舌,一张脸红得滴血,嗫嚅的双唇发不出半点动静。
瞳孔紧缩,只木讷望着裴衡。
裴衡不疾不徐:“来福新换的。”
功亏一篑,亦或是,从一开始她和皇后的如意算盘就落了空。
“殿、殿下!”
事已至此,从小学的礼义廉耻早就抛在九霄云外,苏融伏跪在地,香肩轻颤,“求殿下垂怜,苏融真的走投无路。”
裴衡不为所动。
苏融心下一狠,忽的抬起头,一双眼睛愤愤:“若是殿下不收臣女,臣女便一头撞死在坤宁宫。”
裴衡贵为太子,若是朝中众臣知道这事,定不会善罢甘休,以为裴衡欲对苏融行不轨之事,方换来对方的一死。
裴衡缓缓抬眉,片刻方笑道:“好啊。”
苏融错愕:“……什、什么?”
那双深墨眸子不再是平静无波,裴衡垂首,修长白净的手指轻勾起苏融的下颌。
他勾唇,笑得温和:“不是要一头撞死吗,怎么……还不开始?”
苏融跌坐在地。
……
一刻钟后。
坤宁宫抬出一具横尸,苏家长女苏融失足跌落井中,被捞起时人已没了呼吸。
坤宁宫人心惶惶,皇后端坐于上首,染着蔻丹的手指颤颤指向裴衡:“你、你……”
郎窑红釉茶杯被挥落在地,皇后怒不可遏,“孽子!”
裴衡性子温顺可亲,皇后总以为,裴衡是自己的嫡子,自然和自己是一条心,不曾想裴衡的主意比她还大。
“那苏家虽是小门小户,然好好的女儿在坤宁宫丢了性命。”皇后头疼不已,“衡儿,你这是成心和母后过不去,是吗?那沈鸾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当初你不顾母后的劝阻,非要冒着寒风去接人,如今你又……”
裴衡缓缓转动手中的青玉扳指:“苏融秽乱宫闱,心术不正,和长安有何干系?”
一字字,不留情面,像是在说苏融。然皇后心知肚明,裴衡说的是自己。
从遇见苏融开始,裴衡或许早就洞悉一切。
皇后气恼不已,拍桌怒起:“——裴衡!”
裴衡从容不迫,缓慢往后退开半步:“母后,这是最后一次。若还有下次……”
皇后恼羞成怒:“怎么,你还想弑母不成?你心里当真就只有那个沈鸾,连母后都不要了?你知不知道沈鸾她、她……”
裴衡终抬起眼皮。
皇后屏退宫人,丧气跌坐在椅上,她揉着眉心:“上回落水,沈鸾身子落了病根,日后子嗣恐怕……”
裴衡身形一顿。
……
春日冗长。
沈府门口一众奴仆垂手侍立,举目遥望沈氏和沈鸾远行。
朱轮华盖八宝香车静静伫立在府门前,沈鸾扶着茯苓和绿萼的手,缓缓踏上脚凳。
秋香色暗花缂丝宝相花纹春衫单薄,交叠着影绰日光。
倏然耳边闻得一阵马蹄声,沈鸾驻足眺望,满心的雀跃落在唇角。
她勾唇,松开绿萼的手,朝驶来的马车飞奔而去。
抬高双臂作拦车状,仙袂翩跹,流光溢彩,似自天宫来的仙人。
沈鸾抚掌,笑望马上的人:“我还道六皇子贵人多忘事,早把我忘干净了!看都不来看我。”
裴煜坐在高高马背上,居高临下,他纵身跃下:“你就等我一人?”
沈鸾眉开眼笑,似有所感,视线往身后望去:“阿衡哥哥!”
巧笑倩兮,沈鸾轻叩车窗,五彩线络盘花帘掀起,映入眼帘却是裴仪一张小脸。
沈鸾唇角笑意霎时褪去:“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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